他的气?息绵长且温热,时时刻刻提醒着苏笙,她?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可惜身不由己,她?这点力气?,无法?与圣上相抗衡。
“你不要乱动。”圣上见苏笙害怕得紧,将她?揽得更近了一些,他安抚住自己的坐骑:“枫露很是认主?,除朕以外还没有人?骑过,等它同你再熟悉一些,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烦躁了。”
枫露是西域前两年进贡的马,神骏非凡,被选中作为?皇帝的坐骑自然都不会差,圣上对这匹马钟爱异常,连太子有一次想着出?口讨要,都未能得到皇帝的应允。
只有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枫露的背上,还惦记着怎么下去。
苏笙现在哪里敢叫皇帝来教她?,她?现在是知道圣上为?什么要吩咐左右退下了:“圣上,阿瑶她?们都在里面,要是撞见了臣女与您同乘一骑,岂不有累圣明?”
皇帝不觉得被人?瞧见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这些朝臣都未必能每日瞧见圣容,更不要说家中的儿女们。天下人?对皇帝都会有双重的道德标准,他的位置就决定了这些贵族男女不敢自寻死路,置喙天子的私事。
但她?低声哀求,显然是害怕极了,圣上将声音放得柔和?一些,安慰她?道:“你怕什么,朕是天子,莫说他们见不到,就是见到了,也没人?敢说闲话。”
苏笙侧身坐在马上,只要抬头时稍微不小心些,就能碰到皇帝的下颚,“他们当然不敢说您的不是,可是我呢,您将我置于何?地?呢?”
她?将帷帽掀开,仰头瞧向圣上,直视天颜是不敬,但反正都已经被人?抱在怀中了,难道她?还能做出?比这更不敬的事情吗?
“东宫是您亲立,在外人?眼里,臣女毕竟是他的未婚妻,您这样做,与逼死我又有何?区别?”
他最脆弱的颈项近在咫尺,苏笙恨不得去咬上一口,这样的尊荣是后宫女子梦寐以求的,但是放在她?的身上就不大适宜。
“您不是说过,不会逼我的么?”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满是他的倒影,现在那清澈的眼眸却盛满了不愿,“我原本就是被人?瞧不起的,您何?必还要把我踩进尘埃里呢?”
“怎么会呢?”圣上知晓她?始终在意出?身这一节,因此才?叫她?与自己同乘一骑,反倒增添了她?的烦忧,默然良久,“朕也不过是想叫你欢喜些罢了。”
就算是太子,圣上也没有怎么亲自教导过,都有骑射上的师父,但他莫名?地?就是想教一教她?。
“您要教导我,必然在我的身上花费工夫,臣女难道比国事还要重要吗?”苏笙瞧见了圣上的让步,尽管有生气?不甘,也只能咽了下来,在天子的面前没有绝对的对与错,能有回寰的余地?就该适可而止。
“国事亦是有急有缓,今年并无多少灾情,朕在行宫倒是松泛一些。”
她?望着自己的模样甚美,叫人?想亲一亲她?的眼睛,圣上今日刚见过臣工,正是闲暇:“前朝的事情朕自有分寸,你在担忧什么呢?”
他拍了一下苏笙握紧缰绳的手,示意她?松开些:“你这样没怎么骑过马的姑娘,须得戴上护具,否则这马发起性子来,你一个人?怎么拽得住它?”
皇帝不知道是从哪里拿出?了女子的护具,苏笙坐在天子的怀中低头摆弄护具,却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身上的味道,但一阵清风拂过,她?才?确定那并非是来自荔枝酿的甜香,更像是男子饮的烈酒。
她?无奈道:“圣上,您也是饮过酒了吗?”
看来皇帝的酒品也未必就好,喝醉了也会做出?些惊人?的举动,他现在的模样,哪能与往日清醒克制的天子相提并论?
连阿瑶都知道要她?换一身轻便的衣服再来学骑马,但她?今日穿的还是宫装,现下还是偏坐,这怎么学得?
“朕刚在昭华殿与臣子饮了些酒。”圣上的面色并不见红,然而他却泰然自若道:“有些醉得厉害,便想着出?来散散心。”
皇帝宴饮的宫殿离这里并不近,她?在他的怀中低声抱怨道:“您这是喝了多少,才?能从昭华殿到了这里纵马?”
她?拽紧他的衣裳,防止自己从马上摔下去,仰起头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您真的醉了吗?”
少女在怀中低声抱怨,圣上轻笑?了一声:“朕当然醉了。”
醉酒的人?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只有没醉的人?才?会说自己不胜酒力。
苏笙也有些脾气?,将头侧了过去,“您要是真的醉了,合该回寝殿睡上一觉才?好,这样骑马出?来受风,回去是要头痛的……”
他不言语,只是腿上用力,催动了枫露扬蹄。
这匹御马似乎明白主?人?的心意,虽然背上坐了两个人?,照旧是奔驰如电,离郎君们打马球的场地?远了一些,苏笙坐在他的怀中不敢动弹,风吹得人?都睁不开眼睛。
那一点由荔枝酿带来的醉意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苏笙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另一处所在。
“圣上,这是什么地?方?”苏笙一直握着缰绳,她?这样坐在马上,若身后无人?环住她?,定然要摔下去的。
“这个地?方是大圣皇后驯马的地?方,自她?去世以后,这地?方便被人?封了起来,平日无人?敢来,只有圉官看守。”圣上微微松开了苏笙,将她?帷帽上被吹乱的轻纱遮好,“你现在总不会怕有人?瞧见了。”
圉官牵来了一匹霜青色的母马,让它靠近皇帝的马匹,苏笙在内宫见不到圣上怎么动武,只道他是个守成的君王,但天子手上的力气?超乎苏笙的想象,圣上只是在她?的腰上一提,就助她?下了马背。
苏笙的手扶住皇帝的坐骑,她?好容易挨到了地?面,仍是心有余悸,圣上自己也翻身下马,而后吩咐那圉官退下,“朕记得这匹马性情温顺,与你也十分相宜。”
“您是万乘之尊,还能记住这些马的性情吗?”
苏笙望向皇帝的目光有些许的不信任,她?摸了摸这马的毛皮,光滑油亮,显然平日圉官没少在它的身上费心思?,“臣女担不起这样的御马,平日那些贵女恐怕也不能到这样的地?方挑选马匹。”
圣上哑然失笑?,这处是天子御笔手书,下令封禁之处,这些外臣的儿女怎么敢来?
“你去换一身衣裳,”圣上转身唤了一名?女子过来领她?去更衣,“朕虽说没做过人?的师父,但总归比阿瑶还强些。”
苏笙依言而行,这地?方曾经供大圣皇后游乐,自会有女子更衣之处,然而当那女官拿出?一套贴合她?身段的骑装时,她?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女子更衣是件麻烦的事情,然而圣上却极有耐心,见她?出?来,也只是递给了她?一把圉官常用来喂养青鬃马的草料,教她?怎么和?马亲近。
这些温舟瑶倒不是不会,而是因为?御马厩中的马属于皇室,亲近了这匹,下一次或许又换了,莫不如直接请管马的圉官牵一匹性情温良的过来,省去了中间?的步骤。
苏笙连着喂了几?把草料,圣上才?觉得够了,自牵了枫露过来演示如何?上马。
贵人?骑马是会用内侍的脊背垫脚的,温舟瑶怕她?上不去,也叫人?拿了杌凳过来,人?在后面虚扶着她?的腰,狼狈是有一些的,但好歹也能上去。
圣上负手立在一旁,瞧了几?遍她?是怎么上去的,面上隐隐露着笑?意,知道她?是因为?手臂虚软无力,又不会用劲,就教了几?种显出?身姿轻盈的上马办法?,他在人?前倒也不是登徒子,而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师父,督促她?练习,拿了枫露与她?做示范。
苏笙晓得她?若是不学,圣上也不会如阿瑶那样体贴好说话,她?稍微露出?些疲惫的神态就会叫自己停下歇一歇,只好尽量按着他说的来做,学了上马又得学控马的姿势与镫里藏身一些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直到她?有些模样,圣上才?准她?一个人?去平地?上驰骋一圈。
她?不知道太子面前,皇帝是否也会这样盯紧学业,若也是一般情状,那做圣上的孩子未免也太辛苦了一些。此处视野宽阔,远胜于马球场,苏笙壮着胆子跑了几?圈,徜徉在这天地?之间?,林风拂过她?的发丝,莫名?地?感觉到畅快。
苏笙也渐渐体会出?纵马驰骋的快感,等到她?勒住了缰绳以后调转马头,才?发现圣上竟然骑了枫露跟在她?的身后。
“圣上,您怎么能跟在臣女的后面呢?”苏笙抿唇一笑?,颊上因运动而产生的一抹绯红更显风情万种,圣人?这副打扮,就说是她?的侍卫怕也有人?相信。
“喜欢吗?”圣上见她?像是一个好奇的小孩子一样,连挡风的面纱也快被她?弄掉了,便把水囊递了过去:“你能练到现在这般模样已经是十分聪慧了,要是再练上一段时间?,会骑得更好些。”
他声如金玉,做起这些服侍人?的活计也神色如常,面露温柔。
苏笙常常想,若是圣上做了父亲,大抵也会这样疼爱自己的女儿。
可惜,她?是苏家的女儿,圣上待她?是不可言说的男女之情,而并非对儿媳的关?切。
“当然喜欢,”苏笙将水壶递回去,粲然一笑?,说不尽的风流嫣然,“不过我即将归家,日后也没有机会再进宫,您能教我这些,我感激不尽。”
“谁说不许你进宫了?”圣上面上的笑?意忽然淡了下来,“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您大概是醉酒忘却了。”苏笙望着他笑?,手心却在出?汗,“圣上不要臣女做太子妃,愿为?东宫另择新妇,那等赐婚的诏书下来,臣女还有何?面目再留在宫中?”
“你觉得宫中不好吗?”圣上看着眼前明媚的女子,淡然问道:“还是因为?不想见到朕?”
原来他这样低头退让,这个姑娘也不过是顽石坚冰。
“您是我见过待我最好的男子,”苏笙摇了摇头:“即便是我亲身父亲,也不见得能有您这样耐心细致地?待我。”
她?似乎是在夸他,但这份夸奖又不是那样地?叫人?开心,圣上策马靠近了几?分,目光湛湛:“阿笙,你知道朕想要什么。”
他今日真的是醉了,竟能问出?这样的话来,苏笙被他擒住了手腕,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叫自己阿笙,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您不要我嫁给太子,我总归要回到家中去的。”圣上的力道不重,她?很轻易地?挣脱开来:“您要的东西,臣女不该给,也不敢给您。更何?况圣上与我,原本就不该有什么牵连。”
圣上静默了片刻,“你便是这样铁石心肠的女子吗?”
她?待旁人?都好,待他却像是石头一般,水泼不进,油浸不润。这个姑娘,无论你待她?怎么好,总在说他才?是强硬的那一方。
“荣华富贵皆为?陛下所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臣女的身上还能剩下些什么留给陛下?”她?直视着皇帝:“身外之物不足为?道,无非也就是这一副心肠和?身子罢了。”
帝王所给予她?的一切荣耀,那足够迷惑任何?一个女人?的眼睛,但苏氏的女子最擅长制造出?无边风月之境,勾人?坠入情网,她?像是制作膳食的御厨,做得出?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却厌倦品尝其中的滋味。
她?没有可选之路时,也只能听从强者?,但他叫自己看到了一丝曙光,知道了这自由恣意的快乐,又想将她?当作一幅美人?画,盖上天子的御印,藏在深宫之中,“陛下博闻强记,大概也知道六一居士的诗,‘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太极宫虽然富丽堂皇,臣女却是倦鸟归林,不敢奢望。”
“你有什么不敢奢望的?”圣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生出?了几?分无力的挫败感,“你这样放肆,无非是仗着朕对你的疼惜,若是朕一道圣旨……”
“若是您下了旨意,东宫必得遵从。”苏笙坦然道:“我承蒙陛下错爱,知道圣人?您这样垂爱,也并非全然无私,是想从我这处得到些物事。”
她?策马上前几?分,青鬃马的头几?乎贴上了枫露,苏笙本来是极为?害怕从马上摔下去的,现在却双手松了缰绳,勾住了天子的肩颈。
元韶远远地?站在场外侍候,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几?乎惊掉了下巴,苏娘子突然回心转意主?动献媚,圣上该是高兴的,然而圣上却对这投怀送抱的温香软玉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将苏娘子抱到枫露上的打算。
圣上被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所惊,一瞬间?什么火气?都没有了,低声斥责,“你这是疯了吗,不怕摔下去?”
“臣女身无长处,也唯有此物尚且拿的出?手。”苏笙深吸了一口气?,手却向下伸去,“您在静室里的时候未能得偿所愿,现在席天幕地?,倒也正好。”
苏笙勉强露出?了一个媚笑?,尽管并不情愿,但这与生俱来的美貌足以弥补她?的青涩,四周只有马匹与内侍,并没有什么人?,她?强忍着羞意,试探着起身将自己的唇凑了过去。
美人?献媚邀宠,本是君王一场最寻常不过的艳遇,她?伸手除去自己的衣物,却被圣上阻挡。
她?有些木然地?点点头:“圣人?要叫人?围了黄帷来么?”
“与朕燕好,在你看来就这样不堪吗?”烈酒带来的晕眩感似乎这个时候才?明显起来:“朕在你心里,就是与三郎无异的登徒子吗?”
席天幕地?,亏她?说得出?口!
圣上怒极之下脱口而出?,苏笙却惊得苍白了面色。
她?坐在青鬃马上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原来圣上您……早便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是它解渴
我无意间发现评论说起为啥叫皇后梓潼,所以把百度的解释粘贴复制过来
梓潼是古代帝王对皇后的称呼。这种称呼最开始是“子童”,它出自于《武王伐纣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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