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暂且停住了?步伐,要?是能说出?口,他也就不必这样为难了?。

“是英宗留下的旧人?”英国公揣测着,觉得这一点还有些可能,“再?要?不然就是您看上了?哪位臣子之妻,想学高.祖皇帝君夺臣妻?”

“那姑娘还没有嫁人,朕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堪,叫你想到这处去了??”或许是朝雾湿冷,惹得圣上干咳了?一声?,“等到了?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

英国公垂手应是,不过?圣上勾起了?他说一说皇家隐秘的心,却又不肯说个分明,实在是有些遗憾:“圣上有诏,臣当然只有遵从的份,但?是阿瑶都已经?是二八之年,臣突然多了?一个十几岁的妹妹,恐怕阿耶心里头不舒坦。”

圣上瞧上的人,如果没什么特殊的故事,应该也不过?双十年华,当他的女儿都是足够的,同朝为臣的同僚也要?笑话他攀龙附凤失了?分寸,若是皇帝不介意,叫他认个外甥女也是一样的。

只是要?他猜这姑娘哪里能叫皇帝为难,英国公自问是解不开这哑谜的。

“比阿瑶小些又怎么了??”圣上微含了?怒意,“朕就是想要?一个年纪再?小些的姑娘,难道卿家也要?置喙吗?”

他这是什么意思,寻常王公贵族讨妾,不管是四五十岁,还是年过?古稀,都讨那十五六的姑娘,皇帝又不是坐大位几十年了?还想采阴补阳的老不羞,要?喜欢一个姑娘,还要?被他盘问来盘问去的。

阿瑶和她结识,那也是因为他的意思,就算是要?那姑娘做阿瑶的姑姑或者表婶,阿瑶为了?她着想,难不成?还会拒绝?

英国公知道皇帝这是想给那女子一个拿得出?手的出?身,又确确实实不想叫自己占了?他辈分上的便宜,忙垂首躬身:“臣知错了?,还请圣上息怒。”

圣上也不想做这见不得光的事情,愿意将?这一件事情说给英国公,只是他知道了?,温舟瑶怕是也就明白了?,那姑娘的心意不定?,倒白白浪费了?自己这番苦心。

“其实这姑娘你也是见过?的。”

英国公见圣上说起那位娘子时语气中不自觉带了?笑意,心中多了?几分感?慨,他现下识趣了?许多,圣上想说的时候,他听?着就是了?。

圣上回身往刚刚所在的地方望去,“她刚刚与朕结伴同游,被茂郎吓走?了?。”

天知道皇帝这棵铁树是什么时候开的花,英国公尴尬一笑,“是臣来得不是时候了?。”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感?业寺里的人不少,圣上知道即便没有温钧琰,迟早也会有别人来闯进这团雾中,只不过?是他希望这条甬道永远走?不到头罢了?。

“你先去瞧瞧阿瑶,”圣上不假思索道:“去年是太子替朕招待诸国使节,今年他卸了?差事,就让襄王顶上罢。”

襄王是圣上的幼弟,今年还不过?二十六岁,难得到一回长安,圣上叫他来接管这件事,也不会叫太子惶惶不安,以为父亲有了?新的太子人选。

……

苏笙顺着原来的记忆疾走?回了?温舟瑶所居住的静室,她慌不择路,有好几次都差点被自己的裙裳绊倒,所幸狼狈的模样无人瞧见,算是有惊无险。

温舟瑶正在妆台前坐着任人梳妆绾发,见她回来忍不住调侃:“你这是去哪会情郎了?,跑得脸这样红?”

苏笙拿团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这是什么地方,也敢口无遮拦?”

温舟瑶微微一笑:“阿笙,你说我口无遮拦,那你脸红什么?”

苏笙拿她没了?办法,想起她说过?的美人图,心内不免发虚,“我在外面迷了?路,又怕撞见外臣,人都要?急死了?。”

温舟瑶伸手抚摸着她的腰身,蓦然发笑:“我这还有几身衣裙,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要?是苏娘子还看得上眼,就拿去穿罢。”

山间的清晨寒冷,但?她的背上都是汗,苏笙想了?想还是算了?,“我走?回去也不费什么力气,一会儿英国公或许要?过?来见你,我便不留在这里了?。”

“我阿耶要?过?来?”温舟瑶眼睛一亮,她仰着头看苏笙,眨了?眨眼睛:“阿笙,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笙随口把这事说了?出?来,没想到那么许多,她忆起来圣上还要?她问温舟瑶去不去上林苑,觉得再?遮谎说不曾见过?圣上也没什么必要?了?,“我刚刚无聊,就到佛堂去敬香,正好逢上圣驾。圣人刚刚还在同我问你,今年的夏猎你去还是不去。”

“论起来我阿耶可是外臣,他也能进内佛堂吗?”温舟瑶惊诧道:“虽说我家在圣人面前得些脸面,但?阿耶也不至于?会请旨进来瞧我罢?”

“你昨夜平白遭了?一场冤屈,见一见亲人有何?不可?”苏笙尽量平静道:“英国公爱女心切,圣上又十分疼你,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御史台递折子弹劾的大事,只消圣上点头便成?了?。”

身处内廷的女子无不思家念旧,但?真正能得到圣上这一点头的人,从来都没有过?,温舟瑶若有所思道:“这样说来,阿笙也是我的福星了?,从前表叔并不曾这样留意我,只是我到了?你身边之后,圣人反而想起我这个小辈来了?。”

无论苏笙心下怎么想,但?面上总还是维持着笑,“你少这样油嘴滑舌,夏猎去与不去,温娘子好歹给句话。”

温舟瑶当然是要?去的,“那阿笙你去不去呀?”

“我又不会骑射,去凑什么热闹?”苏笙莞尔一笑,“我从没参加过?这等大典,连要?做什么都不甚清楚,得回去请教典仪才好。”

“没见过?就正好过?去瞧个新鲜,谁能生来就知道一切?”温舟瑶感?觉到苏笙的奇怪之处:“你往常不是在这种事上很留心么,将?来等你进了?宫,或许表叔会将?这些事情都交给你做的。”

在宫里做贵人,是万不能在奴婢面前露怯的,奴婢们不会同情你的可怜,只会寻找新的靠山。现在室内又不止是她们两个人,她要?是再?说自己或许做不成?太子妃,难保出?了?这方静室,这些侍女的嘴会将?她传成?什么模样。

“阿笙,你就去吧。”温舟瑶起身叫侍女为她整理袖衫,撒娇一样地来扯她的衣袖,被苏笙嫌弃得不行,“夏猎又不止是打?猎,咱们这些女眷还可以纵马游园,又或是打?几场马球赛。我阿耶说表叔年轻的时候很是厉害,文皇帝在时曾叫人组织过?与大食的马球赛,当时表叔率领宫廷中的马球队,能以四胜十,连文皇帝与顺圣皇后都夸奖过?他的。”

“你说好便好吧。”苏笙离她远了?一些,文皇帝当年上马定?天下,下马治四方,自他那一朝开始,马球开始在宫廷之中盛行起来,能在马背上得他一句称赞也是很不容易的,“不过?陛下现在已为万乘之尊,必然不会亲自下场,咱们也瞧不见他旧时的风采了?。”

能叫圣可汗亲自下场的时候已经?不多了?,皇帝当年或许曾经?意气风发,但?如今却要?顾虑到自身的安危与国家的颜面,没有把握的时候不可能轻易将?自己置身于?有可能丢失颜面的境地。

“那也未必,”温舟瑶意味深长地说道:“阿笙你要?知道,郎君们在自己心爱女郎面前争风头的时候,可比咱们这些姑娘家更?豁得出?去。”

“越说越不像话,我知道这些做什么?”苏笙接过?宋司簿递来的湿帕净面,温舟瑶也是个正值妙龄的少女,皇帝要?她做传声?筒,她一开始或许没有察觉,但?不可能一直无知无觉,但?这种事情惊世?骇俗,她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轻视自己的意思,更?不曾明明白白地问过?,自己也就当作不知道。

她留在这里用了?一碗清粥和半块馒头,见雨停了?便匆匆告辞,雾中的那人大抵就是温舟瑶的父亲,她自己莫名地心虚,生怕撞上了?英国公。

可惜紧赶慢赶,她却赶了?个正巧,苏笙搭着藏珠的手走?到外院,正好见了?圣上身边的亲近内侍引了?英国公往这边来。

红紫之色浓烈,即便是在雾中也瞧得分明,那人的身量十分高大,更?不容易认错,即便苏笙不想承认,但?在雾中撞见她和皇帝的外臣,的确为现任英国公。

他年纪已过?三十,刻意蓄起胡须之后更?添稳重,温钧琰在皇帝的面前说些顽笑话不要?紧,但?在内廷行走?时并不是那样没分寸的人,见了?内宫的娘子也只是答礼时瞧了?一眼便迅速移开目光。

然而见到苏笙的时候,他还是难免怔了?怔。

能被选入内廷的娘子,美貌自是不必说的,但?温钧琰并不震惊于?她那藏着云雾的明眸与柔软洁白的面庞,而是对这身段颇有几分印象,宫中穿木屐的女子或许不少,可是连身段轮廓都能如此?相似的女子可就不多了?……

英国公回忆起那个匆匆隐入朝雾之后的女郎,对苏笙也就多看了?几眼。

原来圣上喜欢的,竟会是这位娘子吗?

苏笙被男子温润而不乏探究的视线扫过?,镇定?地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一个礼节性的浅笑:“英国公万福。”

只是见过?一个背影,英国公还不知道这位能叫圣上寤寐求之的女郎是何?姓氏,便也答了?一句“娘子安”,待她与同行的那些人都步出?院外才进去瞧自己的女儿。

内室早有侍女通禀过?,温舟瑶立在门口候着阿耶,见他对苏笙这般客气,还有几分惊奇,等她身边的含桃把银子递给圣上身边的内侍,领了?众人下去时,终究忍不住开口:“阿耶,你同阿笙原是认识的么?”

英国公坐在罗汉床上,望着自己那没心没肺的女儿,原本的那些担忧和心疼稍微减下去一些,“她是内宫的娘子,你阿耶我上哪见去?”

这娘子的眉眼确实有几分眼熟,但?温钧琰也确定?他们不曾见过?。不过?虽然现在是萍水相逢,但?若他猜的不差,这位估计日后就要?称他一声?兄长了?,阿瑶以后也得称她一声?姑姑或是娘娘了?。

英国公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可惜圣上都不曾与他说个分明,这种事更?不好告诉温舟瑶,他见温舟瑶端着茶盘,老老实实地立在一边侍奉,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现在又没有宫中的女官看着,阿瑶你装这守礼贤淑的模样不嫌累么?”

温舟瑶见了?父亲也是有些害怕的,父女平日斗嘴打?诨那没什么,只是这回她也知道自己捅的篓子不小,生怕父亲会责怪她:“阿耶,我怕你和阿娘生我的气。”

只要?圣上不在意,这时候的太子当然也不敢同她斤斤计较,但?太子御极之后温家还能不能维持往日的荣光,那就是个未知数了?。

说起英宗德妃的后事,英国公的面容也覆上一层阴霾,“今早苏良娣差人给太子的那位孺人卢氏送粥,才发现她已经?自缢,说是自知罪孽深重,愿为德妃殉葬。”

温舟瑶吃了?一惊,“表叔不是已经?饶过?卢氏了?吗?”

大唐后廷并无宫妃为君王殉葬的制度,更?不要?说太子的妃嫔为一个比丘尼殉葬这种荒诞事了?。卢氏纵然有错,但?是若圆空禅师自身坚定?,何?至于?破戒。

“正是圣上放过?了?她,卢氏才该是自愿为德妃殉葬。”

英国公瞧女儿那副模样,叹了?一口气:“其实事情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坏,东宫近来也不过?是一尊自身难保的泥菩萨,一时半刻不会轻举妄动的。今年夏猎你就安安分分地和你阿娘待在长安,不要?跟着去上林苑。”

“可是圣上今晨让苏四娘子问过?我,女儿已经?应下来了?。”温舟瑶不安道:“阿耶,我要?不要?再?去和阿笙说一说,今年就不随驾了?。”

英国公本来是垂足而坐,听?了?她这话神色大变,拍案而起,茶盏连带着也跳了?几跳,水泼出?来一半,同女儿说话的声?音不自觉高了?许多:“你说什么?那姑娘姓什么?”

温舟瑶在家中一直是倍受宠爱,即便是她无意间被卷进了?英宗德妃之死,阿耶也没有这样生气,温舟瑶被他突如其来的疾声?厉色吓住:“我说圣上刚刚已经?让苏家的四娘子问过?我了?……”

她瞧阿耶怔怔地坐在榻上,眉头紧锁,也是吓得不轻:“阿耶,今年的夏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您发这么大的火做甚?”

英国公平复了?片刻,才不敢置信地确认道:“你说刚刚出?去的那位娘子就是苏家的四娘子?”

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那最初的惊骇过?去之后,又迅速平静了?下来,仿佛刚刚的失态只不过?是一个意外。

“阿瑶,既然是圣命,你就同苏娘子一道过?去好了?。”英国公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回想起圣上往日种种,他忽然茅塞顿开:“到了?上林苑,你不许离开苏娘子一分一毫,你可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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