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口就想跟温平说说旧事,忽然又意识到这里不是那个没人注意的冷宫,慌忙止住了。

“你就是那个连字都不认识的?”温平正往前走着,路被挡住了。

抬头一看,拦着她的是一个男孩。比温平高了足足一头,胖嘟嘟的脸白白净净的,身上各式的佩环叮当当地响着。温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

“参见世子。”赵嬷嬷见着是他,战战兢兢地行了礼,整个宫里几乎没有不认识眼前这个人的。

这位的父王是陛下的亲哥哥,两人是龙凤胎。陛下当年登基自然也是从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比陛下年长如今健在的除了云安郡主的父亲康王,就是这位中山王了。

中山王和陛下的父亲早早就去世了,说起来陛下能平安长大,少不了她哥哥替她挡的风霜。后来进宫照顾他们是从父亲母家选的张郎君,陛下登基后自然尊他为太后。

太后喜爱中山王,陛下又尊敬这位哥哥,中山王的孩子自然也是千疼百宠,出生就是世子,自幼和公主皇子的吃穿用度一样,在宫里面长大。因为有这层关系,平日里就连少君的公主皇子都在讨好他,更别提其他的世家子弟了。

赵嬷嬷心中暗自叫苦,这个宫中的小霸王怎么偏偏在这里遇到了。温启年,日常里就不喜欢安静坐在教室里学习,所以今日在教室里温平没有碰到他。

“你叫什么名字吗?”温启年见她不理自己,继续问道,眼神里却满是不屑。他喜欢习武,一贯看不起那些文文弱弱的书生。

而温平,不仅瘦瘦弱弱的也就罢了,竟然连字都不认识,这简直让温启年对她的鄙视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喂,”温启年奇怪道,“你长这么大,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吗?”文不会,武也不会。

温启年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她一番,简直是称奇,“这以往宫里面的人都说我是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我看现在这位置应该让给你更合适。”

周围的人强忍着不笑出来。

没人会想到温平刚出冷宫,可一个九岁的孩子竟然一个字都不认识,这足以让所有的宫人耻笑。

“喂,”温启年过了半天,还是没等到一句话,“你有没有听到本世子说话。”

赵嬷嬷在心中叫苦不迭,想要提醒公主回答,又不好直说。

至于旁边的众人,自然是冷眼看着。虽说明理大家都明白,可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和一个荣宠满身的世子,作为奴才的都管不着,

“虽然我勉强称你为公主吧,”温启年皱眉道,“就算如此你也该称我为哥哥,就凭这点,你也有必要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啦!你就不用叫我哥哥了,”他万分嫌弃有这么个妹妹。

“我比你大。”温平忽然开了口,她的声音冷冷清清的,远不像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声音。

温启年被她的忽然开口吓了一跳,随即道,“不可能。”皇姑姑的孩子都比他小,更别提眼前这个萝卜头了。

对于温平的出生年月,自然没有比赵嬷嬷更清楚的人了。

“世子,”赵嬷嬷刚要开口,温启年愤愤道,“闭嘴,本世子没问你。”

赵嬷嬷立马闭嘴,低着头不敢言语,心里暗暗发急,眉眼间尽是担忧之色。

“都在这里做什么呢?”不远处走来一个人,后面跟着一堆的宫女太监。

“许郎君,”温启年一见来人,飞快地跑了过去。

“世子,”许郎君亲切地问道,“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玩?”

“郎君,”许郎君对温启年一向很好,他自然愿意跟他说说发生了什么。

温启年转头就指着温平道,“她不理我。”

许长卿这才注意到温平,这是他自玉小君被废除第一次见温平。一看清温平的长相,许长卿立马就能想到逝去的玉小君。

主要是那双眼睛,她和玉小君竟然是一样的杏眼,看着干干净净的,谁又能想到心思会这么歹毒呢?如果不是玉小君,他早该有一个冰雪聪慧的孩子。

深呼一口气,许长卿告诉自己,玉小君是玉小君,这孩子是这孩子,她父亲的事情和这孩子没有关系,更何况,这是陛下的孩子。自己早就允过陛下,会把她所有的孩子当做己出。

“启年,”许长卿低头问道,“别的孩子呢,怎么想到找公主说话?”

“我就是好奇,”温启年道,“郎君,有人跟我说她一个字都不认识,皇姑姑那么厉害,她作为皇姑姑的女儿怎么能这样,岂不是把皇姑姑的一世英名都给毁了!”

他自幼崇拜陛下,这点许长卿是知道的,只是关于温平这点,他倒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答了。

“公主,”许长卿想喊她过来说说话,却见温平明显往后退了两步。

“郎君,”赵嬷嬷赶紧下跪道歉,“公主,公主没学过什么礼仪,冒犯了郎君,还请郎君恕罪。”

“没学过礼仪就该好好学学!”黎少君笑道,“否则的话要这宫里的嬷嬷都是做什么的。”

“哥哥,”话刚落,黎少君赶紧跟许郎君行了礼。

“你怎么也过来了?”许郎君见是他,笑着问。

“宫外面新进来一些翡翠,我想邀哥哥吃饭顺道一同去看看。谁知道问了宫人才发现哥哥原来在这里。”黎少君笑道。

“不是什么大事,”许郎君道,“两个孩子之间发生点矛盾。”

“哥哥,”黎少君道,“我也算是听到了几句,世子也算是一片好心,公主怎么能这般不知礼数,话都不愿意说。”

“知道的明白公主是久居深宫,孤僻不爱说话,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殿下是不把郎君和世子放在眼里呢!”

温平依然稳稳地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和她隔绝开了,她非常冷静地听着黎少君在那里说着,仿佛说得不是自己。

“弟弟,”许郎君怔愣了一下,立刻道,“没那么严重,她就是不愿意说话。”

“哥哥,”黎少君哀叹道,“我可是听说,她和萧少师聊得很开心,哪里有半点不爱说话的样子。”

“是吗?”许郎君说话都慢了几分,看向这个寡言少语的人。

“你今年多大?”再次开口的是温启年,问她话不回答也就算了,但明明话不少,却不回答他,这明显是看不起自己。虽然他也没看起过她。

黎少君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许郎君也没说话。

“郎君,”赵嬷嬷眼下真的是顾不上这么多了,见许郎君还有一些松口的样子,直接跪到了他面前,“公主平日里就不说什么话的,萧少师身份贵重且事务繁忙,上次好心帮了公主一把,公主和奴才自然感激,哪里敢有别的奢望。”

许郎君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想起来一阵笑语,“怎么今日这地方这么热闹,可真是比御花园的花还好看。”

“萧郎君。”一众人赶紧行礼,许郎君点头示意。虽说这宫里一贯哥哥弟弟称呼着,可许长卿从内心里总觉得萧云覃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所以,进府后他就没这么喊过。

“许郎君,黎少君都在这里呢!”萧云覃一一看过去,“中南王的世子也在,哦,还有公主。”

黎少君见他过来了,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把温平拉给他瞧瞧,“哥哥,虽说你平日里忙着管理后宫,难免有些疏漏,可这公主却是该上心一二。”

“陛下的女儿,怎么能连一句话都不说,下次若是参加什么宴会,岂不是要丢了陛下的面子。”

“诚如黎少君所说,”萧云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是陛下的女儿,温国的公主。陛下只让本君照顾公主,可没有让本君做别的,这种礼仪教导之事,本君怎敢代劳?”

明明就是推卸责任,拿陛下来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偏偏黎少君却不能说一个“不”字。

“再者,公主哪里有什么不妥之处让黎少君这般生气?”萧云覃奇道。

说到这黎少君可是有话要说了,“哥哥,你不知道,世子想找公主聊两句话,公主倒现在都不发一言呢!”

中南王的世子,萧云覃往他那边看了两眼。

而此时,温启年的内心是崩溃的,从萧云覃出来的那一刻他就躲到了许长卿身后。

这宫里,除了陛下,温启年最怕的就是萧云覃了。虽然他自认为在宫里横着走,可遇到萧云覃就不行了。

什么时候怕的他都快忘记了,具体怕什么他都快不记得了,只是深深地记着那种感觉。所以,当黎少君提到他的那一刻,他简直恨不得上去捂住。

“我,”温启年又改口道,“本世子,就是想找她说说话,也没,没什么问题了。”

萧云覃奇怪地看着温启年,他隐约间记得自己在太后那里碰到他,他好像也是躲躲闪闪却故作镇定的样子。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凶残了吗?萧云覃难得反思了一下。

“萧郎君,”温平的一句打断了他的想法,规规矩矩朝他行个礼后又转向许郎君。

“许郎君。”

“黎少君。”

“世子殿下。”

一众人:“……”

半点错都挑不出来,甚至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温启平。毕竟在明面上,公主是不用向世子行礼的,而现在公主主动,世子却没有任何表示。

“黎少君,”萧云覃挑眉,饶有兴趣地看向他,“看来公主的礼数少君倒是不用担心。”

黎少君:“……”

“可是刚刚”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温平跪了下来,“是儿臣的错,儿臣忽然见到各位郎君,少君,一时间失神忘了礼数,还望各位郎君、少君责罚。”

“这怎么能怪你,”萧云覃把她拉了起来,全然不计较的样子,“说起来你从未见过我们,认不出来也是正常。不知者无罪。”

“你是晚辈,照理这第一次见面,本君该赠给你一些礼物,”萧云覃仔细在身上找找,竟一件合适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这见面太过仓促,本君也未备礼物,不如,”萧云覃道,“本宫最近新得了一些料子,颜色艳丽,正好适合你现在穿。”

“毕墨,”萧云覃喊了一声,“等会儿吩咐内务府。”

“是,奴才记下了。”

萧云覃都这般表示了,许长卿虽然自然不能落下了,而黎少君,现在真是计较不是,不计较也不是。毕竟温平自己主动认错了,而且举止得体,最重要的是她认错的理由让他没办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