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走了。
走得安安静静。
司华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桃夭已经离开了和阗国。
“师父,她去哪儿了?”年轻的男孩子?紧张又不安地追问道。
晏归荼看了眼自己的弟子?,声音温和:“她回家了。”
司华年闻言,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东海海底,距离东极百国虽然不算远,但是世界这么大,他们未来应该不会有机会再遇见吧?
“她说她很喜欢你送的礼物,所以她回赠了一个礼物给你。”晏归荼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弟子?,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蓝色储音石递给他。
这种石头产自大海深处,因为其能够收录声音的奇特功效而被大陆上的人们视若珍宝,不过因为储音石的产量可观,倒也不算珍贵。
司华年低头接过了储音石,难掩心底的失望。
他还没来得及跟那个笑起来和他母亲一样美丽的女孩子?说一句再见呢。
司华年捧着掌心里的储音石,屈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那颗宝蓝色的石头中间忽然荡漾起一丝涟漪,随后,一个温柔如梦的柔软嗓音从石头里传出来。
那是一首古老而优美的曲调,歌词听着不像是人类的语言,倒更像是海底海妖愉悦的吟哦。柔肠百转的歌声缠绕在少年耳畔,带着温柔的海风气息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袅袅歌声终于结束了,云君眉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赞叹道:“桃夭唱的歌也太好听了吧?”她们云家也算是权贵之家,云君眉听过的歌姬唱歌没有一万也有五千,但是那些人加起来的嗓音也不及桃夭歌声的十分之一。
毕竟,寻常的歌姬只是用自己的嗓音和技巧来唱歌,而鲛人族却是神灵眷爱的歌者,他们不必学什么技巧,只是凭借着自己的心意和直觉唱出来的歌声便是天籁。
听完桃夭的歌声,才能明白了什么叫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即使是不明白歌词之意,依旧能够让听众感受到歌曲中蕴含着的淡淡的欢喜情绪,就像是羞涩的少女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愉悦欢快却又婉转内敛。
就连一向对除了晏归荼之外的所有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的凌江羽也难得地表示了赞同。
“师尊,您能听懂歌词是什么意思么?”云君眉下意识地看向晏归荼。
晏归荼淡淡地摇摇头:“那是鲛人的语言,为师也听不懂。”
云君眉表情惊讶,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他们师尊不懂的事情?
晏归荼无语扶额:“鲛人的骨骼与大陆上的人类不一样,他们的发声器官也不同。”
就连发声器官都不同,他怎么可能凭空长出一个不存在的器官去学习鲛人的语言?
不同的生活环境和不同的语言,让鲛族始终是与大陆上的人类关系最为疏离的一个种族。
桃夭的离开就像是一场春雨,细密地落下润湿了地面后,不过是一场阳光的照射,便再寻不见她曾留下的半点儿痕迹了。
唯独司华年的腰间多了一串装着一枚储音石的络子?,那还是云君眉瞧着他可怜亲手给他打的。
毕竟他家大师兄纯纯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不过,司华年根本来不及悲伤,因为预定大比的时间,已经近在眼前了。
自从天一阁闹出了人命案子?,这段时间里和阗国街上的警卫都比别人更多了,昼夜的巡逻也更加紧密起来。
不过有二十多?个来自不同国家的国师在此,倒也不怕闹出什么大的乱子。
初三早上,晏归荼就带着自家三名弟子?换上了大安朝国师的统一制式的长袍,在和阗国皇室的邀请下坐上马车,抵达了皇室的比武场开始最初的初试。
当然,初试下场的不是各国国师的弟子?,而是他们本人。
按照传统,各国初试的前三位胜出者可以成为本次大比的裁判,负责监督所有弟子?们是否公平公正地展开了比试,同时也需要保证参赛弟子?的人身安全。
毕竟,谁都不愿意见到只是为了一两场大比,而将自己的得意弟子?折损进去的悲剧发生。
大安朝的国师袍是白底金纹的长袍,白色的冰绡布料之上绣着金色云纹图案,越发衬托得晏归荼身姿挺拔,如松似竹。
其余的修士都忍不住盯着晏归荼多看几?眼,这名修士虽然相貌平平,但这与生俱来的清贵高冷的气质却是旁人根本学不来的。
“诸位国师请列席。”九层台阶之上,带着十二旒冕冠的和阗国皇帝一振长袖,朗声吩咐道。
穿着凤袍头戴凤冠的皇后与皇帝并列而坐,只是晏归荼注意到,皇后的眼圈泛红,面容悲戚,鬓边竟然还簪着一朵不起眼的白色海棠花。
按照和阗国的传统,女人往头上戴白色的花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晏归荼回头看了一眼跪坐在自己身边斟茶倒水的侍女,轻声询问:“宫内可是有人新近亡故?”
宫女的手一抖,杯中茶水便溢出了些许。她面露惶恐,晏归荼却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笑容温和:“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你下去吧。”
大安国在东极百国中算不上什么强国,晏归荼和三名弟子?的座次自然不会靠近主位。故而他们这边的小小差池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宫女闻言,匆匆地对着晏归荼行了一礼后,端着茶壶酒盏与自己的女伴们一同退出了比武场。
晏归荼的神?识适时跟上。
走在刚才那位宫女身后的小宫女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追问她:“阿青姐姐,你方才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名叫阿青的宫女摇摇头,同样低声回答道:“方才我伺候的那位国师问我,宫中是否有新丧。”
问话的小宫女面色一紧:“啊?他怎么会这么问?”
阿青宫女轻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她悲伤过度......旁人怕是很难不会看出来。”
小宫女闻言,跟着点点头:“毕竟是娘娘她最疼爱的弟弟去世了,而且又是那种不体面的死法。对了,你没有告诉那人吧?”
阿青摇头:“还好那位大人只是问了一句,并没有追问到底。”
小宫女咂舌:“这种事情,若是从咱们口中传了出去,只怕咱们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阿青颔首,两人对视一眼后,都噤声跟在队伍后面继续往前走。
皇后的弟弟去世了?
晏归荼收回自己的神?识,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在皇帝身边强颜欢笑的皇后。
皇后有几?个弟弟他不清楚,不过他能确定,死的那个绝对是之前在大街上调戏过桃夭的那一个。
那丫头,倒真是个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性子。
参赛的小国共三十个,倒是比往年都要多?些。但并不是三十位国师都有上台比试的打算,最终举着国家旗帜站出来的只有五个人,都是元婴期的修士,其中包括晏归荼。
至于其他金丹期的修士,全部都安安静静地在座位上坐着,显然是没有要来凑热闹的想法。
毕竟金丹期和元婴期之间的差距,可不是简单的数量就能弥补上来的。
就算是五十个金丹期修士,也未必能困得住一个元婴期强者。
朝旭阳也笑眯眯地在座位上坐着,虽然西弥国的综合国力也不算强,但是朝旭阳只要搬出天岚剑宗和朝家的名号,就足以在最靠近皇帝的位置上坐下。
初试的方法也很?简单,皇帝命人在比武场中间赶制了一座高塔,这五位修士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所代表国度的旗帜插在最上面,谁便是胜利者。
当然,五取三,这场初试还是颇有看头。
参加初试的五国分别为大安国、牧梁国、九霄国、月氏国和镜寒国。
下场的人基本上都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杆丈二高的猎猎旌旗。
坐在下方的围观者们也都打起精神?准备来看一场难得的强者对决,能同时看到五位元婴强者同台比试,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场上的五人中只有九霄国的国师是一名女修,她穿着一袭玄色长袍,巨大的斗篷笼罩着她娇小的身躯,却遮不住她双眸中逼人的战意。看得出,这个女修也不简单。
凌江羽的眼神却只落在他家师尊身上。
晏归荼手持大安国的白龙旗站在了离位,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与其他四位修士呈五行?方位分布。
“小师弟,别担心,师尊不会有事的。”云君眉回头安慰凌江羽。
凌江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没有担心。”
云君眉瞄了一眼他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天地之间仿佛在瞬间就安静下来,唯独西北角楼上击鼓的力士绷紧了浑身的古铜色肌肉,举起沉重?的大锤,看着皇帝扔出的红布在风中缓缓地飘落到地面的瞬间,猛地将鼓槌敲向厚重?的夔牛皮鼓面上。
鼓声响彻天地,远传千里。
就在鼓声响起的瞬间,场下的五个人几?乎是同时动了。
女修一挥手便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玄阴剑,玄阴剑通体透明,恍若一抹秋水月色,美得皎洁轻盈,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杀机。
与此同时,另外一名用雷系灵器的修士掌心握着一对小巧精致的天雷印,掌心电闪雷鸣,声势浩大。
还有一名使用圆镜为法器的修士双手一合,圆镜立刻化为一道金色玄光在他身边不断盘旋,那金光越飞越快,恍若有千万道金光将他笼罩其间,看上去更是不凡。
另外一名修士用的则是挥手撒出七枚宝珠,让七枚宝珠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布置,只一瞬间,一片银色宝光将他笼罩其中,看上去竟然恍若神人下界般庄重?肃穆。
唯独没有动弹的是晏归荼。
他漫不经心地将旗杆横着抗在肩头上,笑眯眯地与对面那杀气腾腾的四人打商量:“本座也懒得很?,要不这样,你们让本座先将棋子?插上去,然后你们四个人再争余下两个名额,岂不更简单了?”
他话音一落,原本还杀气腾腾互相戒备的那四个人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晏归荼。
女修冷笑一声:“想要插旗,得凭实力说话。”
其余人也都纷纷颔首。
晏归荼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烧火棍扔给看台周围的凌江羽:“乖徒儿,帮师尊拿着。”
随后把手中的龙旗一拳一圈地缠绕在白橡木削成的旗杆上,另外一只手对着其他四人轻轻地勾了勾:“请。”
对面四人简直要气笑了,他们这头都忙着将自己的最强法宝祭出来,晏归荼不但不使用自己的本命法器也就罢了,还要过分到用一根普通的橡木旗杆来侮辱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被晏归荼气到了的四人不约而同地召唤自己的本命法宝从四个不同的方位向晏归荼招呼过去。
七道强烈的银光从天空中的七颗宝珠中射出,接二连三地射向站在地面上的晏归荼。于此同时,女修的玄阴剑、雷系修士的天雷诀和另外一名修士的镜光也从其他位置向晏归荼包抄而去。
几?乎是在瞬间,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场中激起了一片巨大的尘埃。
“击中了?”看台上的皇帝并未看清楚场内发生了什么,只得坐直了身子伸长脖子?往场下看去。
“方才那四人攻击一人,就连地下也设置了困阵,那一名修士断然不会是四人的对手,想必不死也会身受重伤......”和阗国的国师是一名金丹后期的修士,他的目力让他能勉强看清台上发生的场景。
但是刚才那一幕他也看得分明,四人虽然是第一次联手,但到底是元婴期的强者,四打一的情况下,大安国的那名国师绝无退路,然而他更是不可能承受得了四名元婴期修士的联手进攻。
或死或伤,他的下场不外乎如此。
然而,当尘埃落定后,场上的结果却教人大跌眼镜。
晏归荼依旧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反而是那四名修士面色不大好看。
“国师,这情况与你说的不大一致啊。”皇帝回头,揶揄地看了国师一眼。
国师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瞬,又眯着眼睛细细地看了半天,忽然拍掌:“那晏归荼竟然以自己的灵力灌注于旗杆之中,直接让这旗杆变成了一把足以与其他几?人抗衡的灵器。”
皇帝闻言,也眯着眼看了看,果然,原本平平无奇的旗杆此刻竟然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晏归荼一转掌中旗杆,抬手握住了旗杆最边缘的部分,握住旗杆的动作却与握剑的动作有些相似。
女修已经驱动飞剑再度袭来,雷修也不愿给晏归荼喘息之机,第二波滚滚天雷也随即落下。
晏归荼微微眯上眼睛,抬头吐出一口剑气,他的剑气瞬息间抵消了对面的天雷之力,随后晏归荼一挽旗杆,龙旗竟然带出了一溜虚幻的剑影,就仿佛他的掌中握着的不是旗杆,而是一柄锐不可当的绝世神?剑。
其余人纷纷运起护体罡气,晏归荼旗杆卷起的剑气与护体罡气碰撞间发出了激烈四溅的火光。
下一秒,四道无形的剑气分别卷向目不暇接的四人,这几?名修为深厚的元婴期大能硬是被晏归荼打得手足无措,只听得怕啪啪啪啪四声,四人均口吐鲜血往后倒飞出去。
“承让了。”晏归荼笑眯眯地拱了拱手,一跃落在高塔顶层,环顾四周一圈之后,稳稳地将手中龙旗插在其中一个空位之上。
威风凛凛的龙旗迎风招展,环绕在晏归荼身边,就像是在冥冥之中昭示着什么。
台下,朝旭阳听见了他戒指中仙魂说的话,嘴角缓缓勾起。
终于,找到了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