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寒光的长剑映入瞳孔,照亮了那双眼眸中的惊愕和震怒。
下一秒,长剑穿胸,溅起的鲜血染红了晏归荼的猎猎白衣。
剑柄握在他养女徐无忧手里。
晏归荼的声音比万年不化的冰雪更冷:“为什么?”
徐无忧颤抖着手松开剑柄,视线触及晏归荼暗沉的眼神后不自觉地转开,结结巴巴道:“你、你杀我亲父,陷害旭阳师弟,妄想独掌仙宗大权,还觊觎我家传灵宝......”
晏归荼怒极反笑,这桩桩件件听上去可真十恶不赦。
又是一柄长剑从背后穿出,瞬间撕裂晏归荼的五脏六腑,刺目的红色渲染了一地。
晏归荼低头看着从后心贯穿胸口的长剑。
剑身蜿蜒如蛇,不染半分血迹,是他亲手赠与小弟子朝旭阳的灵剑承渊。
......
黑暗中,晏归荼蓦然睁开双眼。
重生了半个多月,每夜他都会从自己被徒弟背叛暗杀的梦魇中惊醒。
没错,晏归荼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死了以后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小说《逆天至尊》里的反派配角。这个世界的男主角是他的小弟子朝旭阳,一个带着金手指意外穿越到小说世界的宅男。
朝旭阳将会在这个世界大展拳脚,从一个毫无根骨的废材蜕变成掌控三界的至尊强者。而他晏归荼,只是被男主干掉的反派师尊。
而且他的死法相当凄惨,被扔进万骷山,任由毒蛇毒虫啃噬了七天七夜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半个月前,当晏归荼发现自己重生在准备收徒的前夜,就连夜扛着青鸾剑跑路了。
这个倒霉师尊谁爱当谁当,他反正是不会当了。
为了防止强大的主线剧情再度把上辈子那三个糟心徒弟塞给他,晏归荼决定要尽快凑满三个弟子。
于是,下山的第一天,他在赌坊里带走被人欺辱的少年阿牛收为大弟子。
第二天,救下了离家出走后被一群山匪围困的少女阿眉,并收为二弟子。
这两个弟子的根骨都不错,灵根也纯净,是两个修仙的好苗子。
睡不着的晏归荼在稻草堆上翻了个身,嘴里咬着根草茎,考虑接下来要去哪里找他的三徒弟。
他们今夜栖身的破庙位于大安国和九幽国的交界处,一条宽敞平坦的官道贯通南北,往南是大安国的颍都,往北是九幽国的玭城。
到底是南下还是北上,晏归荼有些拿不定主意。
遇事不决,求助玄学。
晏归荼扣扣索索地从自己的腰带里掏出一枚光亮的铜板,撒手扔下铜钱,默默在心里决定,正面南下,反面北上。
铜钱在青石地面上飞快地旋转着直到......笔直地陷入了砖缝。
晏归荼沉默了一瞬,往旁边的地面上重重拍了一掌,这可是他身上最后的财产!
砖缝里的铜钱硬是被他用掌力震出,在地面上滚了两圈后摇摇晃晃地摊平在地上。
正面。
晏归荼心满意足揣好铜钱,睁着眼睛等到天微亮,就带着睡眼惺忪的两个弟子踏上了前往大安国颍都的官道。
这是个离乱的时代,人界的大国征伐频频,小国朝不保夕。
修真界对于人界战火无动于衷,仙不佑人,唯人自救。
侥幸逃生的难民在焦土瓦砾中搜寻着被掠夺者忽略的金银钱物,当然连尸体也不曾放过。他们扒下死者身上的衣衫裤靴,匆忙敛入自己破旧的行囊。
衣衫褴褛的男人从泥堆瓦砾间扒出一具少年的尸体,动作麻利地扒下了那少年身上的丝绸长靴和锦袄外袍。
当他见到少年掌心捏着枚玄色玉牌时不觉眼睛一亮,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无人注意,立刻飞快地伸手想要抠出那枚玉牌。
下一秒,他却惶遽地退缩几步跌坐地上。
那满脸鲜血看上去已经咽气多时的少年突然睁开一双大而幽深的墨瞳死死地盯着他。
少年试图翻身坐起,然而他的身体被一支羽箭贯穿胸腹且深深地钉在地面,略一动弹便让他疼得浑身颤抖。
眼见少年即便是此刻吊着口气未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男人见状,眼底划过一丝狠戾。他抱起块人头大小的青石,表情狰狞地砸向了少年的脑门。
然而比他更狠的是那被长箭穿腹的少年。
少年咬紧后槽牙忍着剧痛抓住箭杆用力一拔,竟活生生地将贯穿自己肺腑的长箭拔出,带着倒刺的箭头硬生生扯下他一大块血肉。
少年疼得浑身汗出如浆,颤抖的双手撑着地面就地一滚,避开了直奔自己脑门的青石。
青石落下,在泥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少年五指成爪,拼着最后一口气用手指抓向男人的颈间。这一瞬间的少年眼带煞气,宛如修罗临世,强悍的杀气压迫得男人宛如泥塑木雕般怔楞在原地。
站在树上看够了戏的晏归荼勾起嘴角。
少年的手在触及男人颈部要害前一秒,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稳稳抓住。
劫后余生的男人死死盯着满脸鲜血的少年,恐惧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他甚至连自己的包袱都顾不上就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少年抬头,一名脸色蜡黄身形瘦削的男人正笑眯眯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挣了挣,男人的手宛如钢铁铸就,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分毫。
晏归荼主动松开手,咧嘴露出满嘴的黄牙:“我看你骨骼惊奇,灵根上佳,不如做本座的关门弟子吧。”
少年捂着腹部伤口后退好几步,目光凶狠地瞪了晏归荼一眼。随后低头扯下了衣摆,将布条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自己的腰间,把伤口紧紧地裹起来。
“啧啧,小子你这么处理伤口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晏归荼扛着一根黑漆漆的烧火棍,笑嘻嘻地嘲讽着笨拙地包扎伤口的少年。
少年对晏归荼的话充耳不闻,他强忍着腹部传来的剧痛,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当做拐棍,拖着重伤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晏归荼带着俩徒弟不远不近地跟在少年身后:“你看看这俩,大牛是我在赌场里捡的大徒弟,小眉是我在山匪窝里救的二徒弟,只要你答应拜入我门下,我的三个徒弟就招满了。怎么样,只要你肯点点头,就马上能成为本尊的关门小弟子。”
身负重伤的少年对晏归荼的喋喋不休充耳不闻,眼神坚毅地望着前面的某个方向,只是脚下的步伐也越发踉跄。
晏归荼‘呸’的一声吐出了嘴里的草茎,戳了戳少年的肩膀:“小哑巴,刚才那地方是你的家吧?我看你家里人都被杀光了,连几条看门灵兽都没有放过,真惨。你这小子也是命大才捡回来一条命。你想报仇吗?给本座磕个头,这仇师尊给你报了......”
晏归荼话音未落,脸色惨白的倔强少年终于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面上。
晏归荼立刻跳到少年身前,坦然地看着少年因力竭倒下的同时,脑袋重重地撞在了地面上,心情愉悦地搓了搓手:“这也算是磕头拜师了啊,我这三个徒弟总算是凑齐了。”
大牛困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小声询问自己的师妹:“他是不是被师尊给气晕了?”
小眉顺手将鬓边的长发别在耳后,纠正道:“别胡说,他是疼晕的。”
晏归荼随手把一颗味道古怪的黑色丹药塞进少年的嘴里,像拎着小鸡崽儿一样把人夹在咯吱窝下,步伐轻快地沿着少年前进的方向继续往前走。
少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荒野,只是腹部的伤口不疼也不流血了。
他一抬头,就看到小眉和大牛蹲在火堆旁边烧火,晏归荼却不见了踪影。
少年艰难地站起身,将自己的大半体重倚靠在旁边的树干上,面无表情地询问:“这里是哪里?”
小眉抬眸扫了他一眼,努努下巴指向不远处被烧了一半的牌匾:“清心宗。”
少年的表情如遭雷噬,他难以置信地扶着树干,踉跄几步扑到牌匾前面,瞪大了眼睛将那幅牌匾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牌匾上笔法遒劲的‘清心宗’三个大字虽然被烧得焦黑,却并不难辨认。
“师尊在你身上找到了清心宗的拜师帖,猜到你想上山拜师。”小眉头也不抬地用手里的棍子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火堆,“我们昨天经过这里的时候就发现清心宗已经被人灭门了,师尊怕你不信,就带你过来亲眼看看,也希望你能安心拜入师尊门下。”
看着遍地的残垣断壁,少年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
“哟,小三儿你醒啦?”晏归荼用烧火棍串着两只死的不能再死的‘野鸡’回来时,就看到自己的三徒弟绝望地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少年沉默地跪坐在地面上,并不理会蹲在他身边的晏归荼。
晏归荼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越烧越黯的火堆,屈指对准旁边一颗直径超过一米的大树一弹,只听轰的一声,巨树应声倒地,随后摔成了大小均等的木块。
木块断面光滑,没有一丝木刺。
小眉面不改色地站起身,抱了几块木材堆在火堆上。
陷入沉默的少年看清了这一幕,怔楞之后立刻跪在晏归荼面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乖孩子,起来吧。”晏归荼假笑着腹诽,个见风使舵的小崽子。
少年的额头上还沾着几块泥土他却浑然不在意,只是用热切的眼神望着晏归荼。这个长得像江湖骗子的男人,或许是他为家人复仇的唯一希望。
“对了,小三儿,师尊还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晏归荼笑眯眯地盯着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染遍的小徒弟。
少年立刻回答:“弟子凌江羽。”
“凌江羽啊,是个好名字,凌江羽......凌江羽!”
晏归荼楞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来后抬袖对着少年的眉心就是一顿猛擦。
少年眉心的血迹被擦掉,露出了一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
凌江羽!
果然是他,书里那个杀戮如魔妄图颠覆三界的终极大反派,最后被朝旭阳打散元神,镇压在永世不得见光的永恒深渊里。
下场比他还惨。
听到两人对话的小眉想起自己似乎也没有给师尊报上大名,于是对着晏归荼粲然一笑,自我介绍道:“师尊,弟子云君眉。”
晏归荼又是一愣。
云君眉,书中因为嫌弃男主天生废材而选择退婚,给男主带去嘲讽侮辱的云家大小姐,被男主废除修为后‘慷慨’放过,却因为遇到修界采花贼被残忍玷辱,最后自刎而亡。
晏归荼神色僵硬地看着正在给野鸡拔毛的大徒弟大牛:“你该不会也有个本名吧?”
大牛憨厚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司华年,这是我娘给我起的名字。”
司华年,男主同父异母的兄弟,亲手杀死了男主母亲,最后被男主打断四肢活生生剐成一具白骨。
看着自己的三个反派徒弟,晏归荼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