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会客室里回荡着克拉拉的笑声,壁炉里的火苗也随着笑声不断抖动着,像极了克拉拉此时颤抖不停的双肩。

火光的肉粉色浸泡着房间内的两人,意味不明的空气里竟然制造出了一种迷人的,惊心动魄的和谐,把他们之间某种奇异的特质,也可以说相同的气息连接起来。

直到笑声逐渐干瘪,出现了断层的尴尬,再到克拉拉绯红的脸上在微光里带出一丝丝的闪光来,不断传递到神父的双眸里,于是无声的变化在对方的眼里交织,微微飘荡的内部,底色变幻不定,像燃烧起灰色的火焰。

“抱歉,我失礼了”

笑声停住,克拉拉有些窘迫的摸着自己冒汗的鼻尖,偷偷的瞥了一眼神父,但又角度刁钻,极其巧妙的被他捕捉到,促狭的笑意让克拉拉在注意到他的瞳孔,那周围像有一圈朦胧的细细的火环,显现光彩。

“想喝水吗。”

并不是询问,而是自然的托起瓷杯靠近她唇边,而克拉拉也自然的张开嘴。

当绵密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头,克拉拉才意识到这样的动作分外亲密,也是这样的亲密感忽然让她的动作滞住,“我的法印…该怎么办?”

这份亲密并没有任何意义,也不会属于她,而是属于那个真正和神父契合的人,所以现在这样的行为,只是神父单纯的出于照顾。

“很困扰吗?”神父语调放轻,温柔的近乎呢喃的问着。

“没…啊…也不是…只是…”

克拉拉一瞬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困扰是没有的,但是却生出了奇怪难以解释的心情,如果法印还在,那就是她和神父之间的纽带,如果消失了,神父似乎也会消失。

而且法印,并不属于她…

克拉拉觉得自己的行为和思维都十分反常,她无法理解自己突如其来的复杂的难以招架的情绪,这些情绪尤其是遇到神父后,滋长的更迅速。

“我的意思是并没有...困扰…”

“而且,它在我身上,可能会影响你找到正确的…嗯…它该去的人的身上。”

苍白过多解释的语言,让克拉拉的身体迅速冷却下来。

“如果你依然请求的话,我会在离开前拿走法印的…”

神父接过杯子,眼底那圈朦胧的火环像熄灭了,神色平静。

“那…就拜托了…”

克拉拉想过无数种回答,但脱口而出的只有这一个回答,她不想,但是她这样说了。

“那如果法印没了,您之后还会再来恶魔城吗?”

她有些急于求证的问,迫切的双眼盯着神父,一种不明可怕的感觉涌上她心头,颤栗掠过皮肤,神父很平静,连带着她也产生着一时的平静。

“当然会。”单薄的唇瓣扬起,温柔安心的笑意,还有覆盖在她头上的热贴的手掌。

“谢谢您…”

“那幅画…对了,就是您在我商店里看到的是画里的景象,我想知道…”

克拉拉抓紧身下的柔软的布料,看向那幅世界之光,“祂还在吗?”

“当你看到祂的时候,祂有什么反应吗?”

画像上的圣子安静的几乎和那块波特兰石棺一样,目光触及都是冰冷,她在想神父看到是这样的景象,一个倒在墓碑上的圣子,如果不是石像,那就是活生生的,不管是人类,恶魔,还是上九天的…

话音刚落,尾音消散在空气里,一种深沉的寂静笼罩在火光将逝的小屋里,窗户被寒风吹开,狂躁而尖锐的风狠狠的刮在克拉拉脸上。

神父站起来,轻易的把窗户拢上,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克拉拉,火光闪烁,他的肩背有一半被阴影包裹。

克拉拉听见细微的怀表指针跳动的声音,从神父的身上传来。也就是这样的场景,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似曾相识的熟悉,也是这样的熟悉生出一阵轻微的颤栗蔓延到她全身。

克拉拉总是会在恍惚间萌生出这样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是第一次在神父身上感受到,比以往更清晰,更强烈。

无论是当她第一次被女夜魔扔进红海边上,被腥咸的海水呛的泪眼模糊看着对面的火山;或者是海默跪在地上亲吻她的手背,还有被羊齿蕨埋没到小腿,猫头鹰酒馆圣子画像下的小框,诸如此类的这些回闪的瞬间,都产生出一种割裂但难以明晰的熟悉感。

而神父带来的是几乎割裂地沉浸的眼迷心乱,这样的错觉一点也不陌生,就像发生过上百次那样的熟练。

“祂看着我。”

“祂在看着我,祂问我…”

“问了你什么?”

“为什么要叫醒祂。”

神父轻轻卡上窗户的锁扣,这样它们就安分多了,然后他表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

尽管眼睫低垂,但克拉拉在他垂眼的一瞬间看到了他眼底的磷光,活像野兽。

“祂在梦里,你打扰祂做梦了。”

“但是——”

克拉拉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响起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是四只蹄匆忙混乱地踩踏地面的声音。是萨福,她来了。

门被推开的时候,克拉拉收回了放在神父身上的视线,转向萨福。

高贵华丽的女夜魔今天看起来分外狼狈,她今天没戴帽子,浑身湿透了,发尾卷到脸上,后脑的头发贴住颈背,像是擦了过多的脂油。

她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步履还摇摇晃晃,等她走进的时候,克拉拉才发现她竟然瘦了那么多,整个人薄的像把锋利的刀。

她的眼睛掠过昏暗的火光直接钉再神父脸上,如果萨福不开口说话,克拉拉几乎都要以为她会直接把神父活活的踢死在这间残破的小屋里,毕竟她是萨福,在威胁到她珍贵的一切的时候,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萨福一个眼神都没给克拉拉,冰冷地质问着神父,“为什么又把她脖子上的项链取下来?”

克拉拉摸了摸脖子才发现那条能够连接她和萨福的项链不见了。

“嘿,萨福,我在这呢,你不看看我吗?”

一触即发的氛围,克拉拉选择先和萨福说上两句,毕竟两只脚的很难打过四只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