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很温柔的亲吻。
停留在脸颊上的唇,那么滚烫,那么柔软——又转移到眉毛,耳朵,脖子和嘴唇…
克拉拉感到自己被包裹在宽大而柔软的地方,像是栖息在萨福的怀里,又好像不是,总之是在一个舒服安宁之地,陷入长久的睡眠。
伤口的愈合总是缓慢的,尤其是对于她这样的混血,唯一治愈的方式就是在治疗魔法后,让她在黑暗和寂静中沉睡,她另一半血脉会缓慢修复致命的伤口。
尽管不会像人类或者是上九天那些天使们那样轻易的死去,但很可能一觉醒来,萨福的那颗蛋里出来的小东西已经白发苍苍了。
更何况,夜魔的寿命一直很长,但比夜魔寿命还长的,那就只有那些挥舞着翅膀乱飞的天使,所以,克拉拉会很长寿。
受伤的时候思绪是凌乱的,总不能还要求一个正在昏睡的恶魔清晰的记起来她上一顿晚餐吃的是什么吧。克拉拉这会儿还能感知到她那晚错失了金/苍蝇后非常的遗憾的心情,她要把这笔酒水的账一起算到辛西娅身上,那个无可救药的疯女人。
也不知道她这会儿是不是已经高兴的在奢华的卧室里手舞足蹈,毕竟她抓住了一个绝妙的机会,以高超的技艺完成了发泄。
哎,辛西娅啊,辛西娅…
朦胧中,克拉拉又看见了那颗鲜亮诱人的红苹果,在黑暗中漂浮着。
紧接着是神父的脸出现,挤跑了红苹果,漂浮的换成了他。
太过于执着是非常可耻的行为,但这一点克拉拉难以否认,因为她太执着那颗红苹果和神父了,他们都关乎着一个不为人知,无伤大雅的小秘密,在没有解决之前,克拉拉决定用大铁盒把他们都关在心里,谁也不说。
不过现在,克拉拉漫无目的又飘回了那颗苹果和神父身上,好吧,看来再想一遍和他们相遇的情景,也好打发在这黑暗里的时间,毕竟神父总能让她在一个黑暗的环境里无比舒适和安心。
那还是先从这颗全世界最美的红苹果开始想吧,这是一颗有名字的苹果,它叫“伊甸园”,那时候的神父是这么告诉她的。
混血的小夜魔未成年之前,头上的羊角是不会长出来的,就跟狼人他们的幼崽还没有令人血脉膨胀的胸毛是一个道理。
所以还不如萨福蹄子高的小夜魔,那时候更像一个发育不足的人类小孩,撒旦后花园已经不太能束缚的住她。
克拉拉对黑暗森林的依恋更多的是因为不同物种之间的亲密性,哪怕是物种对立面,在猫头鹰坐下,用一杯金/苍蝇就可以让他们像亲兄弟一样抱头痛哭,也能像兄弟一样坦然的将后背交给对方。
黑暗森林的恶魔们和地狱深处的恶魔,应该是不同的,因为他们总是与世无争,自得其乐,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用最大的善意包容着混血种小夜魔。
当然了这里还有萨福。
在绝对安全和舒适的巢穴呆久了,就总想往更远的地方奔跑,于是小夜魔用蹩脚的法印打开了黑暗森林和人类边界的通道。
感谢她一半的大天使血统,没有让她在这群人类中成为异类,反而还遇到了善良的家庭,就比如辛西娅一家,善良又热情的款待了她。
故事的最开始遇到的朋友总是非常善良,并且总会以为对方能陪伴自己到故事的最后。
克拉拉见到辛西娅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人类和夜魔的混血,但她本人却以为自己是个人类。
不过是人类还是恶魔又有什么重要,只要辛西娅感到快乐和幸福就好。
“蕾妮,嘿,你又在发呆了,不对,你肯定在偷懒!”
“算了吧,你肯定也累了,把剩下的给我吧,我来替你刷,那边有牛奶,自己喝。”
辛西娅接过克拉拉手里的牡蛎,细细的刷着上面的沙粒和海草,腥咸的海水味儿让人闻着十分精神。
“小格利呢,回来了吗?”
“在二楼,你去找他玩儿吧,他那么喜欢你,铜诺朗在抽屉第一层,白纸在第三层,上面的头像可以画清楚。”
小格利是辛西娅的弟弟,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类,连一根夜魔的头发丝儿的气息都没有。
辛西娅的父母总是很忙,他们忙着出海打捞新鲜的海产,一楼是个小餐馆,辛西娅的负责接待客人,他们请来的厨子在后厨忙碌。这家餐馆以牡蛎最出名,生吃,炒,烤,再加一点姜酒,生意总是好到让人眼红。
“蕾尼,你快来看看我画的主教大人像吗?”
克拉拉和格利差不多的个头,都处于性别难以辨认的时候,两个人埋在地上就像两只傻透了的鸵鸟。
小镇附属于阿里梅亚王国,尽管很偏远,但铜诺朗在这里是最流通的,不过也有可能是上面印的主教头像过于好看,连小格利都被迷倒了,不然怎么会天天照着主角的样子,在纸上来回画他。
“你妈妈好像不太喜欢你画这些,格利。”
“但我姐姐站在我这边的,她让我做喜欢的事儿。”
“好吧…”
克拉拉盯着铜诺朗上主教的头像,想着邓迪太太满面愁容的自言自语,似乎总和这些教会有关。
也许到了该回去的时候,那就再等两天吧。
她穿着格利的衣服,陪他画着一遍又一遍主教奇特的面容。
下巴怎么会那么长,真的是人类吗?
这是第五遍克拉拉看着头像发出的感慨,等到脚步声从楼梯下传来时,格利的动作比克拉拉更快的收起眼前的画纸和铜诺朗。
邓迪太太开门就看见孩子们正在地毯上玩儿着木偶。
克拉拉没有告诉邓迪太太自己要离开的事儿,到时候她想用法印消除他们的记忆,毕竟突然出现在小镇的上的孩子会把人类吓一跳。
感谢萨福教给她一些基本的人类世界生存的知识,虽然大多数时候她都觉得萨福在跟她浪费时间。但萨福忘记告诉她更重要的另外一件事就是,人类的世界,总是充满了变故。
当辛西娅一家人在深夜以异教/徒的名义被圣殿的骑士团抓起来的时候,克拉拉还在做梦,当然,被抓的也包括这只小夜魔。
他们被扔进圣殿裁判所地下囚室,暗淡而狭小的房间,阴冷潮湿的气味,还有不断哭泣和失去理智的尖叫。
辛西娅一家看上去很冷静,最不冷静的反而是克拉拉,她看着手腕上被套上纯银的锁链,觉得情况真是糟糕到了极点。
法印的力量会被纯银所吸收,但这该死的锁链上竟然还被下了不明的法咒,让克拉拉仅存的魔力消耗的更快。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克拉拉彻底无法使用法印,如果是成年的夜魔遇到这样的情况,可能要要面临更残酷的发展,在魔力消耗无法防御下,夜魔的角会自然的显露。
面对“猎巫运动”这一帮极端的疯子,这是最可怕的情况。
克拉拉和辛西娅的父亲葛多被关在一处,是的,他们和其他人分开了。
而这位一直隐匿身份的夜魔,在露出了羊角后就被带走,葛多就再也没回来。
不过在克拉拉的记忆里,故事发展到这,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不再是抓捕他们的圣殿和那些高大冰冷的骑士,而是——
他们把克拉拉扔到了那间关着邓迪太太和辛西娅,小格利的牢房。
她进去的时候,他们也正红肿着眼睛望着她,克拉拉很抱歉,她救不了葛多,甚至也救不了任何人,她抱歉是因为她为她直白而残忍的行为感到抱歉。
那是一截沾满干硬血迹的羊角,她轻轻放在辛西娅手中,她真是个坚强的女孩,虽然握住断角的手还在发抖,但眼神还是在学会慢慢打起精神来。
这就是克拉拉想要抱歉的地方,她考虑了很久才决定交给辛西娅,尽管这个行为会对她造成伤害,但葛多是她的父亲,这样的伤害无论如何都是避免不了的,伤害总要学会承受,但父亲的遗物,却有着无可替代的珍贵。
邓迪太太泣不成声,小格利面色惨白的独自呆在阴暗的角落里,他似乎想靠近克拉拉,但却在开始动作前习惯性的看了看邓迪太太,接着又无力的垂下头。
克拉拉不知道他们三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气氛是诡异,焦灼,令人悲伤的,以至于邓迪太太可能还觉得她身上有葛多残存的气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像哄小格利睡觉的姿态,抱着她,布满裂口粗糙的手刮的皮肤又疼又痒,但考虑到邓迪太太的心情,克拉拉充当着抱枕的角色,希望她能好受一些。
圣殿裁决那天,克拉拉才明白邓迪太太一家在以圣殿所侍奉的□□义,在私下非法倒卖人类尸体和器官,送到异教/徒的解剖台上,这些人类生前都是圣殿和教皇忠诚的信徒。
激烈的辩解,无力的求饶,轻易的被一枚铜诺朗打破了。
是那枚小格利最爱的有着教皇头像的铜币,但就在他们眼前,裹在铜币最外层的铜被圣殿骑士的圣光融掉,而暴露出了里面纯金的芯子,芯子的表面是一朵绽放的紫罗兰。
紫罗兰,异教/徒的标志。
骑士隔开他们肩膀的衣服,圣光照耀下,紫罗兰的印记缓缓浮现在皮肉之上。
三个人有印记,一个人没有。
没有印记的人是小格利,而克拉拉的肩头和辛西娅邓迪太太他们一样,有了一朵美丽绽放的紫罗兰。
“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她只是来我家里做客,请求仁慈的主,让她回家吧,回到爱她的父母亲人的身边…”
“有罪的是我们…”
小格利的脸一直隐藏在兜帽下,当圣骑士把他的连从兜帽下拉出来时,那张脸,和克拉拉的一摸一样,只是恍然无措,充满愧疚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圣殿裁决的前一夜,辛西娅告诉她,她很爱她的弟弟,他多么希望有能力保护他,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保护她弟弟逃过这次厄运。
邓迪太太也很爱小格利,宁可拉着自己的女儿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被送上焚烧的绞刑架,她也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伟大的选择。
所以在这样可以被歌颂的伟大的爱的面前,克拉拉成为了那个最微不足道的替罪羊。
故事走到这,距离那只红苹果也越来越近了,就跟舞台上的戏剧一样,到了一个徘徊不前的转折点,总要出现一个人加速剧情和高/潮。
那个人就是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