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心因性的疼痛?”高一雯将手里的片子放到桌上,眉头舒展了一瞬,又复皱起。

“从检查结果上来看,是的。”江主任严谨地说。

高一雯不由叹了一口气。听起来是个好消息,毕竟心理因素造成的疼痛,只要解决了心结,就能恢复。但她也是个医生,更知道比起生理性的疼痛,这种心因性的情况反而更加麻烦。

“辛苦您了。”她对江主任道了谢,这才去了病房。

贺白洲已经打过止痛针了,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效果,她的脸色比刚回来的时候更白,几乎看不到血色。其实她身上本来就有一种贵族式的瘦削病弱,只是平时不太明显。现在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这种气质陡然变得突出了。

高一雯不由放轻了脚步。但这显然并没有什么用处,贺白洲还是在她进门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感觉怎么样?”高一雯在病床上坐下来,问道。

贺白洲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问医生是怎么说的,因为她自己已经猜到了。

直到此刻,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依旧在伴随着她,但是……这可能只是她的错觉。是因为太痛了吗?别的地方太痛了,为了转移这种疼痛,才诱发出这样的错觉。

的确,在这样的疼痛中,那种心脏仿佛被击中的窒息感的确都消失了。

贺白洲想到这里,立刻控制着自己转开注意力,不再去深想今晚发生的事。她强迫自己去思考因为这个变故所带来的各种影响,尤其是工作上的,“现在医院里事情那么多,估计都要麻烦你了。”

“算了,反正我早就习惯了。”高一雯说着,抬头看她,“你现在这样的情况……要不要住到酒店那边去?”

从舒适的角度来说,肯定是酒店的房间更好。

但贺白洲一听这话,不由面色微变,立刻道,“这件事别告诉家里。”

高一雯抿了抿唇,“白洲,你知道这不可能。”

“也对。”贺白洲垂下眼帘,微微偏过头去,语气没什么波动地说,“你也只是职责所在。”

高一雯本来还想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但话题说到这里,她就不方便继续追问下去了,只好泛泛安慰了两句,让贺白洲不必担心工作上的事,就起身离开了。

出了病房,她沿着通道一直走到尽头,打开了通风的窗户。夜风迅速灌进来,吹动她的头发和衣摆,高一雯动了动手指,有点想抽烟。但她没有这样的习惯,身上自然不会带烟,只好掏出手机,拨出了电话。

好在不出所料,两通电话打完,对面的人反应几乎一模一样得知贺白洲并没有大碍,疼痛只是心理因素造成的,便没有再多问,只是让她照顾好贺白洲,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或许,这也是贺白洲最终没有阻拦她的原因吧?反正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挂断电话,高一雯又吹了一会儿风,才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继续忙碌了。

贺白洲这一躺下,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了她身上。不过平时这些工作也大都是她负责处理,所以高一雯也算是驾轻就熟,不多时就投入了其中。

接下来的两天,贺白洲的情况并没有任何缓解。——或者说,变得更坏了。因为强烈的疼痛,她夜不能眠,也没有任何胃口,短短两天就憔悴了不少。

这样下去不行。高一雯忧心如焚,终究还是从忙碌的工作之中,抽出了一点时间,去打探邵沛然的消息。

虽然贺白洲没说,但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至少最近,高一雯并不认为,除了她之外,还有什么人或事能够这样强烈地影响到贺白洲,又让她不愿意宣之于口。

再说那天她们是一起看到邵沛然的。

她不过是去开个车的功夫,人就变成了这样。那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贺白洲不想说,高一雯本来也不愿意追问,但现在是不问不行了。

要查到邵沛然的信息很简单。只是之前,贺白洲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去查自己喜欢的人。

所以这天下午,邵沛然下班回家,就见到了等在自家楼下的高一雯。

她的态度镇定从容,将高一雯领到附近的咖啡厅,给她点了一杯拿铁,然后才问,“高助理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高一雯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甚至想请邵沛然去看看贺白洲,但看到她这样的表现,那些话都咽回去了,“冒昧打扰,我只是想问,那天晚上,你和白洲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你应该去问贺白洲。”

“我知道。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不能问她,但又必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高一雯看着她,“请你告诉我。”

“我只是……拒绝了她。”邵沛然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似乎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或许言辞稍微过分了一些。但我只是希望能够明确地传达出我的意思。我认为,这是对她的尊重。”

“尊重?”高一雯陡然提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邵沛然垂下眼,“抱歉,我只是认为,既然没有可能,就不必让她继续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一开始又要给她希望?”高一雯几乎无法压抑自己心里的怒火。虽然贺白洲和邵沛然都没有说过,但她已经意识到,邵沛然从前或许不过是在逗贺白洲玩儿只是那个傻子当真了。

“抱歉。”邵沛然微微叹气,“我承认,一开始我对她的态度太轻浮了。因为我那时候以为……”

高一雯冷笑,“你以为什么?”

“在表妹的婚礼上,被对方的追求者搭讪,高助理觉得我会怎么想?”邵沛然反问。

高一雯脸上的表情一僵。果然,她们之前担心过的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邵沛然真的知道了邵清然的事。

这让高一雯的怒火彻底失去了底气,她低头看着杯子里的咖啡,无力地解释道,“……可是她没有这样想过。”

“是啊,我发现了。”邵沛然说,“她很认真,所以我才拒绝了她。”

高一雯闻言,不由面露惊愕之色。

和她们想的恰恰相反,邵沛然不是因为知道了邵清然的存在而拒绝贺白洲,反而是因为邵清然才注意到她。她根本没有认真过,这个认知更加清晰地出现在高一雯的脑海里,让她一时既不甘心,又无话可说。

如果她没有说谎,在察觉贺白洲的认真之后就干脆利落地拒绝她,的确算是一种尊重。

可是这整件事,都让高一雯有一种无处发泄的烦躁感。

“我很抱歉。”见高一雯沉默,邵沛然朝她微微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她能尽快走出来。”

高一雯从前觉得,邵沛然比邵清然更容易亲近,现在才发现,她其实比邵清然更加冷酷无情。她看着邵沛然的背影,忍不住问,“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喜欢过她吗?”

邵沛然没有停下脚步。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直到贺白洲匆匆赶回来,邵清然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离出来。

然而贺白洲之所以回来,并不是担心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会被冷落,竟然只是为了带走刚才急切之下被遗忘的手机。

邵清然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屋,甚至眼神都没有扫自己一下,先拿起桌上的手机解锁,看了一眼屏幕,这才将之收起。那一瞬间,邵清然无师自通地明白了贺白洲匆匆赶回的原因。

不是信不过她邵清然,贺白洲那点浅显的心思,还想不到这么深。也不是有什么离不开手机的毛病,跟时下大多数普通人不同,贺白洲并不是个低头族,手机更多只是通讯工具。

——所以她只是怕万一邵沛然回了她的消息,自己却不能第一时间看见。

这个发现令邵清然心里的难受瞬间加倍,她甚至恨不得自己没有那么敏锐,能轻易地读懂贺白洲的意思。

眼看贺白洲拿到手机之后,又要转身往外走,她连忙上前一步,叫她的名字,“白洲。”

贺白洲回头看到她,微微一愣,“你怎么还在这里?”她顿了顿,似乎终于想到邵清然留下来的原因,便又道,“治疗方案已经确定下来了,待会儿邱部长应该也会过来,你下楼去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