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身处人群之中,她也永远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

邵清然对她的笃定,就来自这种坦荡。现在这人突然说起自己听不明白的话,给她带来的意外和冲击是巨大的。

这让邵清然生出几分慌张,因为她害怕自己所认识的许乘月,也不是真正的她,害怕她会像贺白洲这样,突然产生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变化,一点点变得陌生疏远。

她下意识地挽紧了许乘月的胳膊,“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我怎么听不懂?”

许乘月微微笑道,“这是白洲的秘密,我不能讲。”

“谢谢,以后也请一直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贺白洲也配合地说。

邵清然就知道不能问了。许乘月可能是这世上最合格的守密人了,她不想说的话,任何人都休想从她嘴里打探到一星半点。她是君子,在这种事情上,自然绝无徇私的可能。

她只好转而谈起了自己之前弹奏的那支曲子,“是老师的新作品,我练习了很久,希望没有让大家失望。”

“……”刚才根本就没有听演奏的贺白洲。

她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消除了这一点尴尬,才敷衍道,“怎么会?主办方既然邀请你,就是信任你的能力。”

话说得很委婉,但是邵清然一听就猜到了,她根本没有认真听自己的演奏。

这就是贺白洲,连随便说谎哄人都不会。

贺白洲说完了这句话,见对面的高一雯还在反复对自己做抹脖子的动作,便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医院里还有很多杂事要处理,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去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

从宴会厅里出来,高一雯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很好,就是这样,继续保持。”

刚才在里面,贺白洲一直秉承着高一雯给的作战方针,更多地跟许乘月交谈,如非必要绝不接邵清然的话头。这样一来,看在别人眼中,亲疏远近一目了然,不用问都知道邵清然对贺白洲来说是需要避嫌的朋友妻。

这是高一雯在得知邵清然邀请贺白洲参加这个晚宴之后,想出来的新办法。

考虑到邵清然和邵沛然毕竟是亲戚,而且她和许乘月结婚之后估计也会长居S市,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见面的时候,完全避开是不现实的。所以就要从现在开始,贺白洲就要开始避嫌了。这样纵然哪天四个人都在场,也不会让邵沛然误会。

贺白洲没有回应,正准备说自己去开车,望向前方的视线忽然一凝。

高一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晚上的光线十分昏暗,距离又远,其实看不清人。但她一看贺白洲的表现,就猜到其中一个估计是邵沛然了。

于是她拍了拍贺白洲的肩膀,“我去开车。”

贺白洲也没有跟她客气,把钥匙递出去,便大步往那两人所在的方向走。才一靠近,就听见了商骏的声音,“邵小姐不妨再考虑一下,我是很有诚意的,实在不忍心看你这样的美人儿落难,到处向人低头。”

“所以就要我向你低头?”邵沛然笑着反问。

“话不能这么说。”商骏的语气里含着几分暧昧的调笑,“我们之间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低头呢?”

“你情我愿?”邵沛然说,“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过了今晚,邵小姐自然就知道了……”商骏嘴里说着话,就要伸手去搂邵沛然的腰。

没等邵沛然反击,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将她拉开,同时一脚踹向对面的商骏,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贺白洲踹了人不算,还上前两步,厉声喝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声音十分严厉,几乎将商骏的呼痛声压了下去。

商骏抬起头,看到贺白洲那张脸,忍不住皱眉,在心里暗骂自己今天倒霉,怎么做什么都正好跟她撞到?他憋着气站起来,“我只是在跟邵小姐说话,贺院长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动脚,不合适吧?”

“抱歉,我还以为是有喝醉了耍酒疯的无赖混进来了,在这里骚扰女宾,没想到是商总,所以用力重了一些。”贺白洲彬彬有礼地道。

商骏简直要气笑了,这一句话,他被骂成耍酒疯的无赖了。

但现在掰扯这些没有意义,刚才动静不小,说不定会引起里面的注意。现在贺白洲在这里,他注定做不了什么,事情闹大了,扫的也是自己的脸面,于是恨恨地瞪了两人一眼,就转身离开了,连狠话都没放。

贺白洲望着他的背影,不由有些担忧,“我听说这个人十分记仇,之后恐怕会报复你。”

至于贺白洲自己,是不怕这些的。

“意料之中。”邵沛然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看起来不算苦恼。

贺白洲便暂时将忧心压了下去,问她,“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里来?这是要回去了吗?”

“有人来接我。”邵沛然说,“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出来等,谁知会遇到他。”

贺白洲那句“我可以送你回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好默默咽了回去。她想,这也是正常的,邵沛然既然要回国内发展,那么房子和车子当然是第一时间要考虑的,她有自己的车很正常。

两人在原地站了片刻。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远处有车灯的光照过来,邵沛然开口道,“我的车来了”

她说着,抬起手挥了挥,就要往前走。

那一瞬间,贺白洲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嗯?”邵沛然回过头,车灯的光从背后照过来,将她笼在一层光晕之中,看不清表情。

贺白洲和她对视了一瞬,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思考,话已经从嘴里说出来了,“那个……上次你落在我那里的耳坠,我要怎么还给你?”

“不会。”贺白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但她的语气很肯定。高一雯有些惊讶,“怎么说?”

“她是个……”贺白洲顿了一下,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片刻后才续道,“一个很有分寸的人,无论在生活、工作还是情感上。”至少要比贺白洲游刃有余得多。

“所以呢?”高一雯没听明白。

“所以……以她的社交能力和个人修养,完全可以不着痕迹地敷衍我,让我丝毫察觉不到她的疏远。”尤其是,她应该很清楚,贺白洲在面对她的时候,多少是有些盲目的。只要稍微用点心思,等贺白洲回过神来的时候,说不定早就过去不知多久了。

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她是故意的。”贺白洲双手放在面前的桌上,十指相对,慢慢地说,“故意要让我知道,她在疏远我。”

这回高一雯听懂了,“这算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贺白洲抿紧了唇,“以一般人的角度来看,即使是追求者,也是有自尊心的,明知道对方的意思,多半不会死缠烂打。”成年人的世界,总会给彼此保留一些体面。

但如果是这样,就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天我接待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她问了不少你的事,看起来明明很感兴趣。”

“她问了很多我的事?”贺白洲追问,“你都说了什么?”

高一雯大致将那天的对话说了一下。她并不觉得问题出在这里,因为自己说的都是贺白洲的高光之处,按理说只会增加她的魅力才对。应该是别的缘故吧?高一雯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桌子,惊声道,“哎呀,该不会她知道邵清然的事了吧?”

邵沛然还在想高一雯说的那些事,骤然听到她这么说,也不由面色微变。

连贺白洲本人,都曾吃惊于自己移情别恋的速度,更不用说其他人了。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一个人突然将目标从表妹转移到表姐,怎么看都有问题吧?

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一个原因了。

“我……需要解释一下吗?”贺白洲眉头微微皱起,盯着手机道。

“别!”高一雯连忙出声拦住她。

贺白洲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明显的疑惑不解。

高一雯恨铁不成钢地道,“我问你,如果有个人原本喜欢你妹妹,在她结婚之后却突然开始接近你,你会怎么想?”

贺白洲努力代入了一下,最终失败,“我没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