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套房子很快就被卖了出去。

后来贺白洲也?打听过,知道隔壁的房主姓林,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既然是名人,要打听对方的消息理应很容易,很快贺白洲就得知,林姓钢琴家虽然是屋主,但经常居住在这里的,其实是他的妻子和年仅十六岁的女儿。

林太太是个生意人,毫无疑问,两个月来陪伴着她的钢琴声,只能是那位林小姐的杰作。

她竟然是自己的同龄人。

这个发现让贺白洲惊喜不?已,甚至产生了一种?“我一定要跟她做朋友”的迫切感,于是更加疯狂地搜集对方的一切资料。

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林妙然。从十岁出头,就开始在各种?类型的钢琴比赛上崭露头角,奖项拿到手软。虽然才十六岁,但是她现在的名声已经不亚于她的父亲,备受业内关注。

遗憾的是,贺白洲无论如何都没有搜索到她的照片,仅有的几?张,还?模糊到根本看不?清脸,甚至只有背影。

听说这位天才钢琴少女患有很严重的自闭症,完全拒绝与外界交流。不?过这并未让她的名声受到影响,反而?让所有人都相信,她在音乐上一定拥有无与伦比的才华。

好在贺白洲很快就打探到,下个月就有一场重量级的国际比赛,林妙然正是参赛选手之?一。

在这个消息的鼓舞下,贺白洲开始积极主动地配合复健,终于赶在比赛开始之?前获得了出门的许可。她试了一天的衣服,怀着郑重的心情乘车前往赛场,相信自己一定能够结识一位好朋友。

但林妙然并没有出现。

按照主办方的说法,她是因病不?能参加比赛。可究竟是什么样的病,情况如何,这些统统都不知道。

从那以后,林妙然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后来还是大哥帮忙,找知情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那位钢琴家林鹤之先生已经与妻子离婚,至于女儿,听说是随妻子前往国外接受治疗。更具体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大哥还想继续查下去,但贺白洲先放弃了。

也?许是没有缘分,她想。前前后后折腾了三个月,跟她养伤的时间一样长了。在一次次失望之?后,贺白洲开始意识到,自己这种?单方面的行为,或许对方并不?会觉得?高兴。

她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懂事了。回到E国之后,贺白洲跟父母长谈了一次,就算将这件事彻底揭过。只是原本就不?算和谐的家庭关系,在出现了裂痕之?后,就更不可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好在这个时候的贺白洲,已经不?再在意这些。

那天昏地暗的一年过去之后,贺白洲身边的一切都变得十分顺利,十五岁的那个夏天,似乎已经彻底远去了。

但是那个始终没有找到的人,却还是成了贺白洲心中耿耿于怀,无法忘却的存在。

直到大学毕业那一年,她在校园里,突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音乐。循声来到小礼堂,看到坐在钢琴前的邵清然时,贺白洲不?由生出一种?少年的梦终于在多年之后圆上的满足感。

虽然年龄对不上,她也绝不?可能是林妙然,但贺白洲还?是忍不?住上前,与她攀谈起来。

“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她仿佛不?经意地问。她曾经用各种?方法搜索过,都没有找到这支曲子。如果不?是认识林妙然的人,绝不?可能弹奏出它。

“只是即兴创作的无名小曲。”邵清然这样回答。

贺白洲追问,“是你写的吗?”

邵清然大概是觉得?她有些奇怪,又像是从她激动的情绪之中看出了什么,摇头,“不?是。只是这支曲子诞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所以这旋律始终无法忘记。”

这旋律始终无法忘记,这又何尝不?是贺白洲的心情?

她终于忐忑地开口,问,“你认识林妙然吗?”

“当然。”邵清然说,“只是很多年没有联系了。你要找她吗?不?过我可以找人帮忙问一问。”

“不?……”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不?知道为什么,没能说出来。贺白洲想,其实她还是很想见一见林妙然的,或者不?见也?好,只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问一问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这样就够了。

她看着邵清然,眼见对方脸上渐渐染上为难和不?安,不?由问道,“怎么了?”

邵清然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不?方便告诉我吗?”贺白洲想说,那不说也没关系,反正她也?只是想确定对方好不?好而已。

但邵清然摇摇头,咬着唇将手机递了过来。

贺白洲低头,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屏幕,顿时如遭雷殛。

和邵清然聊天的人备注是“表姐”,聊天记录仅有短短两行。

邵清然问:表姐,有个人跟我打听林妙然的消息,我要怎么跟她说?

表姐:告诉她,林妙然已经死了。

林妙然已经死了。

少女时代那场梦一样的意外,似乎就在这七个字里终结了。

……

时间过得?太久,贺白洲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了。或者说,她一直避免让自己去仔细回忆那一天的事,于是记忆始终模模糊糊。

她只记得?,邵清然看自己的眼神震惊又古怪。

贺白洲在她的眼神中狼狈地转过身,请求她,“能不能再弹一遍刚才那支曲子?”

邵清然没有拒绝,她弹了一遍又一遍。

贺白洲听着这旋律,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那如野草般坚韧的生命,最终也?凋零了。原来人类是这样脆弱的生物,原来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永远无可挽回。

那是贺白洲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冲击,来自与她有些渊源的一个陌生人。

自从少年时代的那一场车祸之后,贺白洲一直不太喜欢医院。但也?许是这件事带来的震动太大,她终于回头审视自身,意识到真正不尊重生命,胡作非为的其实是她自己。只是她幸运地被救回来了,而?有些人,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她开始想,自己可以做点儿什么。

离开的时候,她问了邵清然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彼此之间那种无法理清的渊源,让她喜欢上了邵清然的琴声。听她弹琴的时候,贺白洲总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其实邵清然不太弹奏那支无名的曲子,贺白洲也?很少让她弹。

到后来,时间流逝,最初的相遇已经没人会提起,但邵清然对于贺白洲而?言,已经成为了一个特别的存在。所有人都觉得?她喜欢邵清然,就连贺白洲自己也?渐渐觉得?,应该是喜欢她的。

一开始她在E国,其实碰面的时间很少。后来她回国开设医院,见面的次数渐渐多起来,连许乘月都察觉到了她对邵清然非同一般的在意,主动找到她,提出“公平竞争”的约定。

再后来……

贺白洲倏然睁开眼睛。回头去看,她才发现自己这些年过得?有多糊涂。

所谓的喜欢,或许只是一种?移情。对邵清然来说也?许不太公平,但事实就是如此,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她太过怯懦,无法面对林妙然死亡的事实,于是将一种?虚幻的希望寄托在了邵清然身上。

——如果十多年前她找到了林妙然,如果对方至今还?活着,哪怕只是静静地坐着听她弹琴,应该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吧?

这念头阴暗而?卑劣,荒唐又可笑,连贺白洲自己都不愿意面对。

久远的回忆,让贺白洲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过了好一阵子,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异样:那种跗骨一般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就像它到来时那样突然。

贺白洲却并没有感觉到多少轻松。

她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和几?年前、十几?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遇到了事情,不?是去想办法解决,而?是下意识地回避,以为只要这样,一切就都不会变。

其实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

敲门声突然响起,将贺白洲惊醒。

贺白洲在床上躺了太长的时间,迫切地需要活动一下身体,索性下了床,走过去开门。

她本以为来的人是高一雯,想着她看到自己一定很吃惊。结果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倒是她自己吓了一跳,“Chris?你怎么来了?”

Chris,贺白洲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如果让称赞贺白洲有贵族气质的人看到他,就会发现,跟他比起来,贺白洲就不太像样子了。他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五官深邃,面部线条更有棱角,而?且相较于贺白洲的瘦弱,他体格健壮,光是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以压迫感。

两人的年龄差足有五岁,从小到大都有各自的圈子,又是在那样的家庭中长大,兄妹情分并不算深厚。

他会出现在这里,实在让贺白洲吃惊。

不?过Chris比她更吃惊,“我听说你病得?起不来床了。”

贺白洲刚刚意识到自己的荒唐之?处,听到他这么说,不?由脸上发烧。她松开扶着门把的手,转身往房间里走,让出通道的同时,也?让自己避开对方的视线,“我已经好了。”

Chris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一在沙发上坐下,就立刻道,“我们谈谈。”

“谈什么?”贺白洲拘谨地在他对面坐下。

“听说是因为被人拒绝,所以才会出现心因性的疼痛?”Chris很不?客气地问。

“……”贺白洲沉默。

“看来是真的。有什么我能做的吗?”Chris又问。

贺白洲吓了一跳,连忙道,“不?,没有。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与对方无关。”她真的不?敢想象Chris去找邵沛然谈话,会发生什么。

“你的问题?”

“是的。”贺白洲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被Chris辅导功课的那段时间,下意识地正襟危坐,谨慎作答,“现在想想,我只是在迫切地表达自己,从来没问过对方的想法,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也?跟我有一样的感觉,被拒绝才是正常的。”

也?许是这份检讨比较深刻,Chris终于没有挑剔,而?是问道,“那么之?后呢?”

“什么?”贺白洲疑惑。

“之?后,你打算怎么做?”Chris问。

“我……”贺白洲根本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些,一时语塞,索性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那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Bonnie。毕竟跟对方相处过的人是你,而?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只能由你自己来做出判断,然后去选择。”Chris说,“如果你要问我的建议,那么我只能说,你刚刚在为她辩解,你的心依旧向着她。”

他说完站起来,不?等贺白洲做出反应,就道,“既然你已经没事,那我也?该走了。对了,他们让我代为问候你。”

贺白洲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问,“是谁叫你来的?”

Chris不?可能突然有兄妹爱了,一定是高一雯告知之后,家里有人不放心,才让他过来看看。好在自己已经恢复,倒也?不?会生出更多的波折。

听到这个问题,Chris回头看了她一眼,“是妈妈。”

贺白洲皱了皱眉,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Chris也?没等她回答,径直离开了。

等他走了,高一雯才匆匆赶来,“白洲,你哥哥来过了?”

“是的,已经走了。”贺白洲说。

“怎么这么快?”高一雯十分意外,还?有一点没能招待客人的忐忑。不?过视线转到贺白洲身上,她很快就忘了自己原本在担忧的事,震惊地看着她,“你……”

“我已经好了。”贺白洲朝她微微笑了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什么时候的事?”高一雯走过来,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好了?”

贺白洲看了一眼桌上的CD机,她觉得?这回真的要感谢邵清然,但是这话说出来高一雯估计立刻就炸了,于是只含糊地道,“都说是心因性的疼痛,只是一种?幻觉,当然是想明白了就好了。”

“谢天谢地!”高一雯拍了拍胸口,“你能想清楚就好。老话说得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嗯?”贺白洲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便道,“可是……我还?是无法自控地喜欢她。”

高一雯愣住,高一雯震惊,“都这样了你还?喜欢?她只是在耍你!”她很想用力摇晃一下贺白洲的脑子,把?里面的水倒出来,问问她是不是有毛病。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贺白洲耸了耸肩,“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喜欢她,并不意味着我要像之前那样追逐她。”

贺白洲以前只是本能地做出选择,几?乎不会去深想原因。但是这一回细细地回溯了一遍记忆,倒是让她彻底理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她以前觉得?自己喜欢邵清然,或许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喜欢,只是一种?音乐带来的移情。当然,那时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直到遇到邵沛然,那种视线始终无法从一个人身上移开的强烈的感觉,她竟然找不到一个词可以形容。

一定要说的话,或许更像是crush那样的状态。

一种?强烈的迷恋,只不过crush是短暂的状态,但贺白洲说不清楚自己对邵沛然的感觉能够持续多久。

也?许,让自己稍稍冷却一下,不?再毫无章法地去接近对方,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你没事吧?”高一雯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贺白洲哭笑不?得?地拍掉她的手,“我没有发烧,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之?前是我太想当然了,觉得?我喜欢人家,人家就要回应我。但其实就算她不回应,也?不?影响我对她的喜欢,不?是吗?”

高一雯再三确认,才确定她是真的想通了。

虽然觉得?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显得古古怪怪的,但她还是松了一口气。至少贺白洲现在看起来确实清醒了,不?像这段时间那么低迷颓丧,不?管原因是什么,暂时看来都不是坏事。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她便毫不客气地将贺白洲赶到了床上,“你都多久没有正常地睡过觉了?现在既然不觉得?痛了,就先睡一觉,等醒了再去做检查。”

顿了顿,又说,“邱老先生的手术就安排在明天,你倒是正好赶上了。我本来打算让你坐轮椅过去的——这种?大手术,还?是要你在场的。但到时候让家属看到了,说不定会怀疑我们医院的水平。”

贺白洲也?没有反驳,乖乖躺下。盖被子时,她突然想起高一雯之前的话,便问道,“对了,你为什么要说邵沛然是在耍我?还?没到那种程度吧?而?且也?有可能是我误解了……”

“不?是误解。”高一雯随口道,“她自己说的。”

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不对,果然贺白洲已经睁开了眼睛,“你去找她了?”

“你又不?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去问她了。”高一雯说,“放心吧,她没说具体的情况,只是说要尊重你的感情,所以明确地拒绝了你。——所以她到底说了什么?”

“饶了我吧。”贺白洲投降道,“那么丢人的事,就别问了……所以她是怎么说的,会让你觉得?她是在耍我。”

“说是知道你之?前喜欢的人是邵清然,才故意逗你玩的。”高一雯叹气,“我们之前的猜测没错,她的确知道这事了。但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她不是后来才知道,以为你欺骗她,而?是从一开始就清楚,所以才故意……”

“报复我?”贺白洲替她找了一个合适的词。

“差不多吧。她说后来发现你很认真,觉得?这样做不?合适,所以才拒绝你。”

“她真的这么说?”贺白洲忍不?住坐了起来。

高一雯一把?把?人按了回去,“你激动什么?”

“我就是觉得?……”贺白洲不?太确定地说,“她不可能真的对我完全没有好感。”

高一雯不敢相信她的竟然还保持着这样的想法,“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自信?”是邵沛然拒绝得?还?不?够狠吗?

贺白洲的表情却很认真,“你之?前也?说过,找替身这种?行为是很令人厌恶的。那我问你,你会忍着这种?厌恶去逗把?你当成替身的人玩儿,就为了‘报复’她吗?”

“当然不会!”

“我也?不?会。”贺白洲看着她,“所以邵沛然就会吗?她那样一个人——而?且如果是报复,不?是应该骗我表白,然后再狠狠羞辱我一番吗?为什么发现我认真了,反而?要郑重地拒绝?”

“……所以?”高一雯发现自己似乎要陷入贺白洲的理论之中了,顿觉不?妙。

“所以……”贺白洲微笑,“她并不?是对我没有好感,只是或许有别的顾虑。”

当然,贺白洲现在已经不再盲目。她知道这一点好感说明不了什么,至少跟她对邵沛然的喜欢比起来,太少太淡了,不?可能突然改变邵沛然的态度。

但即使如此,她也还?是无法控制地生出无限的快乐。

甚至……贺白洲看着天花板,忍不?住想,也?许……如果当时自己点头了,也?许邵沛然会顺水推舟地跟她发生点儿什么。也?许不会用心,也?不?打算跟她恋爱,但至少是不讨厌的,甚至是愿意亲近的。

不?过,她依旧要庆幸,当时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否则,故事或许又会变成另一番模样。

高一雯见贺白洲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傻笑起来,有些不?忍直视,索性不管她,悄悄离开了。

贺白洲想了一会儿,毕竟精力不?济,还?是慢慢睡了过去。

只是做了个很轻盈、很快乐的梦。虽然记不?得?梦里有什么,但那样愉快的心情,还?是持续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贺·自我攻略·白洲。

所以没有追妻火葬场【摊手

太困了,先更6000,剩下的晚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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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家都看不上作者菌的预收嘛,都没有几个人,再求一下收藏啦!

《说好做彼此的替身(GL)》

作者:衣青箬

情人节。

谢南园接过陆开颜送的定制香水,心头一片冷漠。认识三年,她身上从来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几时用过香水?

面上却露出做作的惊喜,“谢谢亲爱的。”

然后反手掏出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双限量版运动鞋。

她当然知道陆开颜常年死宅,最讨厌运动,但礼物本来也不是给她挑的。

还好,我也只是把你当做替身。

——

若你窗外照耀着一片白月光,我心口当然也可以点缀一粒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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