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然深吸一口气,趁着大屏幕上播放她和许乘月的甜蜜合照时,凑到主持人耳边低声交代了两句。
于是在又一个环节之后,主持人就笑着道,“相信在今天这样一个大喜的日子里,新任双方的亲友也一定有许多祝福想要送给她们。下面,我们就请愿意送祝福的亲友上台讲两句好不好?”
但凡是这种讲话,当然是要从长辈开始。现在是在婚礼上,于是新人双方的父母首先被请上台。
邵清然最擅长与人相处,许家父母都被她哄得十分欢喜,很给面子地将她从头夸到脚。至于邵家这边,原本就是高攀,自然对许乘月十分看重,没有一句不好的。
双方父母发言结束,便轮到有名望的亲戚们。能够在这样的场合讲话,同样也是一种地位的体现。所以被点到名字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讲上两句。
又过了几个人,主持人便笑着说,“我早就注意到,今天现场有一位十分特殊的客人,就坐在第二桌——林鹤之林老师!这可是我的偶像男神,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不知道是哪位新人的亲长呢?”
“是我的姑父。”邵清然甜甜一笑,“同时也是我的恩师。”
“那一定要请林老师上台来给大家讲两句,为新人们送上祝福了!”主持人立刻道,“平时记者们想采访您都抓不到人,这回您可不能推脱了吧?”
坐在台下的林鹤之,从主持人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就一直面露微笑,颇有大师的风采。此刻听主持人这么说,自然不会推脱,笑着起身上了台。
他是享誉国内外的钢琴大师,往台上那么一站,自有一种翩翩气度,十分惹人注目。
他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笑道,“今天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两位新人,大家还是将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的好。祝福的话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我这里就不再重复,希望这对新人在结婚之后,相互扶持、不懈努力,家庭事业两开花!”
主持人却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林老师这几年已经不怎么登台演出了,不知多少粉丝翘首以盼。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您作为长辈,不知道有没有用钢琴为两位新人献上祝福的打算呢?”
邵清然闻言,立刻转过头,面露期待地看着他,眼睛里都是崇拜的光彩。
林鹤之今天心情很好,便顺着主持人的话玩笑道,“可以是可以,但我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出场费呢?”主持人配合地问。
林鹤之看向邵清然,“就算结了婚,也不能太过分心。今年年底给我捧回来一座奖杯,有没有信心?”
邵清然往下面看了一眼,见邵沛然正在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面上不由激动得红了一片,大声答道,“姑父放心,清然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林鹤之点点头,在钢琴前坐下,弹了一段《梦中的婚礼》。
台下,邵沛然连喝了几杯之后,伸出去拿酒瓶的手就被贺白洲抓住了,“不是头痛吗?”她说,“少喝点,喝醉了更难受。”
邵沛然闻言,转过头去看她,问,“你不喝吗?”
这话似有深意,但贺白洲没有听出来,她摇头,认真地回答,“我不喝酒。喝酒容易误事,而且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还是少喝点的好。”
“嗯……”邵沛然歪头想了想,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你说得也有道理。”
贺白洲知道自己说得有点多,还怕她讨厌,没想到她这么听劝,忍不住又说,“吃点菜压一压酒。”
邵沛然点点头,拿起筷子夹菜吃。
贺白洲转过头去给她倒水的功夫,再回过头,就见她正夹着一只小米椒往嘴里送。乍见这一幕,贺白洲不由一愣,但她首先想到邵沛然用辣椒做装饰物,说不定是很喜欢吃辣。
等邵沛然被辣得变了脸色,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里的水递过去。
邵沛然喝了好几口水,但脸上依旧迅速泛起了明显的红晕,鼻尖甚至渗出了一点薄汗。
贺白洲看得心头一跳,不知怎的想起唐明皇调侃杨贵妃的那句话来:“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尔。”
不过,想到“醉”字,贺白洲微微一顿,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她细看邵沛然的脸色,果然已经有了几分酒意,就连眼神也不像之前那么清明了。
再低头去看,便见邵沛然面前摆着的那碟菜,几乎只能看得到辣椒。在喝醉了的状态下,也难怪她会夹错。
这一点小迷糊,让贺白洲好气又好笑。她实在没想到,看起来成熟稳重、美艳大方的邵沛然,在生活中竟然是这样子的。但是她又不能否认,这样的邵沛然更可爱了。
直到此刻,贺白洲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又过了几分钟,邵沛然绯红的脸色渐渐变白,额头上一片冷汗,难受地捂住胃部,她才突然记起来,邵沛然之前说过自己胃不好。
直接吃了一个辣度惊人的小米椒,就算是普通人也受不了,何况她的胃本来就有毛病?
“胃痛吗?”她低声问。
邵沛然半闭着眼睛,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她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吓人,贺白洲立刻站起来,伸手去扶她,“我送你去医院。”
邵沛然软软地靠在她身上,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这让贺白洲更加着急,连打招呼也顾不上,直接扶着她离开了宴会厅。
一曲《梦中的婚礼》到了尾声,邵清然似是不经意般转过头来,往台下一看,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错愕的表情。台下,原本属于邵沛然和贺白洲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
贺白洲是预备送邵沛然去医院的,但被拒绝了。邵沛然说自己行李箱里带了药,不愿意去医院,于是她只好扶着人上楼,去休息室里拿邵沛然的行李。
但吃了药,邵沛然的情况也没有变好多少。这样子,当然也没办法继续回去参加婚礼。好在流程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敬酒,她们在与不在,倒是问题不大。
贺白洲就直接把人带到了顶楼自己预留的房间。
邵沛然一在床上躺下,就下意识地弯起了身体,双手按着胃部,眉头微微皱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动静,只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
这个姿势太熟练了,好像已经经历了千百回一样。贺白洲看得心惊,忍不住在床头蹲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邵沛然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其实还好,已经习惯了。”
可是人怎么可能习惯疼痛呢?
贺白洲沉默了一会儿,走出去打电话叫了客房服务。
不多久,她就一手拿着热水袋,一手端着一杯牛奶回来了。她先将热牛奶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动手把热水袋塞进邵沛然怀里,又替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才说,“我问了人,这样会舒服一点。等不那么难受了,就喝点牛奶吧,能解辣。”
“你……”邵沛然突然开口。
贺白洲疑惑地抬起眼去看她,但邵沛然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贺白洲看着她喝了半杯牛奶,重新躺下,这才将屋子里的大灯关掉,拿着杯子出来,在外间的小床上坐下。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贺白洲吓了一跳,连忙按了静音。
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着的“邵清然”三个字,片刻后将手机放下,没有接听。
这一天似乎发生了太多的事,以至于贺白洲甚至很难腾出功夫去想“邵清然结婚了”这件事本身。直到此刻,她坐在一片黑暗之中,这个念头重新出现在脑海里,贺白洲发现,自己竟没有感觉到多少难过。
屏幕暗下去,没有再响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