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锦澜从商知晓那里离开，回到家，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又熟悉，穿上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同样长短的秀发，确实和商冉有几分相像，难怪刚刚商知晓对自己那么温柔，只可惜一切都是假象，有时连她也忍不住觉得商知晓真可怜。
锦澜在家简单收拾后，直接来到医院，病房里祝云脸色越发苍白，见到锦澜担心的眼神，说：“刚刚透析完。”
锦澜稳住心神，不提这事，说：“今天除夕，我们出院回家过年。”
祝云布满病容的脸上露出笑容：“好，回家过年，好久没看见你高兴地过年了。”
自从她查出生了这病，锦澜就没有放松过，生活的重担早早地压在那时还没毕业的锦澜身上，虽然现在生活好转，但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锦澜去办理了临时出院手续，没有回到商知晓给她安置的那个家，而是来到市中心的另一处小区。
锦澜目前有两处住宅，一套是商知晓给她安排的，另一套是她用攒下来的余钱自己买的，虽然不及商知晓买的宽大，只是两室一厅的小户型，但胜在温馨。
来到新家，祝云精神气好了很多，医院再怎么宽敞也不如家里，不过这里少了些生活气息，祝云换上新衣服，仿佛没有生病一样，想要好好收拾一番。
她跛着脚，走到阳台，高兴道：“这里视野真不错，今晚我来做年夜饭。”
“妈，我来做吧，你安心歇着。”锦澜不放心，上前扶着祝云。
“我这腿能走，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祝云想要安慰锦澜，最后却是强颜欢笑。
“这也许是我们母女俩最后一次在一起过年，我去给你煮丸子，你打小就爱我煮的吃珍珠丸子。”
锦澜默然，最后说：“那我先去买菜。”
锦澜不方便外出，怕惹来不必要麻烦，在附近生鲜超市点了外卖，等外卖到，母女两人一起去厨房，锦澜打下手。
祝云动作微顿：“你现在不用减肥吧？”
当年听说锦澜要去娱乐圈时，祝云是万分不敢相信的，锦澜本科在国内top10的金融学院，没毕业就受到导师赏识，原计划要跟着导师读研，母女俩连之后的人生规划都已经规划好。
没想到一场大病打破一切计划。
祝云对此相当自责，作为母亲，她知道锦澜不喜欢娱乐圈，她女儿应该是搞学术的，应该在学术界有一番作为，而不是在娱乐圈顶着一张脸处处假笑。
那些剧她都看过，与之而来的是各种绯闻八卦，抹黑和造谣，而她作为母亲却无能为力。
锦澜笑道：“不用，我正好要增重。”
“那就好，我多加一些肉。”祝云也跟着笑起来，手上动作不停，“你小时候最喜欢过年，因为别人家过年时，爸爸妈妈都会在家，只有我们家不一样。”
锦澜脸色微变，说：“妈，你别说了。”
祝云停下动作，语重心长道：“我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澜澜，我这条腿残了和你没任何关系，那场车祸是意外，你不需要自责，更不需要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锦澜红着眼，低着头没有出声。
吃过年夜饭，锦澜彻夜难眠。
她生活在一个特殊家庭，从出生就没有见过父亲，小时候她曾对父亲有过幻想，甚至像小蝌蚪找妈妈那样，去找过父亲。
也就是这一次，是她永远的噩梦，看着来找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发生意外，年轻的母亲从此留下一身残疾。
一切都和她脱不了干系，她就是罪魁祸首，怎么可能会不自责？
锦澜带着愧疚和怨恨入梦，恨父亲不辞而别，厌自己当初任性离家，整个晚上都睡得不安稳，醒来时发现枕头下有一个崭新的红包。
锦澜颤着手拿起红包，泪水决堤似的落在上面，在纸质红包上洇出一滩水迹，那滩水像滚烫岩浆，灼烧着她的身心。
“不要胡闹，乖。”
商冉饶有兴致的逗猫声在寂静的客厅响起，今晚是阖家团圆、合家欢乐的除夕夜，而商知晓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
她再抬头时，商冉已经不在客厅，地上放着她留下来的逗猫棒和白猫。
白猫歪着头静悄悄地看她，商知晓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无声的嘲笑：你连一只猫也不如。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商知晓目光死死地盯着白猫，她突然站起来，身旁落枕掉在地上，吓了白猫一跳，白猫浑身炸毛，伴随着惊叫声，窜到阳台藏着。
“小姐，你大晚上的要去哪里？”
商知晓没说话，像正值青春期的少年，用响亮的关门声来表示自己的不甘。
她逃也似的离开那个冷冰冰的家，外面街道上张灯结彩，远方天空炸满烟花，今晚除夕夜，家家欢乐，只有她像被抛弃的流浪狗，蜷伏在角落里舔舐自己。
商知晓来到属于她自己家里，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猫蹲在玄关候着她。
“帽帽。”商知晓蹲下把白猫抱在怀里，逗弄它的神色和商冉几乎一样。
她拙劣地学着商冉逗猫的动作，眼底沁着薄薄一层凉意，忍不住自嘲一笑。
她甚至给猫也找了个替身。
“大早上谁来家里？”祝云嘀咕着要去开门，锦澜先她一步打开门铃，可视门铃里，商知晓的脸有些模糊。
锦澜思索片刻，打开门。
门口的商知晓狼狈不堪，脸上毫无生气可言，和那晚迎着风雨来到她家时一模一样，眼底甚至带着猩红的疲惫。
她冷笑道：“锦澜，你藏得真好。”
锦澜抿唇没说话。
客厅里，祝云问：“澜澜，是谁啊？”
锦澜答道：“一个朋友。”
商知晓迎着锦澜的目光走进屋，她浑身实在是太过狼狈，仿佛一夜未眠，祝云吃了一惊，商知晓还算有几分理智，扯了扯嘴角：“伯母好，春节快乐。”
祝云怔怔道：“你……你好。”
商知晓找到锦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昏沉的脑袋越来越重：“锦澜，我困。”
像撒娇一样，她迫切地想要得到安抚，以至于可以暂时忽略锦澜母亲的存在，锦澜上前扶着她：“去我屋睡吧。”
商知晓来到锦澜房间，她昨晚一夜未眠，现在碰到锦澜的枕头，枕头上似乎还有锦澜身上独有的残余气息，商知晓嗅着那气息，很快沉沉睡去。
锦澜退出房间，迎着母亲疑惑的目光，解释道：“她是我公司老板。”
祝云讶异道：“你公司老板是个女人？”
“嗯。”锦澜答完瞬间明白，祝云什么都知道，她垂眸低头，她只有羞赧无助时才会这样，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祝云舒了一口气，僵硬道：“她看起来很年轻。”
锦澜对商知晓不吝夸奖：“她才二十一岁，已经是公司最高层。”
祝云若有所思，随即正色道：“澜澜，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你以后记得找个伴陪你，不要这样孤孤单单的。”
锦澜应道：“好。”
两个人不再提商知晓，安静地包饺子。
商知晓醒来后，熟门熟路地找到洗漱用品，尽管锦澜换了一个地方，但生活习惯没变，连备用牙刷放哪里都一样。
商知晓毫不见外地换上锦澜的衣服，睡饱一觉的她，此时神采奕奕，和之前站在门口的她恍若两人。
祝云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商小姐醒了，正好一起吃午饭。”
商知晓彬彬有礼：“伯母，打搅了。”
锦澜全程没说话，商知晓在这种亲情的沐浴中，吃了一盘饺子，这让她一整天未进食的胃并不舒服。
锦澜给她递冲了胃药冲剂。
“小商总，我这两天来例假，恐怕不可以为你工作。”锦澜言外之意明显。
她想要和母亲安安心心地过年，而不是家里多了一个身份特殊的外人。
商知晓心里此刻被嫉妒充满，锦澜身上不但有她想要的气息，想要的感觉，甚至还有她想要却得不到的温情。
她冷笑道：“谁说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