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确切来说此情此景，她已经摆不出任何表情了。
她不太喜欢自己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任何人的眼前，任何人都不行。
翻了个白眼，干脆直接无视江末，唐糖瞥了眼黄远恒，眼皮不住的痉挛，“我没事。你们先回去，别围在这里，跟动物园看耍猴似得。”
本来五颜六色的头发就够惹人注目了，又围了个圈，就差插块板，喊着别人来围观。
黄远恒关切地看着她，“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和江末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唐糖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摔了一跤而已，我又不是金子做的不能磕着碰着，我们不是同校？明天学校见。”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不走就显得有点不会看脸色了。
偏偏黄远恒就是这样一个脑子缺根筋的傻缺，他还想继续说，被两个银头发的和红头发的人扯着两条胳膊，活生生拖走了，挣扎无果后还狠狠地瞪了江末一眼。
临走前，银发少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最后摆摆手说，“我们在高二十班，那明天见。”
唐糖嗯了声，点点头。
黄远恒这群人走后，唐糖周围就显得空旷很多。
此时将近六点半，天色已经有点暗了，人流也散了许多。公园里的路灯扑闪几下，也陆陆续续亮了起来，灰白的灯光照在唐糖身上，更显得她有点凄惨。
江末笼罩在阴影里，给他整个人添上了几分深沉，茶色的眸子晦暗不明。
唐糖低头，慢吞吞地把右脚伸直，把裤子卷到膝盖以上。雪白笔直的腿上，膝盖那一处的青紫，特别明显。
她长呼了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
只是乌青而已，还好，没出血，不是什么大问题。
看到她的腿，江末的眸子更深了。
心里涌上来的愧疚更甚，偏偏当事人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根本没把这伤放心上。
江末张了张嘴，想说一些关心的话，想道歉，又想到刚刚小姑娘直接无视了他，他的自尊使他难以拉下脸开口。
说实在的，他其实没必要。
唐糖之所以摔倒，他只占很小一部分因素。主要原因还是唐糖自己没站稳，笼统点说，她现在受伤很大原因是咎由自取。
江末盯了唐糖几分钟，神情十分复杂，似是做了很大觉悟，他才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唐……”
“哎。”他名字还没喊出来，唐糖先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
“我操？”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一下被打断，江末脸色有点难看，打住了话头，开始听她想说什么。
“你怎么没走啊？”才意识到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存在，唐糖面色有些怪异。
江末站的位置正好没光，使他整个人就浸在一片黑暗里。其实他穿的白衬衣挺明显的，但她一直低着头，也没注意看。
唐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觉得好尴尬。
那她刚刚悲春伤秋那么久，江末就一直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连点声音都不带有的。
这也太可怕了吧？
江末有点不明所以：“你不知道？”
唐糖也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我以为你跟着黄远恒一起走了。”
江末突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唐糖看着他的脸从白到红，再到黑，跟七彩云似得。
他犹豫了那么久，到底要不要拉下脸来道歉，或者要不要开口说送她回去。
结果呢？结果当事人都不知道他在这。
江末快给她气笑了：“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一直在思考。”唐糖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我明明是屁股着地的，为什么我的膝盖会青呢？”
“……”
即使是九月，室外的夜晚温度还是有点低的。一阵夜风吹来，唐糖穿的本来就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晃了晃右腿，确定膝盖没那么疼了后，唐糖又用手撑着地，这次用左腿使力，想像刚才一样撑起来。
有些颤颤巍巍的，但好歹也算是勉强站起来了。
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透着灯光，唐糖总算是看清了江末的脸——
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跟站桩似得。
本来想直接甩下他走人的，又想想人家好歹也站在这陪她吹了会冷风，把人丢在这不太好。
又转念想想她变成现在这鬼样子都是因为江末，她就突然觉得江末完全是活该，再说了，又不是她要求他留下来的。
她还巴不得江末赶紧走呢。
看在他两还是同桌，还有“玩泥巴”的交情的份上，唐糖心里那一点点善良分子还是被激起来了。因为膝盖疼，她走路的姿势看上去有些好笑，一瘸一拐地蹦了几步，跳到他面前，像一只小兔子。
“江末。”她立定在他面前不远处，抬起头，正对上他的脸，不耐烦地说了句，“你不走还忤在这干啥？你很喜欢吹风？”
话音刚落，不等江末反应，她又很快地转身，直接丢下他，一瘸一拐地朝着她家的方向走。
江末怔了下，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勾了勾。
脑中浮现出小姑娘中午给杨勇一拳时的那股狠劲儿，又想起来她站不稳摔倒在地，面对他的手时的不屑，以及刚刚特意走过来对他说的话。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回荡在漆黑的夜里，随着夜风飘散在空气中。
唐糖的性格其实很好猜，虽然脾气不太好，但骨子里是一个善良的人。
从他第一次见到她，直到现在重逢，好像一直都没什么改变。
就像她抱怨着黄远恒脑子缺根筋，可还是会替他过来和江末谈话，明明在这之前，她和黄远恒根本就不认识。
就像杨勇针对她自己，她一直都不当回事，直到乔楠为她说话受针对，她才会出手打了杨勇一拳。
江末突然就很想笑。
低哑的笑声在公园中响起，和空气共鸣，一阵风吹来，笑声也渐渐消散。
江末的身影也随即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