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萧方风风火火地冲进慈宁宫,前脚刚迈过门槛,多年求生的危机感袭来,他猛地蹲下身,一只绣花鞋从他头顶呼地飞过去。

“你他妈的还知道回来?”

太后刚刚卸去钗环配饰,看装束是正打算就寝休息,此时正抬着一只脚,单脚跳出珠帘,慌得宫女们一顿忙乱,给她从宫门外把鞋子捡回来,这就要蹲下身给她重新穿上。

“给我!”太后一把夺过鞋子,照着萧方脑袋上就是几下:“你个兔崽子!说好的庆功宴!你就这么搞老娘!老娘最烦这些破事!事先都不跟老娘说一声!”

萧方被她打得嗷嗷惨叫:“妈,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宫人们吓得噤若寒蝉,自动从家暴现场退离。

“就惦记你的野男人!出息!出息!”太后恨得牙根痒痒,左右没人,她也不单腿蹦着,直接穿着袜子踩在地上,穷追猛打:“一直野到现在,你还舍得回来!”

萧方一路连滚带爬钻到桌子下面,在桌子腿的掩护下哀嚎:“妈,别打了,我找你来有事的!”

“有事就想起你妈来了?”

太后恶狠狠地把鞋扔在地上,趿在脚尖上,往一边的椅子上一坐:“出来!大半夜的鬼哭狼嚎,嫌不嫌丢人!”

“你不打我,我能鬼哭狼嚎么……”萧方弱弱地抗议,看老娘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慢吞吞地从桌子下面钻出来。

“都说好了?”太后斜眼看他一脸掩盖不住的喜色。

“说好了,”萧方讷讷回答,抬眼见老娘也不像是真生气的样子,才摸了把椅子坐上去:“妈,能不能帮我个忙?”

“不帮!”太后一口拒绝:“我是来享福度假的,不是给你擦屁股的,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

萧方搓着手,知母莫若儿,他十分清楚老娘的弱点在哪里,语气中都是诱惑:“不是,您听我说啊,您之前不是一直都想走出版嘛。”

太后:“!!!”

太要命了这个!简直正中死穴!

太后码的字一直跟不上主流热门,本本扑街冷板凳,凉穿北极走地鸡。

走出版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如今从儿子嘴里问出来,想想可行性,居然还……有点该死的心动。

“嗯,”她面沉似水,高冷女王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你继续说。”

“您看,现在这不是有我和云祺这样现成的素材嘛,都不用您列大纲的,多好写对不对?那叫一个文思如泉涌。”

“您随便写,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写完我给您找人抄录,手写体出版,多高大上。”

“这边的人哪看过网文啊,什么穿越、重生、强强、宫廷侯爵、破镜重圆、天作之合、欢喜冤家的,您随便挑一个,准火!”

萧方宛如猫刘附体,侃侃而谈:“您想想啊,独家出版,独一份的,到时候满大街磕的都是您的CP,是不是很带感!”

“嗯,”太后按捺着怀里乱跳的小鹿,波澜不惊稳稳端坐:“好像有点道理。”

“咋是有点道理呢?应该说相当有道理,”萧方心急如焚,他可只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了。

“无竞争环境啊!到时候咱只要随便小手推一下,您可就是引领新文风的文豪!”

“您想想,戏台上演的,酒楼里说书讲的,都是您写的故事,带不带感!爽不爽!”

“一般吧。”太后不动如山,撇他一眼:“你的建议不错,我可以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如果有要你出力的,我再通知你。”

萧方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退出慈宁宫,还没等他来得及转身走多远,便听到里面发出高亢尖利的欢呼声。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他知道,这事妥了。

***

“先把笔都停下来,看黑板。”太后严肃地敲了敲旁边的木板,木板上挂了一张纸,就充做黑板了。

“文笔你们都有,不多说,还是那句话,既然是要给更多人看地,就要考虑文化水平参差不齐,尽量别用些聱牙戟口的词儿!让我看到一次,拖出去杖毙五分钟!”

在下面记着笔记的四位太妃发出了充满敬畏的应答声。

“然后是节奏,这个已经讲过了,回头你们写完了,我再改。然后是人设,这个人设么……”

太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似乎有些烦恼。

“虽然咱们这次的人设是现成的,但是你们懂的,其中一个主角的人设最好去劣存优,最低限度,不能太二逼。”

“大姐,”肖太妃举手提问:“什么是二逼?”

太后轻咳了一声:“怎么说呢,这个词比较抽象,最好是能看……”

“姐妹们,”萧方从门外探出头:“原生态大棚新鲜采摘的黄瓜,甜过初恋,甜到忧伤,要不要尝尝?”

屋里的五道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看得他莫名其妙:“怎么了?”

太后一敲黑板,喝道:“发什么愣,记笔记啊!”

太妃们心领神会,笔下写得飞快。

萧方蹭到太后身边,小声问:“妈,写得怎么样了?”

“比想象中还顺利,”太后玉手一挥:“我一个人精力有限,姑娘们个个文韬武略,编个故事不在话下。”

虽然老妈之前就跟他打过招呼,可要让人编排自己的故事,还是有点羞耻。

萧方打着哈哈:“姐妹们辛苦。”

“你别多想,”太后猜得到他在囧什么,镇定地安慰他:“她们都有自己想写的故事,我正教她们怎么自由发挥呢。但她们到底都是第一次写,好多地方还不懂,尤其是对男人的心理活动。”

萧方拍胸脯:“这个我懂!有什么不明白的,说!”

太后向四位太妃挑眉毛,疯狂眼神示意:“有什么要问皇上的,赶紧问。”

姬太妃当即举手:“皇上,我有问题!”

“……”萧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当写作指导,忙殷勤答:“不敢当,姐姐有什么问题,我能帮得上忙的,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谢皇上,”三好学生姬太妃整整笔记,温习一下来龙去脉,问:“假如有两个人,一个是摄政王,一个是质子,两人日久天长互生好感,结果质子回国继承皇位,两国开战,最后质子被摄政王俘虏。”

萧方在心中击节赞叹。

究竟是老娘教人有方,还是太妃们天生慧根,这他妈的学得也太快了点吧,这种狗血剧情真是张口就来一点不尴尬啊。

“想问一下皇上,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才能让他们两个人甜甜蜜蜜在一起呢?”

“还能怎么……”萧方及时止住黄色废料如泉涌的思路,敬畏地看看老娘,又在老娘鼓励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

“还能甜甜蜜蜜在一起?国仇家恨啊姐妹们!还指望能有个好啊!HE就别想了,BE吧!”

“摄政王肯定想天天这样那样啦,质子当然不肯跟他这样那样啦。”

“先是假意逢迎啊,情到浓处正当关口,噗嗤给来这么一刀!”

“当然啦,摄政王死是肯定不能死了,肯定大动肝火啊!我特么好吃好喝伺候,累死累活耕地,不图你个谢谢,你还恃宠而骄,宁有事吗?”

“然后呢,强制play啊,哦抱歉,囚禁啊!强上啊!拴着锁着吊着挂着!全都来一遍啊!”

“质子誓死不从——你能得到我的身体,得不到我的心!虐恋情深!懂伐!”

“最后质子左右暗算不了摄政王啊,怒火攻心气积郁滞,然后在跟摄政王叉叉圈圈的时候,杀了自己,结束!完美!”

姬太妃的笔啪嗒掉在桌子上,目瞪口呆。

太后吼她:“发什么呆,记下来啊!”

“哦哦!”姬太妃下笔如有神,她旁边的米太妃精神一振,也积极地举手:“皇上!我也有问题。”

“讲。”

“如果两个人的身份,一个是霸道王爷,一个是忠犬影卫,王爷因为各种误会,导致影卫死了,影卫重生之后,两个人该怎么在一起呢?”

萧方胸有成竹,张口就来:“影卫这种嘛,那就是王爷虐我千百遍,我待王爷如初恋。”

“恨肯定是恨不起来的,要不怎么叫忠犬呢,对伐?王爷就放心大胆地往死里虐,鞭子水牢跪到天亮,中毒吐血药不能停。”

“绑了扔在床上干肯定少不了,几天几夜不下地那种,虐身虐心半死不活,拈酸吃醋往死里打,血淋淋到最后,误会解开,皆大欢喜,对不对?”

米太妃的头杵在桌子上,半晌没爬起来。

“认真记笔记!”太后又拿出教导主任的架势。

米太妃硬撑着抬头,颤抖地捡起笔,仔细记下。

天雷劈着劈着居然还能习惯,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四位太妃文思如泉涌,纷纷提问。

“皇上,攻君或者受君不洁怎么办?”

“不洁能死吗?大清都亡了!你情我愿的事,不出轨就行,在一起时忠诚它不甜吗?”

“皇上,那如果遇人不淑,攻君出轨怎么办?”

“物理阉割,换人!”

“皇上,如果攻君认错人,把别人当成真爱怎么办?”

“眼珠子挖了,换人!”

“皇上,如果受君只有三岁半怎么办?”

“吃一辈子牢饭吧,下一个。”

“皇上圣明……”

萧方痛快地过了一把“读书破万卷开口就胡诌”的成就感,施施然离去。

太后看着屋子里东倒西歪风中凌乱的太妃们,一敲黑板:“姑娘们,都准备好了没有,来吧,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洛阳纸贵!”

***

季云祺坐在书案前,一手撑着额角,一手展开一本书,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眉心凝成了一个疙瘩。

邢阳站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他跟着少将军这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还是第一次看到少将军露出这种如临大敌的表情。

“少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季云祺不言不语,一直细细地翻到最后一页,皱眉问:“这就没了?”

“目前是没了,”邢阳小心回答:“这个据太后说是在边写边出,现在只出到第六本,我都买来了,看名字应该是一共有九本。”

季云祺合上书,看了看写在封面上的名字——《九世书》,邢阳的猜测也没有错,他消息得到得晚,买来的时候已经到第六本了。

可他最纠结的地方不在这里。

“太后……当真说……这是皇上口述的?”

邢阳把书买回来之后,自己还没顾得上看,忙回答:“千真万确,几位太妃也都是这么说的。”

“……”

季云祺掩卷沉思,喃喃自语:“没想到他居然喜欢这种角色扮演,还喜欢……”

他想起来去年过年的时候,萧方就疯狂暗示过他——拿出你骑马抡枪的劲儿,给我往死里日,日到他哭着讨饶说不出话,你也别停,捆着吊着,床上床下,水里地上,椅子桌子,山石回廊,统统日一遍。

“少将军,”邢阳看他烦恼地揉着脸,心中担忧:“哪里不对吗?”

“没有,是我疏忽了,”季云祺飞快提笔,写满一张纸:“邢阳,照着这上面去给我准备东西。”

邢阳应了一声,接过来扫一眼,问道:“少将军,这是要拷问谁吗?刑部大牢的东西够全,要不把人提过去?正好二少爷这几天在那边。”

“云枫过去干什么?”

邢阳无语,少将军今天看起来真的反常,连自己的命令都不记得了。

“不是您前些日子让二少爷过去的?说他光读书不行,也该去军中牢中多观摩学习,叫……叫理论和实践相结合,一会儿二少爷就过来,跟您详谈。”

季云祺心乱如麻,摆摆手让他不用提这些节外生枝的小事:“不用刑部,你去帮我新做一套东西。”

“要做新的?”

“对,准备新的。”季云祺与邢阳一同出了书房,目送邢阳一脸不解地离去,心中满是懊恼。

“方方这是之前都没有满足吗?”

他又将手中的书草草翻了一遍,神色恍惚慢慢走远,早已将弟弟的事抛在脑后。

季云枫站在书房前挺胸肃立,连喊三声“哥我回来了”,书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才狐疑地探头进来。

“哥?”

他轻手轻脚地进门,四处转了转,看见书案边摆着一套手写的兵书,正是哥哥之前答应送自己的。

拿了书刚要转身出门,他的目光又落在案头上另一摞书上,忍不住伸手翻了翻。

“咦?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准备加速更新完结!!应该……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