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方本以为能靠自己熟练的割稻子技巧装逼一把,好让人擦亮眼睛看看,他这个皇帝已经洗心革面,不再是个废柴昏君了!

结果老娘的姐妹团一来,压根也没人稀罕瞅他一眼。

酝酿了很久的情绪白费了,估计现在所有人都记得的,是他慌不择路爬到季云祺身上的动人画面。

最后还是季云祺把他打横抱回马车里的。

想想那情形,他那个“就地薨逝”的被动技能就要发作。

害,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去吧,身体才要紧——比崴了脚要命的是,他全身都疼得厉害。

这小皇上实在养尊处优太久了,他以为跑跑步能适应过来,没成想割稻子这活跟跑步还差得远,第一天还没什么感觉,之后越来越疼。

仿佛遭受过旧社会的毒打一样。

所以季云祺到寝宫来找他的时候,隔着老远就听到里面的惨叫声。

“圆公公,”他向扛着东西刚出门的小圆打了招呼,听着里面的声音像是萧方,又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皇上在吗?”

“在呢,皇上说身上酸痛,正召了徐太医在里面呢。”

“徐太医……”季云祺沉吟:“为什么是徐太医?”

也难怪会听到皇上惨叫,用那个世界的话说,徐太医比较擅长“过度医疗”。

“皇上说……徐太医长得最好看。”小圆也很无奈,向门外又示意了一下:“皇上吩咐了,季将军有什么事就进去吧,我还要送东西去岁兰居,失陪。”

“公公繁忙。”季云祺不再留他,自行进了门,在门槛外又提高声音:“臣季云祺求见。”

里面惨叫一声过后,才听到萧方奄奄一息地声音:“进来。”

季云祺之前只是听弟弟说起过,皇上在寝宫里搞了个很小的屋子来住,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一进门,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有点像他们的宿舍。

虽然已经过了六年,可这种生活在逼仄空间中的体验还是很熟悉,他从前始终都不习惯,离开之后却又很怀念。

可眼下毕竟不方便细看,他见萧方只穿着中衣趴在床上,徐太医每按一下,萧方就像砧板上的活鱼一样扑腾一次。

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后,萧方就让徐太医先退下,要不是不想让季云祺看见自己的狼狈,他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徐太医进太医院之前,是当杀手的吧,本来就酸疼的地方被按得像断了一样,还不如不碰。

他勉强压下去哽咽,没精打采地问:“季将军……有事?”

说句良心话,下地割稻子做表率也是起到不少作用的,至少俞相和樊盛玉这些人就对他改观很多,这几天还良心发现,花他的钱之前还肯来他这里走个过场。

不像之前,他坐在太和殿上都被人当摆设。

“皇上前几日让臣留心太后那边的事,正好太后也找了微臣帮忙。”

季云祺看着他的手势,倒了杯茶递过去,萧方撑起上身时,松散的中衣从肩上落下来,曲线柔和的肩胛上有一块青紫色,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显得分外明显。

喉间的空气像是瞬间被掐断,季云祺的手也不由自主停了一下,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从小便身为太子伴读,与皇上一同去温泉行宫也不是一次两次,可从前看着这个人,他心中只有憎恶厌烦。

却从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因为这一小片不经意露出的身体,怦然心动,就像曾经见到那个阳光下的灿烂笑容时一样。

他一时怔住,直到萧方又提高声音叫他,才猛醒过来:“皇上恕罪……皇上刚刚说了什么?”

萧方心里胆突突的,看季云祺这反应不对,可千万别是老娘出什么幺蛾子,连忙又问:“太后那边在干什么?”

季云祺回过神来:“太后今日与四位太妃一起,请了好些大师进宫祈福。”

萧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满脑子都是卧槽完了!他老娘从来不信这些玩意儿,难不成原来的太后又回来了?

见他惊魂未定,季云祺心中暗笑一下,又补充道:“太后说要消灾辟邪,搞了个叫慈善拍卖的场面,让大师们花重金买了她和几位太妃的饰品。”

想着往日里贪婪的大师们出宫时哭丧的脸,一向沉得住气的他居然很想跟人分享一下现在的心情。

萧方比他更了解老娘,不用多说,都能想到那些人吃瘪的样子。

他之前就跟老娘提了一嘴,说那些大师敛走了不少钱,没想到老娘还真记挂在心上,又不动声色地给撸回来了。

看来有老娘这个赠品真是天赐之礼。

他想拍床大笑,又疼得哎呦一声,重新趴回床上。

“皇上,”季云祺原本还有事要继续说,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好不识时务地谈正事,只能问道:“皇上哪里疼吗?”

“全……全身……”反正连被季云祺打横公主抱这么丢脸的事都有过,萧方也没啥可硬撑的:“脚踝也疼,太医捏过了更疼,还有后背……”

后背的淤伤,季云祺刚刚就看到了:“后背是怎么伤的?”

“腿软,不留神撞到桌子上了。”

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季云祺听来有些可怜又有趣,犹豫片刻便问:“臣在军中时也学到些活血的手法,能否让臣试试?”

萧方被太医按得比以前还难受,巴不得马上去找个正经马杀鸡,忙不迭地点头,还往里挪挪,给季云祺在床边让出个地方。

温热修长的手指先落在衣领处露出后颈上,两人都因为这一触碰停了片刻。

萧方压在身下的手指微微收紧,攥住枕头,居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地传过来。

真是见了鬼,虽然季云祺对于他这种颜狗是天敌,但他不至于随便成这样。

到底还是那种令人讨厌的熟悉在搅局,都跑这么远了,还是摆脱不了纪凌的梦魇。

那几根手指开始不轻不重地按起来,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对方技术真的好,酸痛感很快被电流般乱窜的酥麻感取代,萧方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

他知道季云祺官至怀化将军,让人放下一堆事来给自己做马杀鸡,实在太暴殄天物。

可怀化将军到底是做什么的,他还是两眼一抹黑:“季云祺,你平时都是管什么的?”

季云祺也不需要他再解释什么撞到头,一面仔细地感觉着手指下身体的反应,一面详细解释:“臣目前暂替父帅代兵部尚书一职,京中负责巡防营,京外负责京畿三营。”

虽然萧方听不懂,可兵部、京内京外都在季家势力范围内,连几位太妃娘家都是季家那边的,也难怪季云祺想不忍就能不忍,原来的太后和小皇上也是看不清形势。

不过这些对萧方来说都无所谓,反倒觉得都由季云祺说了算,还比别人安全点,至少知根知底不是?

见他眯着眼不说话,季云祺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父帅回信,说已收到圣旨,明年二月中旬便启程返京。”

“好……”萧方知道这是季云祺最关心的事,今天来恐怕主要是为了这个,可他刚开口答了一个字,尾音就变了调:“……呃啊!”

刚刚这一下按得不轻不重,又正在痒处,舒服得魂儿差点没了。

“对对!就是刚刚那个地方!”

太后过来的时候,见到樊盛玉正等在寝宫门口,百无聊赖地翻着名册,还没等她开口问怎么回事,便听到里面传出来对话。

“啊~~~嗯嗯,就是那儿,再重一点……”

“皇上,这样呢,舒服吗?”

“舒……舒服,啊啊啊,别别!那个地方不行!”

“皇上别动,这儿更舒服,一会儿就知道了。”

很快,萧方带着慵懒味道的鼻音“嗯”了一声:“轻一点,疼……”

“忍一下,”季云祺倒是很有耐心,只是因为规律的动作,让声音听起来有节奏地停顿:“习惯了就不疼了。”

“嗯……你轻点……”萧方的声音低下去:“等我习惯了再重点……”

里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樊盛玉才像是把手中的书册看够,抬眼看向太后,意外发现太后居然一副听得饶有趣味的样子。

不等他发问,太后已经主动竖起一根手指,让他安静。

“再听听。”

樊盛玉垂下目光,像是看不厌般重新盯着册子看,却带着一丝无人察觉的惊诧和笑意——看来季云祺果然没有骗他,有些人变了,有些事也变得有趣起来。

而萧方这边也觉得基础建设这种事越来越有趣,或者不该说是有趣,而是相当有成就感,尤其对于他这样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社畜来说。

有了季云祺做靠山,再有季云枫时刻陪在身边保驾护航,萧方出入宫城自由安全了许多,也不用再怕有什么绿林好汉突然从水里钻出来。

天气越来越冷,他脚下丈量的新路也越来越远,一直从宫墙延伸到了宣武门。

季云祺陪着他登上城墙,能清楚地看到从脚下城门穿梭来往的人,比起他第一次从宫里溜出来时明显多了不少。

他们一起漫步从城北走到城南,虽然大部分房舍铺面都还古旧斑斓,但偶尔也能见到已经翻新过的墙皮。

季云祺告诉他,因为已经入了冬,不方便动土木,也许到了明年开春,把官府中存粮放一部分出去,百姓暂时不愁温饱问题,也许京中的变化会更大。

最后他们又转回明月楼里,外面看虽然没什么变化,进到厢房里却俨然是另一番景象。

季云祺没有为自己邀功,只说俞相和樊尚书知人任用,京中治安比从前好了许多,明月楼这样的大店也不像从前一样财不外露。

直到上了一桌子菜,萧方还趴在窗口向下张望。

虽然逐渐寒风料峭,显得街上有些萧瑟,可他心中从没有像这样充盈的成就感,街上走过的每个人,每一步,哪怕是泛着新色的一小块砖瓦,都让他有种感动。

“皇上,”季云祺站在他的身后,静静地陪他站着,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一样缓缓开口:“大檀有你,万民幸甚。”

真是要命的话。

萧方背对着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有些泛红的眼睛。

他这个不速之客原本只是图赚钱过来的,从来没想过,庸碌平凡的自己能带来这么大的变化。

哪怕心里清楚这些都是这些能臣的功劳,可如果只有一点点,微小的一点点属于自己,也足够了。

老娘也说过,如果没有他,无论是季云祺还是樊盛玉,都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

如今季云祺的话正中红心般击中他的软肋。

他并不是什么废物。

他想做到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存稿在嚎叫,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