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阳心中哀嚎,少将军的病好像真的又犯了?真的不用找府医来看看吗?

季云祺微微一笑,并不多解释,从那时候起到现在,已经过去六年了,只有偶尔说些“古怪”的话,才能确定自己当初的确不是在做梦。

“邢阳,前几天镇戎府来的那个人呢?”

“还关着呢,只等少将军处置,”邢阳比了个手势:“您是打算现在就把他……”

“不是,放他逃出去,让他去给罗力报信,做得隐蔽一点。”

邢阳大惊。

少将军私自传令给蓝阳关周边镇府,为身在蓝阳关的将军等人提供粮草,其他地方都心领神会地默许下来,只有镇戎府尹一心投靠太后,秘密派人回京。

幸好被他们半路拦截下来。

“少将军三思,”他忙劝道:“虽然张公公被羁押,可党羽尚在,如果真的把这事捅到皇上那里,恐怕不能善了。”

季云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他本无意这样做,只是在听到皇上对入宫的刺客都网开一面,才萌生出这样的孤注一掷的念头。

大檀已经不能等太久了,他迫切需要了解来人的立场态度和秉性。

而且这件事,不可能永远天衣无缝地隐瞒下去。

“照我的吩咐做,去吧。”

***

眼看着太傅和张公公的事都妥了,萧方算是过了一把指点江山的瘾头,连午饭也多吃了一碗。

他的袖子通着自家冰箱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好歹老娘是莫名其妙被自己拉过来的,现在又跟家里有关,怎么也该跟老妈沟通一下。

他的出租房距离慈宁宫也不近,看来搞不好连小皇帝都觉得太后着实烦,他便只带着小圆走过去,就当饭后散步了。

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还觉得当皇上真爽,可如今自己圈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连个正经说话的人都没有,也难受得五脊六兽的。

心里甚至有个奇怪的声音在呐喊——放开朕!朕没疯!朕要上班!

还没走出两步,便有小太监小跑过来对着小圆附耳低语,小圆点点头。

“什么事?”萧方问。

“皇上,刚刚四位太妃去给太后请安了。”

萧方想起来了,哪个皇上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

哦对,除了他。

“太妃怎么了?”他见小圆欲言又止。

“是这样的,先皇在的时候,后宫斗得厉害着呢,出人命都是常事儿。现在宫里还有四位太妃,都出身武将世家,这四家都算是跟季家有渊源,要么是姻亲,要么是出身季府家将。”

“先皇故意这么安排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先皇那个性格,也未必能做多少主,搞不好也是季家想制约后宫的一种手段。”

萧方表示精彩,果然艺术源于生活:“这几个跟太后不对付?”

“不对付倒也说不上,只是时不时会跟太后找找茬,有她们拖着太后,太后也没那么多工夫去朝里祸祸别人。所以说太后怎么那么讨厌季家呢,要不是有季家这棵大树在,太妃们也没这么大的底气。”

“牛逼o( ̄▽ ̄)d。”萧方赞叹。

“牛逼就完事了?”小圆看着他的表情,不敢相信:“太后姐姐她毕竟没在后宫呆过,您不担心?”

萧方完全不担心,只是不想过去了,以老娘那个性格,他怕溅一身血。

“小圆,”他索性就地一坐:“既然对面是我们家冰箱,我能不能把这边的东西送过去?”

“不可,”小圆连连摇头:“您也该能想到,赠品便宜嘛,所以都是单向传送门,只有改成双向传送门才行。”

“改!”萧方斩钉截铁地决定。

“这个……”小圆看着他的神情,小心说:“改双向的话,需要一些改装费……”

“……”萧方就知道,每走一步都是坑:“多少钱?”

“皇上英明,”小圆忙不迭地从身上掏出个册子,给他看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签名:“这个拓展业务绝对是我们公司最受欢迎的,基本穿越过来的客户都会买这项服务,什么种田文科举文复兴文,双向协作多爽啊,是不是?”

“赶紧的,多少钱。”听他这么一堆废话,萧方就知道这位大忽悠上身的时候肯定不会是什么小数。

“您别急,这个改装呢需要时空局来操作,官方费用是三千人民币,我们公司的代理费是五千五,您看您是现金,还是预支刷卡?”

“呵呵,”萧方微微一笑:“滚(ノ`Д)ノ!”

***

老俗话说得好,如果适应不了规则,那就去改变规则。

虽然萧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老俗话,还是他自己瞎琢磨的,反正在接连几次睡眼惺忪地狼狈爬起来才勉强赶上早朝之后,他果断把早朝时间改成了早上九点。

他坚信,人类发展进化几千年,既然能达成朝九晚五的普世作息,也必然有其历史进步性。

不管因为什么,至少让他先睡够八个小时再说。

没人反对这道命令,日子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过去,萧方终于如愿以偿,好几天都成功地赶上了早朝。

然并卵。

这些人习惯了自产自销,内部消化,一文一武里有俞相和季云祺坐镇,这边有人上折子奏事,那边立刻有人接盘,默契得很。

萧方仿佛一只看着逗猫棒在面前晃来晃去的招财猫,根本没他啥事。

当然了,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偶尔吵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人高喊着求皇上主持公道。

吵起来的原因不外乎政见不同,不过这些饱读诗书的大人们也并不比现代骂架高明到哪儿去,吵着吵着就从具体的事儿上升到人品甚至忠诚度的高度上。

涉及的人一般不是季云祺,就是季云祺他爹,要不就是季家的部将,要不就是姻亲或是什么别的,总之就是围着姓季的周围一亩三分地来回跑。

这让萧方忍不住想起传说中的平头哥,不是在干仗,就是在干仗的路上。

季家不是在被弹劾,就是在被弹劾的路上。

可在这些争吵中,季云祺几乎不怎么说话,有他在场,他身后的人便不会太过激,而他对面的人也常常在他一瞥之下,识趣地收敛一些。

虽然在议事时,他并不是这样沉默的人,常常会在要紧的时候,出面担下是非。

两相比较中,更显得他在吵闹中的安静,这安静像是镇海石一般稳稳压住四周搅扰不安的水流,却又在喧闹中透出若即若离的孤寂。

君子端方。

坐在上面的萧方忍不住地去注意这片安静。

季云祺身上坚毅从容的气质很容易令人忽视他偏秀气的相貌,可萧方先入为主的印象作祟,总是会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双泛红的秀目中透出的脆弱和疯狂,是不知积累了多久的绝望。可即使在这样的绝望下,居然还能强压下个人爱恨,继续为别人的事拼尽全力。

这算是愚忠?还是痴傻?还是说,算是那些距离自己很远很远的……

英雄吗?

这样的一个人,也是有血有肉的吗?也会有爱恨情仇吗?这个人会有喜欢的人吗?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朦朦胧胧的熟悉感,他居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真糟糕,萧方想,他居然会对一个把自己掐死的人刮目相看,别是穿来就得了斯德哥尔摩症了。

下面吵成一团的时候,他就发呆地看着下面那个人。

好在虽然搅屎棍不少,肯一力支持季家的人也不少,再加上俞相开口,蹦高的人见讨不到什么好,也就很快偃旗息鼓,留萧方插不上嘴,一脸懵逼。

懵归懵,他倒是明白了,原太后这边的人最想要的,就是季家手中的兵权。

果然枪杆子里出政权,从古到今从未改变。

幸好萧方不用担心这些事,虽然手里拿的剧本过期了,但人总是不会变的。

他只要能擦亮眼睛,亲贤臣远小人,保护好该保护的人,让跳梁小丑滚犊子,小心维护着眼下看着还凑合的形势,就足够了。

抱歉并不够!

萧方心中每天都充满着马景涛式的咆哮:这形势也太他妈的凑合了!

他现在终于能理解老妈每天早上爬起来刷晋江收益的心情了,满怀期待地打开,泪流满面地关上。

自从更新提成系统之后,那块表也就第一天争气了一把,之后就像瘫痪的乌龟一样,有时候慢吞吞地爬上两块钱,有时候喘几分钱的气儿,更多时候是停在原地,装死。

偶尔还会往回退几步。

佛系,佛系,萧方每天都在安慰自己和崩溃之间徘徊

——佛系才是永恒的主题!

——去他妈的佛系!老子就是要赚钱!

所以当他早上习惯性地抬起手表,睡眼朦胧地看到表盘上一长串数字时,差点一个心脏不好,就这么厥过去。

这要是当场被钱吓得原地薨逝,萧方可就成了古往今来千古第一帝,倒数第一。

他硬是一咬牙一跺脚,咔吧又清醒过来,忍着激动数了数,个十百千万……将近四十万。

实不相瞒,他又想驾崩了,现在滚回去,保底四十万啊!今儿到底是啥好日子?

小圆进来服侍他洗漱的时候,还以为他眼瞅着要飞升,哗地一盆水迎面泼在他的脸上。

萧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哆哆嗦嗦地指着手腕:“小小圆……我会不会被……跨界抓获……”

小圆见他慌成这样,忙丢了水盆,一个箭步窜过去,又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害,我还当什么大事呢,您可吓死我了?”

萧方直着眼睛瞪着他。

“您忘了,前几天您不是把张公公抓起来了吗?”

萧方木然点点头,这么一提醒,他慢慢想起来了,好像之前上朝的时候,那帮人吵过这回事来着。

当时隐约听着,这边说什么罄竹难书,那边说什么冒犯太后,这边又说什么皇上明诏,那边又说什么软禁太后。

他那时光顾着看季云祺了,季云祺好像当着众人的面问他,是否要查办张公公,他琢磨了一下没毛病,就点头了。

小圆见他终于从死鱼状态活过来,确定了他的想法。

“俞相收了各方的参本,张公公的黑料可多着呢,如今您点了头,也是墙倒众人推。”

“这是他的份子钱?”萧方吃惊。

“对啊,今儿巡防营去抄了张公公的家嘛。原书里面这一大笔钱都是落在季云祺手里,现在归在国库里,算您的功劳,自然提成有您一成。”

“好家伙,这也太贪了!”萧方目瞪口呆。

光提成就有这么多,真家伙该有多少?难怪人家要反,一个太监都捞这么多,再养肥下面的搅屎棍,国库还不剩下个空壳子?

他低头又确认一遍,那数字好像还一跳跳地往上蹦,脑子里反复回响的只有一个念头

——下次该抄谁家来着?

小圆见他呆若木鸡,一面又招呼人重新打水来洗漱,正忙手忙脚地给他拿衣服,不防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小圆!给我把随身空间改成双向传送门!”

钱壮怂人胆就是这么个道理,对于一个月光社畜来说,八千五简直是要了老命,可萧方现在不一样了啊!

那是身价四十万、顶天立地的人了!

小圆当即眉开眼笑:“您看我说什么来着,这钱对您来说都是小钱,以后赚钱的机会多得是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小圆也替他高兴,有些扭捏都问:“您看您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您要是高兴了,能不能多在我这里下几单会员,或者刷个飞机潜水艇什么的?”

“妥!”萧方冲他一竖拇指,第一次觉得这趟来得真值。

眼看小圆又取过来那身又沉又重的朝服,他大手一挥:“今儿不去了,蹲家里数钱!”

反正他去不去都没啥两样。

小圆也能理解,从善如流地拿了常服给他换上。

可这边还不等他傻乐着吃上两口包子,忽然听远处有什么在咚咚作响,像是有什么人在用力擂鼓,连他这边都听得这般清楚。

不等他问,小圆吃惊地啊了一声:“皇上,是登闻鼓。”

萧方知道登闻鼓,传说设在阙门外,用下达上而施于朝,登闻鼓响,就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皇上也要上朝。

之前他跟小圆溜出宫的时候,小圆指给他看过。之前的皇上和太后不敢废祖先规矩,撤了登闻鼓,但让人把那里四面修起高墙,不让人随便靠近。

这登闻鼓都旧得快成精了,也没人去敲。

今天这样放肆地被人敲响,在他怔怔发愣的时候,这鼓声始终都没有断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敲,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而且是必须皇上出面解决的事,看样子他这次也当不成招财猫了。

萧方慌手慌脚地束好头发,穿上里外好几层的朝服,拿出百米十二秒的真本事,一口气不歇地赶去了太和殿。

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太和殿中已整整齐齐地站了两列,只等他出现。

萧方惊魂未定地在众人的目光中走过,端坐在龙椅上,下面立刻有人出列,深深叩拜在地。

“是你在敲登闻鼓?”萧方确认一遍,那登闻鼓槌还摆在那人脚边上呢。

这人看肚子都从腰带上流下来了,不知道能不能抄出点油水来?

虽然不知道名字,但看着也眼熟,之前弹劾季云祺的时候,这人没少蹦跶过,叫啥来着。

萧方忽然一个激灵,这人敲登闻鼓,不会是打算玩真的,打算弹劾季云祺吧?

靠靠靠这是在玩他呢?

“皇上!”那人挺直身体,双手高举奏折:“臣罗利有本要参,参怀化将军季云祺大逆不道,假传圣旨!”

萧方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