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守时的优等生们已经在太和殿上商量完国家大事,差生萧方才狼狈地刚爬起床,连跑步的时间都没有了。

等他急三火四地赶去上朝时,只能看到一干重臣潇洒离去的背影,挥挥衣袖,鸟都不鸟他一眼。

他一个人在殿门外茕茕孓立,小风卷着落叶在脚底滚过,好不凄凉。

要不是昨天咬牙花八块钱充了那个什么狗屁会员,搞不好现在又能听到二泉映月悲戚的声音。

要不然就是——西湖的水,我的泪……

早起上朝对于一个习惯朝九晚五外加熬夜的社畜来说,实在太不友好了。

而且这一次也不能全怪他。

昨天在袖子里摸出天福号酱猪耳朵之后,他一回宫就按住小圆暴打了一顿。

能摸到这玩意儿只有两种最大可能——

第一,在他穿越的这段时间里,天福号突然统治了蓝星,升级为地球霸主,勒令每家冰箱里都要收藏他们家猪耳朵。

可惜这是连老干妈都没有达成的终极成就。

第二,这个破烂随身空间连着的就是他们家冰箱。

这就是他爹给他老娘解馋用的那块猪耳朵。

他甚至都能想到他爹找不到猪耳朵时求生欲爆破天际的模样。

小圆在他的暴揍中颤悠悠给猫刘拨通电话,终于确认了萧方的第二种猜测。

合着真的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家内部全消化了。

萧方算是彻底明白了,这趟穿越绝对是一百块钱京城一日游之类的坑货单,可如今骑虎难下,别的不说,老妈还乐不思蜀不肯走呢,他也走不了。

更何况,看在钱的份上,忍了。

跟小圆再三确认他的收益一定会到账之后,萧方才很不踏实地睡过去,一觉醒来,已经是大天亮了。

站在凄凉的太和殿外,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萧方决定了——上朝什么的都是浮云,反正也没人需要他。

也……不能说这么绝对,那不是还有两个人在御书房外等他呢么?

季云祺身形笔挺,将一身紫红官服硬是穿出走秀的气质。

在他身边,始终笑容慈祥的俞相仍然保持着菜市场聊天的姿势,可那种从容不迫成熟老练,像是能与身边季云祺的锐气平分秋色。

萧方不能不感慨,这一文一武一老一少的气场,要是放去他那个时代,绝对都是圈粉无数的流量。

他怕季云祺这事自然不用多说,听小圆说,这个俞相也是个不太好说话的人。

萧方不敢太跟两个人摆谱,又不好拱手作揖请人先进,只能僵硬地挪动腿,自己先进去找位置坐下。

随后跟上的两人也在他左右手边分别坐下。

“这个,两位爱卿……有什么要事吗?”萧方好歹也是阅书无数,这几天又憋着劲地私底下恶心自己好久,多少找到那么点当皇上的感觉。

看两人等自己这架势,应该不光是太傅的事,他自觉地把自己往后排了排。

季云祺微微起身行礼:“皇上,关于张公公该如何处置,是否要追查起所作所为,还请皇上明示。”

听季云祺这么一说,萧方想起来了——昨天说了的,这事需要一份明诏,否则没根没底的,将来谁都怕翻旧账不承认。

他忙一面令小圆去传中书舍人拟诏,一面忙回答:“这事我不懂,还请两位多费心。”

“臣领旨。”季云祺拱手:“臣还有一事,臣以为,宫城守备举足轻重,西华门处疏于防范,臣请更换守卫将领人选。”

“好好,你们看着……”萧方想说你们看着办,但自己两次要当甩手掌柜的,眼瞅着俞相慈祥的笑容好像添了许多冷意,他哆嗦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管一管:“两位爱卿有什么人选吗?”

季云祺向对面问道:“俞相的意思呢?”

俞相叉着手,回答言简意赅:“米文米将军。”

见季云祺也微微点头,萧方忙爽快应下:“好好,就他了,麻烦季将军安排。”

说到这个,他想起来之前的事:“那些刺客,都怎么处置?”

“刺王杀驾,自然是死罪。”季云祺平静回答。

他不清楚对方的为人,不知道对方忽然问起这个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真正刺王杀驾的那个人,就是他季云祺。

“别!”萧方吓了一跳,差点伸出尔康手。

身为一个现代人,他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能坦然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死,而且就光看小皇帝这尿性,搁史书里,那些刺客才是真英雄。

这么想想,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好好的,他怎么拿起反派剧本了?这不公平!

“将军,反正我连皮都没破,您看这样行不行,他们既然一身力气没地方使,就……充充军,行不行!对了,有个从吉祥缸里抓住的刺客留给我,我自己去看看。”

季云祺短暂地与俞相对视一眼,起身应道:“遵命。”

说话间,中书舍人已经在偏殿拟好诏书,让小圆送过来,先给皇上过目。

萧方头都大了,不认字儿就算了,还得在两位文化人面前假模假样地看一眼,比在老外面前飙土味英语还尴尬。

好歹是让季云祺先把圣旨收下了,他看着俞相压根不想藏着掖着的冷漠,寻思着是不是也该跟人套个近乎。

正好季云祺也说过,关于太傅的事还是应该找俞相商量。

虽然听小圆说俞相很难说话,可看刚刚跟季云祺的问答,除了话少点,也没什么问题。

“俞相,”萧方露出温和的微笑:“朕近日想读些书,苦于没有先生指点,朕想请位先生为太傅,授我诗书,不知俞相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俞相眼观鼻鼻观心,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仿佛老僧入定。

“俞相?”萧方提高一点声音:“睡……睡着了吗?”

“啊?”俞相抬了抬眉毛,像是要把已经半眯的眼睛努力睁开:“谁在跟老夫说话吗?老夫老眼昏花,听不太清楚。”

萧方:“……”

好么,原来是这么个“很难说话”法,这老爷子明摆着在跟外孙子置气呢,难怪小圆说连太后也拿爹没辙,索性万事不商量。

他只能求助地看着季云祺,从前千怕万怕的人,如今居然变成了唯一的指望。

季云祺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相爷,皇上有心向学,敢问何人可为太傅?”

“樊盛玉。”俞相慢悠悠地回答,没有多一个字的解释。

萧方有点想哭,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跟别人比起来,季兄弟简直不能更贴心。

他还是继续之前的策略好了——抱大腿!

***

季云祺与俞相一同从朱雀门出宫。

走出一段距离,眼看着邢阳就在不远处等着,季云祺才问道:“俞相以为皇上如何?”

这是他之前就问过俞相的问题——有没有觉得皇上最近有些变化,一些好的变化?

俞相也站住脚,因上了年纪而堆褶起来的眼皮盖着下面闪动的目光。

他盯着远处稀稀朗朗的行人看了半晌,才一脸冷漠地留下几个字,拂袖离去:“不算无可救药而已。”

季云祺躬身送他先离开,脸上仍带着一丝微笑。

虽然对皇上的印象并不像那小沙弥说的那样,绝代明君,却好歹比从前好了许多,俞相的评价听起来不好,想必也是能察觉到些许。

更何况,即使皇上没有改变又如何?满朝文武若不是都抱着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的决心,也不会坚持到现在。

只是不知道,如果知道皇上的外壳里换了别人,俞相会有怎样的反应。

这一路上,因为看着季云祺都满腹心事的样子,邢阳打算禀告的许多话卡在喉咙里没敢说。

可有些事他不敢说,并不代表季云祺就看不见。

两人刚入了府门,向里没走多远,便听到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传来少年兴奋高亢的声音。

“奥利给!奥利给!”

季云祺站住脚,看向身后一脸尴尬的邢阳:“是云枫?”

“回……少将军,二少爷自打从宫里回来,就变成这样,还总说些古怪的话,”邢阳刚刚没好出口的事就是这个:“我问他是哪里听到的,他说是皇上教他的。”

少将军不苟言笑,所以对二少爷管得也比较严,以前二少爷绝没有这样撒欢的样子。

他小心地问:“少将军,要不要宣府医再来看看?”

“看看再说,”季云祺没有立刻令人过去拦着弟弟玩闹,只出神了片刻,才开口:“我想起来,以前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

邢阳洗耳恭听。

“学好十年功,变坏一秒钟。”

“一……一秒钟?”

季云祺细想一下:“对,滴答,这就是一秒钟。”

邢阳心中哀嚎,少将军的病好像真的又犯了?

真的不用找府医来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