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夭夭变成了一幅画,神智都混混沌沌、朦朦胧胧的,所以被撕掉的那一刹那,其实还没感受到痛感,就两眼一抹黑失去意识了。

被人给撕了,这经历也是没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重新恢复感知能力,却总感觉记忆好像断了层。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下意识移动双臂,却感觉浑身都被定住了似的,夭夭心底拔凉地探出还很脆弱的神识,看到外面的景象,却差点再次两眼一黑晕过去。

这次倒是看清楚她变成什么了,一面铜镜隐隐约约映照出她的模样,一副被保存完整精良的画卷。

上面好似画着一只小小的白狐,光泽华丽,身段优雅,正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四肢朝天的撒娇,毛绒绒的大尾巴勾在男人的脖子上。

男人的面容很模糊,只能看得出来他没有头发,和一笔一划都精雕细琢的白狐相比,下笔的主人显然并不太想花太多心思在男人的面容上勾勒。

但哪怕只显露出来三分容貌,却依旧能窥探出男人不同凡响的俊美容颜,还有他教人移不开眼的通体气势。

唔,我是那白狐吗?还是说,我只是这初生的懵懂画卷之灵?

光是简单探出神识几秒,夭夭就觉得自己好像透支了所有的能量,她不得不被动地再次陷入昏迷中。

在陷入昏迷前一秒,她好像看到了一个面容自带耀眼金光的俊美……和尚。

正露出她难以理解的复杂眼神,满脸温柔眷恋地轻轻抚摸她。

夭夭很想发出舒服的咕噜声,但她什么也发不出来。

和尚不都是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为何要对我露出这样一番莫失莫忘,悔不当初的苦痛模样呢?

等夭夭再次睁眼,俊美和尚的身影已经不见,她的神识强度好似又精进了些许。

但夭夭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被撕第二次!!!

啪嗒一下,世界全黑,万光俱灭。

这次,夭夭在最后的余光瞄到了撕她的那只手,小拇指上面留有一颗红痣。

夭夭暗自咬牙,若是她还能再见到这人,不把他教训的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哭爷爷告奶奶,她就不姓涂!

但她怎么也没设想到,第三次醒来时,自己竟然不当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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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十分习惯性地抖了抖蓬松柔软的大尾巴,魅惑勾人的狐狸眼慵懒眯起,清澈特别的黑色狐瞳,教人看一眼便不由自主地生出喜爱之意。

她彻彻底底伸了个懒腰,优雅高傲地迈着爪子踩踏在柔软湿润的草地上。

今天是她的成年礼,她叫涂夭夭,生于涂山青丘,乃九尾天狐一族的小公主。

九尾天狐一族自古以来便有一传统,在每一只天狐幼崽成功生出第一只尾巴时,便要到凡尘的佛家之地走一遭,沐浴佛光庇护,听梵音洗涤心灵,最好便是可以和某位有天赋的和尚结善缘,若是和尚成功立地成佛,那将来每百年一次的天劫,度过之时就能轻松些许。

这是天地法则对慈悲为怀、心怀众生的佛家之人,天生优待。

按理来说九尾天狐不至于行这图心安的缥缈举动。

但自开天辟地之初便诞生的九尾天狐一族,洪荒时代仅存的天族九尾,随着时光的推移,被这兴衰更替的天道愈发不容。

每千年一代,九尾天狐所收到限制的业力便加重一分。

若不是如此,她们也不至于对佛家之人低下天生高傲的头颅,祈求得到一丝业力的减轻。

夭夭的血脉是最纯正的王系一脉,自出生伊始便可以化为人形,但她第一次出涂山,怀揣着满心跃动,哪儿还会有多余的心思去化为人形啊,在九尾天狐眼里自己那身皮毛永远是最好看的。

不过,等到了烟火味十足的凡间,倒是可以化为人形,她可是馋那些酒好久啦!

夭夭自幼便嗅觉过分灵敏,这个过分是真的过分,因为能闻到的,不能闻到的气味,她都能闻到。

她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下来,一双天真好奇的纯净狐瞳,往比她身子高了好多好多的大梧桐后看去。

那里有浓烈新鲜的血腥味。

还有一丝很特别的檀香味。

夭夭歪了歪脑袋,雪白的狐耳动了下,没听到多余的脚步声,只有隐忍在喉咙里不愿发出的痛呼,这大概是那个受伤之人发出的声音。

阿爸阿妈从小教导她不要多管闲事,但夭夭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闲事她最好管一管。

于是她尽量放轻脚步声,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绕到灌木丛后,走了足足一炷香,这才看到那个受伤之人。

咕咚一声,夭夭呆立在原地,忍不住咽下口水。

我的天狐老祖宗,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以莹玉为骨,以皎月为神,他的每一分精致,都仿佛在诉说造物主对他明目张胆的偏爱。

哪怕……他没有头发。

如果说刚开始夭夭是处于直觉想过来看看,那此刻就完全是见.色.起.意了。

她飞快地跑到昏昏沉沉衣着简单白衣的男人身侧,用爪子扒拉了下他那张俊美到天怒人怨的脸,结果睫毛都不带颤动的,看来之前的痛呼只是昏迷状态的求生本能罢了。

在他身侧倒着一个天青色帷帽,应该是男人用于遮掩佛家身份的用物。

佛家之人!夭夭的狐瞳愈发闪亮!这不是得来不费工夫么!

救命之恩当以……那个啥来着?夭夭咧了咧嘴。

夭夭低头狐瞳扑闪,仔细研究了下男人腹部可怖的伤口,那上面还残留着黑滋滋的力量波动,很是恐怖骇人。

夭夭虽然自幼一直呆在涂山,却很喜欢泡在藏书阁,可谓是博览群书也不为过。

这一看加一闻,便能确定心中的猜想,这俊美不似凡人的和尚大概是被好几个邪魔给偷袭了,这伤口上可残留着不止一个人的力量。

紧闭双眸的男人严肃却精致的唇角,此时微微颤抖,毫无血色,像是难以忍耐痛楚一般。

夭夭犯了难,若是要救他,那自己就得放血。

是的,天族九尾的血自当可以克制一些邪祟魍魉,九尾天狐虽然本事不至于通天,但却浑身上下全是宝,还是足以让所有人失去理智的宝。

所以她们才会不吝入世,在凡世中塑造一种魅惑众生、祸乱朝纲的伪装假象,就是为了不让世人知晓她们可媲美,甚至比唐僧肉还要夸张的身体秘密。

夭夭的年纪还太小,这一失血,估计会直接晕厥过去。

晕过去可太危险了,尤其这里是人人闻之肃然的仟叁山,隐藏着不知几何的潜在危险。

夭夭不谙世事的眼波流连男人的眉宇间,好似看到了隐隐藏着金光的佛相,她浑身一震,她的好运气也太强了,竟然遇到了天生佛心的和尚?!

那也就是说……这人只要不犯大错误,基本不可能不成佛。

救!必须得救!

一个月后就是自己第一次的雷劫了,她可不想被同族的姐姐妹妹嘲笑,连第一次雷劫都渡不过去。

夭夭心一横,弹出一根爪子,往自己的心口狠心一捅,暗金色的血液一滴一滴地砸在发黑的伤口上,发出滋啦滋啦的爆.炸声。

夭夭控制不住地流出生理性泪花,呜呜呜真的太痛了吧!

她苦巴巴地看着男人的伤口,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正在恢复成原样,伤口上方飘着缕缕的黑烟,里面藏着阴冷邪恶的气息。

呼,终于把恶心人的邪魔之力都排出来了,这下和尚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

铺天盖地的虚弱感向夭夭卷来,她的身体晕晕晃晃地左右摆动,原本华丽光泽的毛发此时都蔫吧黯淡了不少,葱郁欲滴的树影变得重影模糊。

夭夭倒在男人身上最后的念头是——这可是我的心头血,少一滴都要肉疼好久的,这一下子就少了足足三滴,和尚你以后不给我多找点酒都对不起我!

虽然说酒并不能养身子,但精神食粮带来的欢愉足以弥补一切疼痛。

夭夭对酒的喜爱,在族内之人的打压下,是如野草般愈发肆意疯狂生长了。

也许是夭夭的腹诽太大声,在夭夭失去意识后不久,雪袍男人就颤了颤纤长的睫羽,缓缓睁开他那双可与日月争辉的眸子。

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还在仟叁山,而他竟然在中了那三个混沌境的邪魔致命一击都没死?

“嘶……”寂明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出乎意料看到自己身上倒了一只毛绒绒的雪团子。

原来之前的重量是这个雪团子压的。

这样一幕足以让任何人还未念动,便先心软三分。

可寂明那双如宇宙星辰般复杂静谧的眸子,却没有任何的波动,他面不改色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足以穿肠破肚的伤口,却只摸到了已经复原的肌肤。

眸光一顿,两手穿过白狐的爪子,把它翻转了个遍,却在她比皑皑白雪还无暇的肚子上,看到了让人恍神的刺目血色。

九尾天狐的血液在空气中头五秒是暗金色,也只有这个时候能发挥破一切邪障的效果,五秒后便会自动化为普通的猩红血色,也算是血脉里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是你救了我么……”寂明空灵如梵音的渺渺嗓音,自出生起,第一次浮现点不破的迷惘。

他,被一只白狐给救了?

寂明没有多做犹豫,抱起昏迷重伤的白狐,重新带起天青帷帽,步履稳稳当当地往仟叁山外走去。

哪怕凡间盛传妖狐吃心,是最邪恶迷惑人的生物,但小家伙付了如此惨烈的代价,救了我一条命啊……

身负重伤倒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仟叁山?

寂明不用多做思考,都知道今晚过后,迎接他的只有冰冷的死亡。

他是天生佛心的圣僧,是一心向佛的圣僧,是不入红尘的圣僧。

但寂明也许还未发现,在他坚定的成佛之心上,已经生出了第一次否认,那是为雪团子对世俗流言的否认……

有的命运,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注定了走向啊。

三日后。

寂明抱着雪团子终于回到了华隐寺。

华隐寺身高百余丈,寺内外松竹修茂,曲径通幽,很容易让人产生心平静和之意。

安静中,隐隐中传来吟经声。

开门的小僧人看到来人,忍不住眉开眼笑欢喜道:“首座师兄,您终于回来啦!”

寂明的神色一贯都是清冷克制的,他只对小僧人点了点头,便抱着夭夭往自己的住所漫步走去,每一道脚步间的距离都如测量好般,相差无几。

小僧人望着首座师兄挺拔如松的背影,奇怪地挠了挠光.溜.溜的头皮,呢喃道:“奇怪,师兄怀里抱的那个是……狐狸?!”话到最后,已经忍不住叫出声了。

这等肮脏的邪物,怎么能带进清静的佛家寺内?!

只见他最是高山仰止的师兄,随着他话落,突然转身望着他,声音平静说道:“圆湛师弟,谨言慎行,乃必要修行,师弟可别忘了。”

圆湛愣了愣,只呆呆点头:“师弟不会忘……”

寂明点头,再次离开。

圆湛这次不敢吐槽出声了,难道师兄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把白狐的存在泄露出去?!

突然觉得和首座师兄有了共同的秘密,小僧人眼睛都在发亮,他差点激动的原地蹦跶起来。

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守秘密的!

然后第二天,首座寂明带了一只小狐狸回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华隐寺。

……

……

寂明从来没照顾过人,更别说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小狐狸了,所以他这几天简直犯了难。

雪团子这么小,还没他一只手掌大,是怎么把他给救活的?

但所幸的是,这些天他给雪团子敷的止血草药生了效,伤口虽然愈合的很慢,却总归是在缓慢愈合。

但寂明哪里知道,这是夭夭血脉天赋中的自愈能力强悍罢了,就那些普普通通的止血草药,对她的伤口哪儿有半点用哦。

不然夭夭也没这么放心的晕过去了,只要不把她丢在妖魔邪怪一堆的仟叁山,那她就能自我恢复过来。

夭夭被寂明放在了一个用单薄被单做成的简易小窝里。

僧人的生活环境本就简朴,所以寂明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却不知道夭夭从小都泡在各种天材地宝的环境中。这夜晚呼啦啦的寒风,吹得夭夭整只狐都瑟瑟发抖起来,偏偏这小窝又硬又不保暖,所以硬生生把恢复中的夭夭给逼的提前醒过来。

她呜咽一声,委屈极了。

这小小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中格外明显,让耳聪目明的寂明一瞬便睁开了眼,他翻开同样单薄的被单下了床,蹲下身子,声音里有着刚睡醒的一丝昏哑:“醒了?”

夭夭懵懵懂懂的睁开眸子,抬头望去,清澈明亮的狐瞳润润的,浅铺了层水光在上面,哪怕在抬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分外引人注目。

寂明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受,手上动作快于他一贯冷静理智的大脑,还没下达命令,便已经伸臂把雪团子揽进怀中。

她发抖得好厉害。

“很冷?”

夭夭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失了那么多心头血,这臭和尚竟然就把她放在那么简陋的……窝里!

寂明俊美脸庞上的困意已经消散干净,他看到小白狐点头,微微眯了眯眸子,手上却不自觉顺着白狐的毛。

“你听得懂我说话?”

莫非,她真是妖狐?那她为什么要救我?直接挖走我的心不就好了吗?

夭夭无辜的歪了歪头,对他眨巴眼睛,理所当然、毫无隐瞒之意地再次点了点头。

这和尚好生奇怪,白长这么好看了,她怎么可能听不懂人话呢?

夭夭流了太多血,所以脑袋不如以往灵光,再加上刚出涂山,此时还没见识人心的复杂面,所以眸光更似初生澄澈的稚童,这敞开心扉的眸光,看得寂明忍不住一窒。

他天生佛心,易感善恶。

这只雪团子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还未入世过的懵懂孩童,一片赤子之心令人忍不住动容。

罢了,那就护着她吧。

这么单纯,哪天被反人吃了都不知道,竟然大大咧咧地用自己的血救了他一命……

还真是相信他啊。

寂明摸了摸夭夭毛绒绒自带体温的脑袋,嗓音温柔:“继续休息吧。”

夭夭点头,十分无害又乖巧。

寂明再次把她抱回那个简陋至极的小窝中,然后回了床,刚掀开被子打算盖上,就从被子里看到一只雪色的毛绒绒脑袋拱了拱他的胳膊。

寂明:“……”

他从来不与人同床共枕,兽也不行,卖萌也不行。

所以寂明毫不心软地又把夭夭抱回那个小窝了,而夭夭刚刚已经使了浑身的气力,现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跳一次了。

她气呼呼地把头埋在灰色的被单里,不肯多看寂明一眼。

寂明脸上浮现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柔和微笑,也没再回床睡觉,反而踏着带有寒意的晨露出了门,衣着简朴,却身姿挺拔。

夭夭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疲倦感让她很快就再次闭上了眼睛,陷入黑甜的梦境中。

她难得做梦,梦里出现了好多陌生的男人,朝她浓情蜜意地喊着不一样的名字。

虽然他们长相不一样,自己的长相也不一样,但一致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如出一辙的容貌优越能力拔尖。

夭夭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懊恼地捂了捂脑袋:“我做了春.梦?怎么会梦到这么多男人……难道我是一个本质欲.求.不.满的狐吗?呜——”

寂明刚进来就听到雪团子哼哼唧唧的声音,因为太小声,他也没刻意去听内容,也就误会了她只是在哼唧的撒娇而已。

寂明温了一碗牛奶,放置在桌子上,把行动不便的夭夭抱在腿上,然后端着碗喂她。

“先填点肚子吧,寺内东西清淡,且都是素菜,你怕是吃不惯的。”

听到这话,夭夭拼命点头,让她一直吃素肯定是不行的!

寂明长睫微垂,很有耐心地一直端着碗,心绪一如既往的宁静,却在小狐狸不停伸出粉嫩的小舌尖舔祗牛奶时,破天荒地波动了下。

身随念动,碗也晃了晃。

夭夭不解地看着他,那双澄澈灵动的眸子好像在说“你怎么啦?”。

寂明稳了稳手,继续喂到夭夭的嘴边。

夭夭可开心啦,她从小还没被人这么贴心地照顾过呢!

阿爸阿妈很忙,也不只有她一个女儿,所谓温情的父爱母爱她是从来没感受过的,族内姊妹或多或少都对彼此有些许敌意,紧紧盯着对方什么时候实力增进,或者是增进了多少。

夭夭喝着牛奶,心间第一次产生陌生的情绪,等寂明放下碗要出门时,她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对一个才相处几天的人,产生了名叫依赖的情绪。

夭夭用齿尖咬住寂明的袖口,她本体还是九尾天狐,浑身上下全是威力不凡的天材地宝,这轻轻一咬,就直接把寂明普普通通的袖口咬破了个口子。

寂明抬起手臂,透过那个小洞和夭夭对视,夭夭在寂明冷静却格外幽深的目光下,心虚蹬蹬后退两步。

似乎在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寂明没说话,却气势强大,不愧是天生佛心的圣僧。

夭夭心烦意乱下,后退一个使劲,直接从简单的竹椅上撞进寂明单薄微凉的怀中。

撞得他都止不住地后退了两步,这才稳住身型。

寂明拎着夭夭的耳朵让她和自己对视,雪团子的毛生的极好,那双澄澈干净的眸子也生的极好,但终归只是个白狐罢了。

“首座师兄!主持找你!”圆湛急匆匆地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面露惊悚。

他他他的师兄,是要亲这个白狐吗?!

作者有话要说:蓝猫:夭夭,你是不是忘了人家了……

夭夭(眯眼睛):你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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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可以看作是夭夭和反派的初次相见,夭夭刚开始没有记忆,后期会慢慢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