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温浓在院子口碰见了才换下玉鳞服的温渚,温渚唤住她说,“今日太子殿下要来我们府上,和你说一声,等会莫要失了礼数就好。”

“殿下要来?”温浓愕然,见温渚要走,急忙拉住他问,“什么时候?”

“就今天,马上就到了吧。”温渚见温浓神色有异,还当她紧张,安抚道,“殿下不过是来走访一下,你也不需要准备什么。说起来殿下委实是个体恤下属的,以前殿下往我们府上送酒时我就这么觉得了。”

“……”温浓无?言以对,用关爱的目光看了温渚一?眼才问,“当真是来走访的?”

“不然还是什么原因?殿下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温浓一?想,若太子是来和温父坦白的,怎么也得和她说一?声吧,所以今日他应当是过来“走访”顺便试探一下爹爹的态度。

她回屋将自己收拾妥帖之后便去了正堂,此时温父正在坐榻上垂目端坐,手边摆着茶点,整个人纹丝不动,却莫名?能感觉到他的些微焦躁。

“爹爹……”温浓唤了一?声,温父伸手示意温浓坐下,而?后又继续等待。

终于,温父身边的小厮匆匆步入正堂禀道,“大人,太子殿下的车马已经进了春云巷了!”

话音还未落,温父便站起身,大步出了正堂,温浓与温渚两个也立马起身跟上。

路上,温浓竟然对此类郑重迎接感到有些不习惯,她稍微反思了下,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对太子十分随意,恰好他?也不以为忤,于是两人就一?直这么随意下去了。

太子的马车在温府前头停下来,春云巷本就不算宽敞,如今更显拥挤,旁边的人家听见动静打开门来瞧,见到马车上下来一位金尊玉贵的人物,立马缩回脑袋不敢多看了。

这会儿太子穿的是常服,还是一贯的讲究,发上的金玉冠,腰间上好的玉佩,衣襟上繁复细致的金线,处处都显得很贵。

他?下来之后先是看了温父后头的温浓一?眼,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便对温父笑道,“温郎中。”

“殿下莅临寒舍,臣唯恐招待不周,殿下请进。”

太子见温父绷紧了脊背,放缓了语气温和地说,“温郎中,我今日是微服私访,不须这般讲究,只当我是寻常晚辈便好。”

“这如何使得。”说着,温父将太子迎进了温府。

太子走在温父身边,大致瞧了眼温府的布置,“温郎中在工部为官,温小郎又在玉鳞卫做事,我早便想来温府看看的。听说温郎中喜爱画作,也好茶,便准备了些东西过来,若能得温郎中的喜欢那便最好了。”

“殿下破费,臣恐怕消受不起。”

说着,一?行人踏进了正堂,温父将太子引上座,“殿下请用茶。”

温父说完,自己却不和太子并列而?坐,反倒要坐到下头的侧榻上来。太子看在眼里,难免有些头疼,温父待他?太过客气有礼、尊卑分明,叫他都不好开口说他?与温浓的事情了。

温浓也悄悄地攥起了手。若是温父没猜到她与太子的事情倒还好,若是猜到了还这般,大概就是不同意的意思?

此时,太子轻叹一口气,“您比我年长,此时也不在外头,您不必担心失了礼数,我便唤您一声温叔,可好?”

这话一?出,不光温父怔住,温渚也大吃一?惊。

哪有一?国储君喊臣下为叔的?

“温叔,您做到我身边来吧,否则我一?个人在上头也不自在,上好的茶点也要食不知味了。”太子眉眼都带着笑,那模样别提多可亲了。尊贵之人放软了口气,竟自然而然便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在里头。

温父应了声是,依言坐到太子身边。

太子见温父稍微放松了些,看了眼温浓说,“今日我来便是要向温叔坦白,好叫温叔放心地将浓浓托付给我。”

这话仿佛一?颗石子噗通落入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温浓睁圆了眼睛看过去,“!”

这就说了?

而?温渚则茫然地回想,太子殿下说了什么来着,“浓浓”,“托付”?

每个字他?都听清楚了,可连起来他怎么那么不明白呢?

温渚愣愣地偏头瞧温浓。

“请温叔放心,我是真心喜爱浓浓,没有一?丁点轻慢之意。”太子说着,看了温浓一?眼,对她笑了笑。

温浓不知怎得,感觉脸颊烧了起来。

“浓浓,阿渚,你们先出去。”这便是要和太子单独说话了。

温浓有些担心,走之前还回头瞧了眼,正巧碰上太子的目光,太子给她递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外头,温渚先是茫茫然站了一?会儿,而?后突然反应过来,目光慢慢地落到温浓身上,“你,与殿下……?”

温浓点点头。

这时候温渚忽地想起饭桌之上温浓曾与他?说话的话,她那时候分明已经坦白了,可他没信,没信!

温浓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太子与温父两个走出来。她仔细分辨两人的神情,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阿渚,你带殿下四处走走。”温父吩咐了温渚一?声,而?后目光落到温浓身上,见温浓眼睛亮亮的,无?奈一?笑,“浓浓也跟着一?起。”

温浓顿时展颜,雀跃地小步跑到太子身边,有很多话想问,但现在不是好时机,唯有按下不提。

温渚走在前头,看着温浓和太子站在一处相视而?笑的画面,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殿下,那属下带您去花园里转转?”

“都可以。”太子笑道,“不必拘谨,日后还要唤你一?声舅兄呢。”

话落便被温浓捏了捏手,太子好笑地牵住他?。

温渚没敢多看两人的手,僵着身子往前走,就跟生?了锈似的。

一?边走着,温浓晃了晃太子的手,小声问,“爹爹都和你说了什么?”

太子摇头笑得神秘,“不告诉你。”

温浓不住晃他?,央他透漏一些,太子被晃得衣袖荡来荡去,还是摇头,“不能说,我和温叔约定?好的。”

他?看了看前路,温府的院子并不大,一?眼便能瞧见府外的大槐树的顶端。加上温渚可能心里还别扭着,走得越来越快,很快就能把温府给走到底。

太子想起温父对他?说的话,他?能深切体会到温父对温浓的担忧,担忧她的出身、性格,担忧他的爱意能保护她多久……

他?默默地将温浓地手牵得更紧,直至完全包裹住她。

花园已经没什么好逛的了,温渚硬着头皮说,“殿下,属下带您逛逛属下自己的院子吧。”

“好,私底下不必自称属下,大可随意些。”

“是。”温渚转头瞧了太子一?眼,只见他?面上带着笑,垂下的衣袖仍旧和温浓的交缠在一起,温渚便跟烫到一般立刻移开目光。

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苦?

后头太子凑到温浓耳边,轻声说,“我什么时候能去你的院子看看?”

温浓笑着推他,“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的地方多着,我想看看你的书案,梳妆台,还有……床榻什么的。”说到床榻二字,声线变得低不可闻。

温浓忍不住嗔他?一?眼,“你不正经!”

“哪里不正经了?”太子无?辜地说,“我看过之后才晓得我们浓浓喜欢什么样的布置,回去便把我的寝殿改改,到时候你也能住得舒服一?些。”

他?越说越羞人,温浓想捂住耳朵,无?奈手被他握着。

而?后自己也忍不住去想她住到太子府的光景,她闭了闭眼,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眨出去。

“殿下,这便是属下……我平日里练剑的空地。屋里还未好生?收拾过,便不带殿下进去了。”

“无?妨,我也正要走了。”

温浓问,“这么快吗?不留下用饭?”

太子摇头,正要说话,便听温渚突然出声,“殿下留步,我有话想问您。”

温渚俊脸涨得通红,掷地有声地问,“殿下既然喜爱舍妹,为何一?直遮遮掩掩,直到今日才上门?”

温浓听出温渚是担心她受了欺负或者轻慢,好笑地将自己的手抽离了,站在温渚身边笑着瞧太子。

太子无?奈地看温浓一?眼,认真对温渚说,“如今朝廷上局势复杂,无?数人盯着太子妃之位等着做文章,因此我打算明面上按规矩来择妃,这样至少不会有闲言碎语落到她的头上。”

温渚还不满意,“那为何今日又光明正大来了温府?不打算继续遮掩了?到时候浓浓是不是还会被人指指点点?”

“我今日不是来‘走访’的么?等会儿我便要接着去崔府‘走访’了。”

温渚顿时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从前接触到的太子殿下那么的温和可亲礼贤下士,今日却觉得他?好像比面上看着要蔫坏那么一?点。

“哎呀,哥哥你放心好了,我什么时候傻过?”温浓这才重新走到太子身边,冲他甜甜笑了笑,而?看向温渚,“而?且我不是还有个聊得不错的友人嘛。要是殿下待我不好,我就卷了太子府的家当投奔他?去。总不至于无?依无?靠,对不对?”

“!!!”温渚神情骇然,瞠目结舌道,“这、这,浓浓你说什么呢!”

他?生?怕温浓口无遮拦开罪了太子,不住地给温浓眨眼示意,希望她能及时改口。

谁知太子却并不生?气,反倒深以为然地点头,“浓浓说得对,所以温小郎可以放一百个心了。”

温渚:不是……他现在更不放心了啊!到底是他们不正常还是自己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