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山间木屋里,温泉池水热烫,地底的天然热泉从暗口汩汩而出,在一汪碧波中荡起无数细密的气泡,升到水面,迅速破碎成星星点点。
白色的水雾萦绕在四周,渐渐遮挡住了墙上的仕女出浴图,遮住了那远远凝视的眼。
没人发出声音,少年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只有破碎又急促的水花升腾又荡开。
秦渊闭着眼睛,英俊的眉头蹙着,双手死死撑在池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紧了扶手,片刻后,忽然松开,忍无可忍地,伸手扶住了身前阮轻暮的头。
“慢点……”他哑着声音,睁开了微带红丝的眼,“像你自己做那样。”
阮轻暮不吭声,一双眸子里水光荡漾,有一点微弱的慌乱。
手在泉水中,生涩地随着水波动荡,带起一片片无声的涟漪。
好半晌,他抬起头看向秦渊,咬牙:“你到底有完没完?”
他眸光被水雾染得一片迷蒙,黑亮的头发全被打湿了,脸上不知道是泉水还是汗水,满是湿漉漉的水迹。这样抬眼嗔怪又恼怒地看着人,一张脸就格外生动鲜活,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秦渊看了一眼,原本就极力压制的呼吸再也抑不住,粗重起来。
他无声地低头过来,轻轻吻住了面前阮轻暮的唇。
水花忽然变大,就像是水底有不知名的大鱼路过咬住了鱼钩,搅动水波,拍打出激烈挣扎的浪花。……
小木屋中安静下来,两个少年慢慢沿着池壁滑下来,背靠着水池边的马赛克,肩并着肩,坐在了温泉里。
身体已经适应了水温,流动的山泉被水泵搅动,不停冲刷着疲惫又舒适的身体。
一个人舒适,另一个人比较疲惫,手也比较酸。
秦渊脸上酡红一片。好半天,才看向身边同样静默的阮轻暮:“……累吗?”
阮轻暮闭着眼,不看他,黑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
“不累,他妈的疼。”他低声问,轻轻喘着气,“你是属猫的吗?舒服起来还带挠人的?”
秦渊不好意思地靠过来,小心地转过阮轻暮的背,上面有几道清晰的红色抓痕,纵横交错。
“抱歉……控制不住。”他内疚地小声说,“咱们上岸,我给你找点创口贴。”
这种小抓痕平时倒不会很疼,现在泡在热水里,肯定感觉明显些。
阮轻暮没动,懒洋洋地仰着头,眯着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看着小木屋的房梁。
“不用,再待一会儿吧。”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下,“哎男朋友同学,你这算不算污染水源?”
秦渊在水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不知道是羞还是尴尬:“水是流动的……再说就那么一点。”
阮轻暮慢吞吞地扭过头,眼神有点古怪,欲言又止:“一点?不是攒了好几年?”
话刚说完,某人已经赤红着眼睛靠近,阮轻暮殷红的唇被堵住了:“……不准笑话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呜呜——”阮轻暮忽然感觉到了某种危险,也瞥见了男朋友那隐忍的想要爆炸的眼神,终于不敢动了。
好半天,秦渊才松开了他的唇,低声说:“我以后,也让你抓。你抓得怎么厉害,都可以的。”
阮轻暮被吻地大脑宕机又缺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扭头瞪着秦渊:草,什么意思啊!
秦渊迎着他的目光,眼睛通红地重复:“以后,我也会好好帮你……”
阮轻暮脸上烧得厉害,飞扑上来,恶狠狠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闭嘴,不然把小小渊废掉。”
这种事,为什么要郑重其事地许诺啊?!……
女客专用的牛奶汤池里,穆婉丽和魏清琏舒舒服服地泡完了一轮,出来冲洗完毕,换了宽松的崭新浴袍,旁边立刻有殷勤的按摩师过来,一鞠躬:“两位请跟我来,我带您们去做精油SPA。”
穆婉丽一瞪眼:“谁叫这个了?你们擅自加服务啊。”
服务生赶紧解释:“这个汤池的包时费就是含这个的,已经从秦总的房卡中记了账。”
魏清琏笑盈盈地劝:“走吧,一起去按一下。穆姐你平时都是给人按,现在也难得享受一下高级的手法。”
穆婉丽皮笑肉不笑地扬扬眉:“好啊,那我见识一下。”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烦人啊,只要不开口,那就是温婉漂亮;一开口吧,就忍不住想叫人抽她。
不过还真是看人下菜,瞧她对着秦渊他爸,可就言语得体、举止贤惠得很呢。
隔壁房间灯光橘黄,放着柔和的轻音乐,两个女人并排躺在按摩床上,按摩师过来,开始柔和地帮她们捏肩捶背。
魏清琏舒服地躺着,一边享受,一边闲聊:“穆姐真是好福气,生了个这么聪明又上进的儿子。以后有依靠啊。”
这话听着还算叫人舒服,穆婉丽喜滋滋地回好听话儿:“哎呀,男孩子皮得很。你家两个小棉袄,乖巧又懂得疼父母,才叫真有福气呢。”
魏清琏苦笑一下:“女孩子贴心是贴心,长大毕竟是要嫁人,还是儿子中用些。”
穆婉丽斜着眼瞥了她一眼:“别这么说,秦总那么和气,我瞧他可是真的疼女儿。”
魏清琏郁郁地叹口气:“再疼也比不上儿子,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嘴里说女儿好,心里都拼死也想要儿子呢?毕竟要传宗接代的。”
穆婉丽趴在床上,对着按摩师说:“肩膀、肩膀——哎,对对,这儿使劲揉一下。”
按摩师答应着,手里力道加大了。穆婉丽舒服地哼了一声,扭头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大妹子啊,你其实应该庆幸生的都是女儿,不然可就危险了。”
魏清琏被她郑重的口气弄得有点紧张:“什么意思?”
“你们秦家家大业大,这家产不少吧?”穆婉丽神情郑重,“既然你们秦总是个疼儿子的,那家产肯定要留给长子嘛,万一你生了个儿子,说不定他为了保护长子,能去母留子,把你除掉呢!”
魏清琏的脸都僵了,含羞带气地皱眉:“胡说什么呢,这又不是古代,为了儿子还休妻吗?”
穆婉丽神情诧异:“哎,原来不是古代呀?我们寻常人家男孩女孩都一样,瞧你说得那么凄惨,还以为你们大户人家的家产多,所以跟宫斗戏一样,贵妃要干掉太子,太子要杀掉养母呢!”
旁边的按摩小妹一个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魏清琏脸色涨红,想要反驳,可是隐忍温柔的做派做惯了,嘴巴的确不够尖刻,一时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针锋相对,直憋得差点内伤。
憋得狠了,难免心里就有邪火,她咬咬牙,轻笑了一声:“我们小渊是太子的话,那你们家小阮就有福气了,这么小就跟着真龙天子转。”
穆婉丽笑眯眯地闭着眼睛:“好说好说。这个年纪有这么要好的朋友,多好啊。”
“我们家小渊从小就孤僻又不好相处,对人防备心也重。”魏清琏叹了口气,“所以说你们家小阮真是厉害,能搞得定他呢。”
穆婉丽眼角一跳,压下突然升起来的火气:“哦,我们家孩子可一点也不厉害,心眼实诚着呢。不过是心善。才对你们小渊好。”
她慢悠悠地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是个没妈的,没人疼呢。”
魏清琏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心里暗暗懊恼:就不该和这种市井泼妇多说的,牙尖嘴利,自己哪里说得过她。
她默默闭上了眼睛,冷着脸对身边刚才偷笑的小妹呵斥:“力道大一点,是没吃饭吗?要不要我找你们经理投诉一下?”
穆婉丽自己就是做这一行的,看着小妹委屈又不敢说话的模样,心里就更火大。
她忽然起身,摆手叫停了自己的按摩,快步走到隔壁的按摩床边,撸起了袖子:“哎呀,我来!不是我吹牛,我的手艺在整片西城区都有名的,你可得试一下。”
她不由分说把小妹往旁边一推,按住了魏清琏:“大妹子你忍忍,我力道大,虽然疼点,可是绝对松骨通筋,叫你又痛又爽。”
“啊!”安静的轻音乐里,魏清琏忽然惨叫一声,“别别,停下吧,太疼了!”
“你忍忍,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越是疼说明你五脏六腑毛病多!”穆婉丽殷勤地按着她的肩膀,一扭一按,成功地听到又一声惨叫,“没事,叫出来既能通嗓子,又能通脾肺,舒服吧?”
……
私密小汤池区外面,有几间茶室。客人刚泡完温泉往往都流汗失水,容易感到口渴,这里备着茶供人出来小憩饮用。
附近的风景更是经过精挑细选,白天时正对着连绵青山,晚上看得见林间冷月,视野极佳。
阮轻暮和秦渊裹着厚厚的大浴袍,拿了手机,找了间风景好的茶室坐下来。
秦渊随意点了壶上好的红香螺,正在等服务生送来,秦祝枫和严叔带着几个孩子,正好经过敞开的茶室门口。
一眼看见他们,秦祝枫就笑了:“总算找到你们了,小桩急得哭呢。”
小哑巴一看见他俩,连忙急匆匆扑过来,抱着阮轻暮的大腿,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刚刚穆婉丽和魏清琏去了女士专用的美容池,秦祝枫就和司机老严一起,带了两个女孩和小桩,去了最受小孩子欢迎的鱼疗池。
说是鱼疗,其实就是水里养着特殊的小鱼群,又小又软,喜欢啃咬人身上的死皮,蜂拥过来咬着脚底板,感觉又痒又舒服,小孩子尤其喜欢,果然一进去,两个女孩子就笑得叽叽咕咕,就连小桩也忘记了害怕,一个劲在池水里捉小鱼玩。
可是玩得久了,小桩一直看不见穆婉丽和阮轻暮,就有点不安。毕竟是个聋哑孩子,甚至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玩着玩着,就忽然哭了起来。
秦祝枫连忙带他出来找阮轻暮,可是挂着免打扰牌的小汤池有好几个,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个,转悠了一会,这才正好看到。
阮轻暮赶紧揉了揉小桩的头,抬头对秦祝枫抱歉地笑:“不好意思,他胆子小。秦叔叔辛苦了。”
“没事没事,你哄哄他就好。”秦祝枫摆手,“那我带思泉她们先回房。你们也别喝太多茶,会睡不着。”
小哑巴终于找到了阮轻暮,依依不舍地缩在他旁边,眼泪停了,就是大眼睛里面红红的。
阮轻暮拿着桌上的零食果盘,小声哄了他一会,小桩却依旧不安,眼睛总是跟着阮轻暮转,就像是怕一眨眼,又把这个人给丢了一样。
阮轻暮轻叹了一声,把他抱上了自己的大腿,喃喃地说:“别怕,我不会再消失了。我没事。”
这话听着正常,可是秦渊听了却莫名地不舒服,看着小桩那惶恐不安的神情,他伸手调出手机里简单的小游戏,打开递给了小哑巴,比划着:“玩这个,很好玩的。”
小桩看了看阮轻暮,看他面带笑意,才怯生生接过来,自己乱戳乱按,琢磨了一小会儿,果然会了。
“小桩真的很粘你。”秦渊忽然说。
旁边的电动煮茶器水开了,他加了点烧开的矿泉水进茶壶,倒了两小杯红茶,浓香四溢,递了一杯给阮轻暮。
阮轻暮静默地看了看小哑巴,又看了看对面的人,默不作声地接了。
外面的小雪一直飘着,茶室里静谧无声,一切和曾经发生过的那么相似,同样的人,同样在一番激烈后,有短暂的共饮时分。
只不过前世的小火炉变成了电动煮茶器,面前的桃花酒变成了暗红色的红茶。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他低头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可惜不是酒。”
秦渊安静地看着他,“不急,以后喝酒的时间多得是。”
阮轻暮忽然心里有点儿酸痛。上辈子也听过似曾相识的话,可是有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秦渊,我们会好好的,对吧?”他黑亮的眸子直勾勾看着面前隔了一生一世的人,好像有点儿远似的。
秦渊怔了怔,郑重地点点头:“当然。不仅会好好的,还会好好的这么过一辈子。”
阮轻暮笑了,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天幕上微弱的星辰:只一辈子啊,果然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呢。……
不过也足够了,这一生岁月静好,再无江湖厮杀,已经胜却无数。
正在恍惚着,两个女人终于也泡好出来了,穆婉丽眼角眉梢一副惬意,魏清琏脸色却有点发青。
路过茶室,穆婉丽得意扬扬地和他们打招呼:“暮暮啊,你们别贪玩,早点带小桩回来睡觉。”
秦渊赶紧礼貌地起身微笑:“阿姨泡得还舒服吧?”
穆婉丽亲热地指了指身边的魏清琏:“几天不干活,手痒,刚刚帮你魏阿姨松了松骨,她舒服地直叫唤呢。”
……
望着两个人走远,秦渊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你妈好像把她给揍了呢?”
阮轻暮悠悠端着茶碗,忽然哈哈爆笑起来:“哦,大概率是国家队的穆婉丽选手,单方面殴打了素人魏清琏同志吧?”
作者有话要说:阮阮:我没做,第一次指的是他!好吧他也不是第一次,但是自己平时那不叫做!~~~
对了,怕你们没看懂,我还是纯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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