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慢慢沉下去,消失在在小区高耸的楼宇间。

秦渊抬起头,望了望外面微昏的天色:“我们俩不饿,小孩子也该饿了,吃晚饭吧?”

阮轻暮猛然抬头,糟糕,没和他妈说,他妈一定眼巴巴地等着他回去呢。

他犹豫一下:“晚上也在这吃吗?”

秦渊脸上表情幽幽的:“嗯,你也该回去了,家里很多人等着你。我这边有面条。”

阮轻暮:“……”

神他妈的面条。这个骗子,他无意中打开冰箱,什么都看见了!

他胡乱收了一下桌上的试卷,冷不防地问:“也行,那我和小桩再在这儿吃一顿,晚上你要继续吃带鱼,还是吃冰箱里的银鳕鱼啊?”

秦渊脱口而出:“都吃。”

阮轻暮回过头,神情似笑非笑:“行啊,这么爱吃鱼,那带鱼和鳕鱼全铺在面条上,下面再埋点儿冰箱里的炒猪肝。”

秦渊瞪着他,终于慢慢明白了什么。

他迅速转过身,微跛着腿往书房外走:“我去看看小桩。”

阮轻暮飞身上去一把拽住他,硬生生把他按在了电脑椅上:“够了啊,给我坐着!”

他威胁地瞪了秦渊一眼,转身拿起手机,给穆婉丽拨了个电话:“妈,跟你说个事儿。我那个同学吧——”

他斜睨着秦渊,伸出脚,在他没受伤的那只脚上点了点:“可惨了,腿肿得老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吃喝拉撒都下不了床……”

秦渊昂起头,一双凤眼中透出了点危险,看着他。

阮轻暮脸上笑意依稀,不知道穆婉丽在那边说了什么,点头应着:“嗯嗯,看了医生了,医生说得有人伺候着。谁说不是呢,怪可怜的。我晚上在他家帮他随便弄点饭,顺便再请教他点作业……嗯,好,回去我打车。”

刚刚放下电话,手臂就被秦渊抓住了。

秦渊目光灼灼,盯着阮轻暮:“吃喝拉撒都下不了床?要人伺候着?”

阮轻暮低头看看,自己皓白的手腕被他抓着,微微有点紧。

他斜着眼,微笑看着秦渊,轻声反问:“怎么,没有过动弹不得、被人伺候的经历么?”

秦渊微微一怔,竟有点呆住了。

有吗?幼年关于母亲的记忆已经几乎没有了,再大一点生病的时候,他爸爸总是在外面忙着公司业务,家里是保姆阿姨照顾着。

再往后,家里就来了新的女主人,可他渐渐长大,好像也没有怎么生过病了。

脑海里,忽然就有一个片段跳了出来,反复在梦境里出现过。

浑身赤烫,动弹不得,胸口中了毒。

有个少年在暗夜里不耐烦地照顾着,虽然口气嫌弃,可是动作却温柔。

……他闭了闭眼睛,把这荒唐的片段从脑海中赶走。

好半晌,秦渊才低垂着眉眼说:“有保姆照顾过……没别人了。”

阮轻暮没有说话,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奇怪的怅然。

然后,他嗤了一声:“行,以后有机会叫你下不了床的。你隔壁房间啊——”

秦渊猛然抬起头,看着他的目光惊愕又古怪。

阮轻暮一愣,顿住了。

忽然,他一对小剑般的眉毛竖了起来:“我说的隔壁房间不是你卧室,是健身房!我说里面有沙袋有拳套,我说的是我们有空比试比试,我能揍到你下不了床……你在给我想什么?!”

秦渊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躲开眼睛。

然后,就听见他声音放低了,慢悠悠的:“奇怪……你以为我想什么?”

阮轻暮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半晌咬牙切齿,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我不欺负伤残人士,等你好了,我再打到你下不了床!”

秦渊低头看看了自己的胸口,神色更加奇怪了:“你为什么老是戳我那儿?我胎记很怕痒。”

阮轻暮:“……”

他跳了起来,落荒而逃。

客厅电视上的《喜羊羊》已经换成了熊大熊二,小哑巴看得聚精会神,一眼看到他出来,赶紧跳下沙发,眼巴巴地凑到阮轻暮面前。

阮轻暮伸手指了指他的肚子,又指了指厨房,小哑巴立刻懂了,又跑回到了沙发上,偷偷看了一眼被吃了大半串的葡萄,有点心虚。

啧,真是好养,比他们家门口小店的熊孩子不知道乖多少。

阮轻暮进了厨房,拿出冰箱里被藏起来的新菜,挨个放进微波炉里热,一边顺手掏出了手机。

昨晚上的事虽然算是解决了,可是心里毕竟有点不安。

打开学校的贴吧,挨个搜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昨晚那个恶心的所谓爆料帖。

看来被删了?真好。

他长长松了口气,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再去看其他的帖,就有点震惊了——可真是热闹!

最新的热帖当然都是运动会新闻,各种好看的照片和花痴讨论,高一新生的风云新生有专楼,秦渊有专楼,傅松华有专楼,他自己也有专楼。

他的专楼不仅是新开的,而且一骑绝尘,回帖热闹。

随手刷新一下,一会儿是秦渊的专楼在第一,一会儿又是他的被顶到了上面。

每一个专楼后面,都有红红的“hot”字样。

一大片红火火的专楼帖里,有一个特殊的高楼屹然挺立,高居榜首。

《1大佬和9学渣的激萌瞬间》。……

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偷偷看了多少遍。

开学第一天他把秦渊壁咚在墙上,那张照片是镇楼照,接下来,就是那次早晨外出吃小笼汤包被拍下来,再往后,就是唐田田拍的那一张,他俩站在后面黑板前,一起联手出黑板报。

再往后,就是各种体育课上的远焦距照片。有他和秦渊打架的,有他们一起跑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被人拍了一张他俩坐在香樟树下。

毕竟都是偷拍,都有点糊。

比如有一张,是他们一起并肩走向食堂,连他都不知道那是哪一天,只看得见照片上阳光炽烈,他正侧过脸去,似笑非笑看着身边神情恬淡的秦渊。

……这些女生真是闲得够呛,什么都拍。

拍就拍了,还一个个煞有其事地虚化了背景,干脆就把闲杂同学都P没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占据了所有画面,搞得每一张都像是他俩的写真集一样。

往下看,傅松华顶着大名,不知道在多久以前路过留言:“喂喂,美女们不带这样的,发我们班长就发我们班长,非要带某人就带,可是把我都P掉算怎么回事啊?”

下面有女生笑嘻嘻地回复:“谁叫你总跟在秦学霸身边,很碍眼呀。”

傅松华:“呸,本人比软轻木帅无数倍好伐!评校草的时候一个个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我就变成牛夫人了?”

那几个女生显然认识他:“哈哈哈,又不是只P你一个,方离老是跟在阮轻暮身边,也被我们P掉了嘛。”

傅松华:“走了走了,拉着方离一起,这个帖气氛太压抑了!”

阮轻暮翻着翻着,看着傅松华不时依旧出没,嘴角不由轻轻扬了起来。

再后面,就到了这两天的运动会。

照片忽然就爆了。

他跑一百米时,秦渊站在远处静静看着他;一千五百米时,他俩齐头并进奋力奔跑;跑到终点时,他愕然回头看向摔倒的秦渊;再后面,夕阳西下,校园曲径幽幽,秦渊高大的身材趴在他背上,他正往医务室走。

还有昨晚最新的,背景是烟火人间,“来几串”熙熙攘攘的大堂里,他和秦渊紧紧挨着,正相视着举起杯来。

他盯着那张照片,有点发怔。

“放心吧。”身后,秦渊的声音响起来。

阮轻暮手一抖,一抬头看见秦渊站在厨房门口,慌忙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嘟囔着:“放心什么?”

秦渊走进来,瞥了他一眼:“我昨晚就联系管理员删了。”

阮轻暮愕然:“啊?”

秦渊伸手把微波炉里热好的菜端出来,语气淡淡的:“看得这么入神,不就是在担心方离吗?贴吧是我们学生会的人在管理,我请他们删了。”

很多学校的贴吧都有专人管理,基本上都是学生负责。

负面的新闻、三观不正的讨论,当然都会被删除,但是大多数时候,删帖的标准都比较宽泛,假如稍有不对就删,那么最后贴吧也只能沦为官网。

什么校花评比、校草大赛、匿名表白,不带大名的骂战,通常负责管理的学生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抓就死、一管就荒”嘛!

阮轻暮松了口气:“厉害嘛,昨晚干了那么多事。”

“嗯,你负责踹门打人,我负责善后。”秦渊说,“不然怎么办?”

他用最快的速度联系到了失窃的女生,求证了那些东西并不是她们丢的,再去值班室找了老师,路上顺便联系贴吧的学生会管理员,这么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一步。

这个人啊,都说了叫他不要冲动了,结果推门一看,依旧是打得红的红、白的白,就差没把人给真打出伤残了。

阮轻暮点点头,深以为然:“好啊,以后就这么定了。”

秦渊瞪了他一眼:“还有以后?再有下次,没人管你。”

阮轻暮笑吟吟地看他,不说话。

见秦渊不理他,他又“啧”了一声:“真的啊?不管我了?”

秦渊抬眸:“你下次再这么乱来,总有一天要出事。处分什么的就算了,万一真不小心把人打坏了,难道去坐牢?”

阮轻暮满脸不以为然:“放心,我下手有分寸。”

想了想,他脸上又有了点杀气:“再说了,就凭他们对方离做的那些事,我只恨还是打轻了。”

秦渊淡淡垂下眼帘:“暂时没事了,没人敢再冤枉他。”

阮轻暮叹了口气,心里还是有点隐约的不安。

帖子虽然删了,可是这么劲爆的事,同学们又怎么可能不私下疯狂议论,到处传播呢?

正说着,手机响了,微信的音频电话界面在闪烁。

阮轻暮划开一看,愣了一下。

秦渊在边上也有点惊奇:傅松华?

阮轻暮接起来:“找我啊,傻大个儿?”

傅松华罕见地没对这个蔑称表示愤慨,却有点期期艾艾的:“喂,问你件事,你和方离要好对吧,你知道他家住哪儿不?”

阮轻暮心里有点不爽,冷笑一声:“叫爸爸。”

“什么?!”

“求人有你这么求的吗?”

傅松华软了,蔫巴巴地说:“行了行了,神勇无敌新王者,赛场体坛小健将,可以了吗?”

阮轻暮满意地应了一声:“嗯,这还差不多。”

“那你告诉我方离家在哪,拜托啦。”

阮轻暮诧异地说:“那我哪知道啊。真不知道。”

傅松华瞬间又炸毛了:“那你叫我求你!”

“谁告诉你求人就会有好结果了,幼稚。”

秦渊微微摇头,眼神示意一下,阮轻暮收起了调侃:“为什么急着找他?”

傅松华沉默了一会,才蔫蔫地说:“昨晚他不是换到你们寝室去了么,一大早,我去寝室找,结果他不见了。白竞他们说,他一大早就回家了。”

阮轻暮皱眉:“有什么问题?”

傅松华说:“我打他电话,给他发短信,微信留言,他都不理我。”

他心神不定地补充了一句:“白竞说,他的床铺,收拾得好像太干净了,洗漱台上,连牙刷什么的都没剩下。”

阮轻暮用的是免提,秦渊在一边听着,眉头皱了起来,凑近话筒:“9班别人都联系不到他吗?”

傅松华有点焦躁:“是啊,百晓生他们全都联系不上,要不然我怎么来问阮轻暮呢?。”

忽然地,他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老大?你、你在边上?你们怎么在一块啊!”

秦渊:“……”

阮轻暮赶紧接过话:“你等着,我试试看打给他。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挂了傅松华的电话,他开始拨方离的手机号。

果然,响了一阵,没人接。

阮轻暮的脸色有点难看,点开方离的头像,进去看了看朋友圈。

也没有异常。昨天晚上到现在,没有朋友圈的动态。

“方离啊,在吗?我有急事找你,看到回话。”他打了行字过去。

等了一会了,他扭头对秦渊说:“也不回我。”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都有点莫名的不安。

阮轻暮脸色有点难看:“你说,方离会不会……”

秦渊摇了摇头:“不要想太多,牙刷什么的没了,或许只是旧了想换个新的。”

可是一直到晚饭后,方离依旧没有任何讯息。

没一会,傅松华的电话又到了:“到底有消息没啊?他连你也不理?”

阮轻暮皱着眉:“你怎么知道他故意不理人,没准他就是平时不爱看微信呢?”

傅松华脱口而出:“不可能,我平时和他聊天,他都是秒回。周末在家,就算一时没看到,最多半小时,再晚也会回复我的。”

阮轻暮沉默一下:“你和他私下很熟哦?”

傅松华:“……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阮轻暮眉头拧起来:“你和他这么熟,你都没辙,我又能怎么样?”

傅松华怏怏不乐地挂了机。

秦渊想了想:“实在不行,找一下你们班主任,向他要方离的家庭地址。”

他自己又摇了摇头:“一时没回信而已,怕你们老简不会随便透露学生的住址隐私。”

阮轻暮脸色有点沉,忽然拿过手机,重新找到方离的微信,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提高了声音,他冷冷地叫:“方离你再缩着试试?我告诉你,我已经找老简要到你地址了,再不回话,我这就杀到你家去,拖你出来打一顿你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秦大佬:在健身房里打完了,就去隔壁睡吧。

阮阮:好啊!

小哑巴: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