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考后三天,办公室里。
老简看着面前的阮轻暮,使劲喝了一口茶,压下左右为难:“阮轻暮同学,这一次月考呢,我首先得好好表扬一下你。”
他抖了抖面前的语文试卷:“除了作文,你的成绩大有进步,好得很,我很欣慰!”
周一周二的大月考已经过去了几天,各科卷子都批改出来了,他这个班主任,要说最关心的人,不是各个课代表,也不是优等生,不知道怎么搞的,排在第一个的,竟然是阮轻暮。
毕竟是新提拔的班干部,而且上次这孩子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期中考试要两门考到年级前一百,虽然知道这也就是信口胡吹,可是由不得他心里也跟着动了一下不是?
期中考试还有一阵子,这第一个月的月考就算是进步一点点,也是好事嘛!
阮轻暮探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卷子。
哦,150的卷面,只有98分。
“前面的基础知识90分,得了73,非常好,比以前大大进步了,特别是现代文部分,这个短板补上了不少,不错不错。”
老简指点这前面的部分:“才短短一个月,难能可贵!”
阮轻暮歪着头看他:“老师,作文这么低啊?”
老简一脸便秘的表情:“这正是我专门叫你来谈谈的原因嘛。”
他纠结地用手指重重敲着桌子:“你这个作文吧,文字通顺、条理清晰、观点明确……”
旁边一位语文老师抱着试卷路过,忍不住好奇地探了探头:“那你才给人家25分?”
一眼看到卷子上的作文标题,那老师“扑哧”一笑,大声地念了出来:“《程序正义,全是狗屁!》——哎呀,你们班这学生观点很振聋发聩啊。”
老简脸色血红:“你说这样的,那在高考阅卷上,能得25分吗?”
他转过头对着阮轻暮:“我瞧给你20分就不错了,按照评分规则,这就是思想不健康、感情偏激,不能从辩证的角度看问题——你啊你啊,作文不能这样写,懂不懂?”
阮轻暮歪着头,看他的眼神纯良无辜:“老师,言为心声,您也是这么教的嘛,不能自由表达,那写出来干什么?”
老简倒抽一口冷气,竟然没能及时说出话来。
“老师,我那些论点和论据,我觉得符合题意、中心突出、内容充实、感情真挚……”
“够了够了,评分的不是你,将来也不是我,而是高考阅卷老师!”老简停了停,叹了口气,“你写的这些,有一定的道理,可那是歪理。就算你觉得不是歪理,它也绝对不会拿高分。”
“好,我们不谈到底你的观点对错,我只说你跑题的事。”老简语重心长,“议论文要围绕题目做文章,就算你观点偏颇,批阅的老师都能忍,你自己有发挥了一大段,专门写怎么实施才能保证实质正义,什么以暴制暴、劫富济贫了,什么血亲复仇、除暴安良了,这都是跑题,跑题懂不懂?”
阮轻暮这次没反驳,想了想,痛快地点头:“嗯您这个说的对,我这里是跑题了,下次注意。”
老简总算松了口气,就说嘛,只要你说的有道理,这孩子还是肯听话的!
阮轻暮想了想:“那我这里加点别的佐证是不是好点?我前几天刚看了部电影,叫《教父》,特牛。我觉得写进来就挺合适,是吧老师?”
老简一口茶又呛在了嗓子里:“咳咳!够了,还嫌不够乱的!”
什么《教父》,割掉的马头放在银盘子里示威?还是女儿受到侮辱的老父亲求黑手党帮着讨回公道?
现在的孩子真不好带啊!
“你想想,好好写,不偏题,两边都兼顾着,注意辩证分析,我觉得吧你这作文得个40分以上毫无问题。这样,就有113分!”老简激动地一拍腿,“你看看,这一下子就是相当好的成绩了!”
一抬头看见旁边班的语文老师,他脸一红:“在我们班算是相当好。”
隔了几张办公桌,1班班主任怀老师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不是说英语和语文好学么,不知道英语怎么样啊?”
阮轻暮抬起头,看了看她。
啧,这小气量,居然记着这茬呢。
老简有点尴尬:“呀,我还没问英语老师。”
怀老师凉凉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桌子:“哦,卷子在那呢。”
9班的英语老师不在,桌上的试卷看样子也都改好了,还没来得及发。
阮轻暮慢条斯理走过去,扒拉了半天,然后回过头对老简说:“老师,我90分。”
怀老师就在旁边,闻言笑了一下,明显带着讥讽。
本地多少算是大城市,英语教育水平本来就高,不少学生小时候就会提前学点英语、报个辅导班什么的,历年历届,高考各科中,英语都算是相对较高的拿分课。
九十多分,放在她的培优班,那就是需要立刻请家长的分数。
老简却很高兴:“哎呀不错不错,也提高了!”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开学摸底考,阮轻暮的英语才五十几分!
可是怀老师偏偏不给面子:“哎哟,这距离我们培优班的最低分,可还有好大一截子呢。”
老简神情有点尴尬:“怀老师,不是这样说,进步就说明认真了,认真就值得表扬!”
怀老师嘴巴一撇:“差就差,认清事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看着这个神情懒散的学生,她一直有点看不顺眼。
听说已经从竞赛班全面转走了,幸好幸好,没再带坏她班上的秦渊。
阮轻暮还没说什么,忽然,门口一道声音响起来。
“老师,您不能这样说。”
秦渊抱着刚收上来的作业本,跨进办公室。
他没有看阮轻暮,走到自己的班主任面前,把作业本放下:“齐了,老师。另外,我同意简老师的说法。只要进步,只要认真,就不该再被苛责。”
怀老师有点微微的羞恼,秦渊这孩子怎么了?三番两次为着一个差生班的小混混,直接顶撞她?
“好了,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
秦渊走到阮轻暮身边,静静地扫了一眼他的试卷,目光忽然一顿。
他盯着得分为0的第一大项,转头看向了怀老师:“老师,这次月考,英语听力的音频您这儿有吧?”
怀老师一愣:“有啊。”
“能现在放一遍吗?”秦渊淡淡问。
怀老师有点疑惑,可是又不好拒绝,秦渊一直是班上最招人喜欢的优等生,她这个班的各个奖项、那么多第一,全都是这个好学生一手包揽,再怎么说,她都舍不得真的训斥责骂。
她拿出手机,找到音频备份:“你要重听,在这里?”
秦渊转过头,抓起阮轻暮的英语试卷,摊开放在桌上,静静地看着他:“能做一遍吗?现在。”
阮轻暮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儿,才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证明给她看?”
秦渊明亮的眸子只看着他:“我想看。”
“呵。”阮轻暮笑了一下。
他拉开了椅子,在空位上坐下,可有可无地点点下颌:“行,做给你看。”
秦渊伸手接过怀老师的手机,点下播放键,放在了他面前,然后静默站在一边。
清脆悦耳的标准女音响起,开始播放那天的英语听力。
怀老师和老简都有点傻了,张了张嘴巴想要说话,可是一眼看到秦渊那严肃的神情,又都住了嘴。
可这是干吗?叫阮轻暮重新做一遍听力是要怎样?
办公楼里人来人往,没有考场的安静环境,可是埋头做题的阮轻暮却神情专注,凝神听着英语播音时,黑长的睫毛偶然轻颤一下。
二十分钟过去,他手中的笔也在自己的试卷上划了一遍。
秦渊拿起试卷,恭恭敬敬地递到怀老师面前:“老师,能麻烦您现在批改一下吗?”
怀老师接过来,略略一扫,忽然一怔。
原先的第一项,明晃晃的0分就在上面。也就是说……原先他连ABCD乱蒙都没有蒙一下?
她不由自主地拿起红笔,挨个看了一遍。很快,她放下了笔,神情有点古怪。
秦渊低头看了看,又轻轻看了一眼阮轻暮,眸中有丝一闪而过的异样。
“老师,那天听力,他迟到了,一道题都没做。”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又冷静,“可如果加上这24分,那就是114分。”
老简在一边,猛地张大了嘴巴。
114分??虽然放在培优班可能依旧有点不够看,可是在他们9班的英语分里,绝对能算上前几名了!
秦渊认真地看着班主任:“我的英语听力是29分,他也只低了我5分。我觉得,这个听力分数已经算得上相当不错,是吗老师?
怀老师勉强地哼了一声:“那也不能这么加,还带重做卷子的?”
有句话她憋着没说出来,心里却不以为然。这是真实成绩吗,会不会是事后听了同学的讨论答案?
秦渊点头:“当然不可能加在总分上。可我只是想说,我亲眼看到他吃饭走路都戴着耳机,有在认真地学。所以,我不希望我尊敬的老师,对这样的一个同学一直有偏见。”
怀老师脸色涨红,张了张嘴,旁边的阮轻暮忽然懒洋洋地笑了。
他看着秦渊:“行啦,做给你看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他站了起来,向着两位老师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老师,没事我们走了。”
……
两个男生肩并肩出了门,忽然,办公室角落里有位老师戴上眼镜,远远地看了阮轻暮一眼:“哎,这不是那天迟到的那个学生吗?”
老简扭头:“咋啦?”
“你们班这个学生不错啊,迟到了在门口待了十几分钟,一直没进门呢。”
怀老师茫然地问:“为什么?”
那位老师笑了:“怕影响别的学生听播音呗。”
老简和怀老师都没有作声。
半晌,怀老师脸色有点讪讪的:“这个学生成绩进步还挺快。”
体育吴老师扛着桶纯净水进来,帮办公室换了饮水机,随口接话:“是啊,老简,你们班这个新体委不错。”
老简从愣神中醒过来:“前一阵你不是还怪我选他?”
“腿不好的时候是爱偷懒,现在还蛮认真的嘛。”吴老师笑嘻嘻的,“你们班男生好像都挺服他,现在上体育课气氛挺好”
……
阮轻暮回到教室,9班的同学大都在午休,也有些女生在小声聊天,时不时发出轻轻的咯咯笑声。
白竞埋头在手机上打字呢,抬头看他进来,大声问:“阮哥又被老简叫去挨训啦?”
阮轻暮走到后排,懒懒地趴下:“老简爱我还来不及呢。”
黄亚哈哈大笑:“打是亲骂是爱,我们阮哥那是很得老简宠爱了——对了,是不是那天和学霸打架终于被知道啦?”
阮轻暮随手扔了个纸团过去,砸在他头上:“谁打架了,我们切磋武功懂吗?”
“哦哦,懂的!那老简到底叫你去干什么呀?”
阮轻暮叹了口气:“老简说我作文三观不正,宣扬以暴制暴。训了我一通。”
临走了,老简还硬塞给他一本《高中议论文范文大全》,又厚又沉。
旁边的男生都静了一下。
半晌,才有人感慨了一声:“阮哥你牛批。”
以暴制暴什么的,身体力行就算了,还敢写进作文啊?
旁边,刘钧和几个人头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什么,往这边看了一眼。
李智勇小声地骂:“什么德行,一个个都往个瘸子身边凑。”
王立往那边看了看,酸溜溜地说:“现在不是瘸子了,我瞧跑得比兔子都快。”
刘钧阴冷冷看了那边一眼:“人家现在是班干嘛。”
那边,牛小晴在前面扭过身来,忸怩地小声问:“体委啊,这星期能不能再着指导一期黑板报?”
阮轻暮看着她,一言不发。
牛小晴讪讪的:“真的不用你画,你只要抽空指导10分钟就行了,我这边做了三四个方案,你帮着看一下……”
唐田田悄悄扯了一下牛小晴的衣袖:“别啦,阮轻暮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吧,老是求人家,这样不好哦,垫底就垫底呗,难道次次拿第一吗。”
阮轻暮看了一眼她俩,叹了一口气:“两位班干同学,你们这是联手讹上我了是吧?”
牛小晴脸色涨红,小声说:“哦哦,没时间就算了,我,我自己画……”
白竞一探头,忽然稀罕地叫:“哎呀,牛姐哭啦?”
牛小晴狼狈地一揉眼:“滚滚滚,老娘眼睛里进了沙子!”
方离担忧地悄悄看了她一眼,还真是。牛小晴虽然凶,可是眼睛却真的有点红了。
阮轻暮歪着头,看了看她,又看看唐田田可怜巴巴的眼神,终于痛苦地摆摆手。
“行了行了,以后我都包了行吗。可你俩这样是感情绑架,懂吗?”
牛小晴和唐田田惊喜地互相看了一眼,“扑哧”一下,又都笑了。
黄亚在一边忽然大叫:“哎,我听到了啥?体委和宣传委员和班长有感情关系!”
牛小晴脸色通红,探过身子拿文具盒打他:“你这个贱人!什么都不做,还敢胡说……”
黄亚飞身跳起来就往后跑:“宣传委员杀人啦!”
刚跑几步,迎面一花,阮轻暮的脚已经到了。
随便一伸,黄亚就被他伸出来的脚绊了趔趄,一下半跪在阮轻暮面前。
阮轻暮随手拿起那本厚厚的《高中议论文范文大全》,冲着他背上狠狠拍着:“作死是吗?成全你啊。”
教室里,一片热闹,夹杂着黄亚凄厉的叫喊:“牛姐饶命,阮哥饶命,我再也不干涉你们的感情生活了!”
……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了,求营养液浇灌呀!也感谢这一阵辛勤灌溉的小天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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