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比任何时候都漫长。

刚刚打响了晚自习的下课铃,秦渊就快步走出了教室,向着寝室大步走去。

一推门,灯亮着,阮轻暮已经坐在了自己的桌前,见他进来,也没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倒是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又低着头看书了。

秦渊悄悄瞄了了一眼,这次换了,不是英语书,是语文。

真的……要把英文和语文都考出一个好成绩,不是随口胡说吗?

他默默地进了卫生间,洗漱完毕,走了出来。

晚自习九点半下课,寝室强制熄灯是十点半,高二毕竟还没那么紧张,回到宿舍的学生们这时候罕有学习的,往往都是聊天玩乐为主,有人偷偷关着门打几盘牌,有的寝室则聚在一起看片,更多的还是连线偷偷打游戏。

真有想继续学习做题的,往往是高三的学生,也都会继续留在教学楼,不会这个时间回来。

秦渊坐在阮轻暮旁边,拧亮了自备的台灯。

寝室里的日光灯在房间正中,桌子却在边上,只凭着顶灯看书的话,多少有点阴影会落在书本上。

有了补光的光源就好得多,那盏台灯造型简约,基座上还有个小液晶屏显示时间,从前方照过来时,散发出来的光线柔和又温暖。

秦渊心不在焉地看着书,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旁边。

阮轻暮完全没看他,眼睛一直聚精会神盯着书本,不时地翻一下。

很快,而且速度均衡。

秦渊在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阮轻暮翻书的时间间隔,和他自己平时看书的速度,竟似差不多。

半晌后,阮轻暮微微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去旁边倒了杯水,又坐下。

坐下的那一瞬,他却似乎怔了一下,眼角微斜,往桌上的台灯看了看。

再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站起了身子,走进了卫生间。

再回来坐下的时候,他终于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秦渊,黑亮的眼睛闪着光芒。

“你直接把台灯放在中间吧。这么一次往这边移一寸,你不嫌麻烦,我还替你累呢。”

秦渊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他扭过头:“我……”

供电忽然猝不及防停了。

头顶的日光灯和他们桌前的小台灯齐齐熄灭,秦渊的瞳仁在忽然到来的夜色中,闪闪发亮,宛如幽谷中的静夜湖面。

忽然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对不起。”

阮轻暮:“……”

他好像幻听了,是吗?

无边的夜色好像会给人勇气似的,对面冷峻少年的声音低低的:“以后……还是带着拐杖吧,罚站时也好受点。”

阮轻暮看着他,声音比平时柔和:“我的腿没事了,真的。我那都是装的。”

秦渊固执地摇摇头:“你又没去复查。”

阮轻暮笑了,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只是点点头:“好,以后我不让自己被罚站了。”

“白天我的态度不好,你别介意。”秦渊说得艰难,“我以为……”

“明白的。”阮轻暮打断他,“不用解释。”

这个人心里,其实总是想为他好的,前世今生,都没变过。

只是开始的时候,立场就已经相隔了太远。

没有一个好的开始,那后来见面时就总是忍不住针锋相对,甚至赌起气来,生死相搏也不止一次两次。

分开后吧,想起来这个人,有时候会愤愤不平、咬牙切齿,有时候又怅然若失、不愉遗憾。

两个人默不作声爬上床,睡下了。

半晌后,阮轻暮这边的手机,微弱地亮了一下,很快又熄灭了。

再片刻,又亮了一下。

秦渊忽然开口:“这么晚了,你要玩手机到几点?”

阮轻暮从蒙着头的薄被里钻出来:“哦,还是亮?那我把屏幕弄暗点。”

秦渊忽然撩起蚊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把手机屏幕翻过来。

“……你疯了?”好半晌,他才闷声道,“这是要悬梁刺股吗?”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英语单词APP的界面。

阮轻暮嗤笑一声:“秦少侠,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喜欢说到做到。”

秦渊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接话。

阮轻暮漫不经心地挥挥手:“行了,我换一头睡吧,不打扰你。”

正要抓枕头换方向,秦渊拉住了他。

“先说好,你打算看到几点?”

阮轻暮打了个哈欠:“那我哪知道啊?困了撑不住,自然就睡了呗。”

秦渊跳下床,在桌上拿了个东西,又爬上来。

“咔哒”一声,按钮按下,那个小台灯居然又亮了,映亮了床头的一小方天地。

“十一点,到点我关灯。”他随手摸过一本习题册,自己也靠在了墙上。

阮轻暮愣了愣,拿着手机:“不用了,你睡吧,我这就关机。”

暖橙色的光映在秦渊的侧脸上,一片光洁。他眼睫低垂,看着膝盖上的书:“我也再看一会儿。”

阮轻暮翻身坐了起来,看了看那个不插电还在亮的台灯,有点好奇:“哎,还带蓄电的?”

“嗯。可以USB蓄电,没电源的时候可以应急。”

阮轻暮“啧”了一声:“你怎么会有这个?我以为你不用挑灯夜读的。”

秦渊淡淡道:“并没有什么只看一遍就会了的事,谁都要努力。”

阮轻暮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骗人。”

秦渊抬起头,神色认真:“是事实。我也一样要多做题,要提前预习。临考前,也会半夜偷开灯复习。所以……”

“所以我不用为成绩差而羞愧,对不对?”阮轻暮唇角翘起来,淡粉的颜色在床头小灯的映射下,微微有点水色。

“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可你本来就比别人聪明。”

“不,我是努力。努力就一定可以。”

“少来了。”小小的一片扇形灯光里,阮轻暮眼神微傲,有着异样的神采,“我可不需要人安慰。”

秦渊默默地看着他,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短促的迷惘。

也是,这个人好像心理比谁都强大。

两个人一起靠在墙上,开始各看各的,过了一会儿,秦渊又忽然看似随口地说了一句:“假如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问我。”

阮轻暮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谢谢。不过背单词这种事,别人可帮不了忙。”

秦渊沉默一下,还是开口:“也还是有技巧的,不同性质的单词在考试中的重要性不一样,比如介词=动词>非专有名词……”

阮轻暮不说话,胳膊支在自己的膝盖上,歪头静静地看着他。

秦渊一抬头,脸色就有点僵:“不听算了。”

阮轻暮赶紧竖起大拇指:“没有没有,在听呢,你总结得超好。”

啧啧,还是那么面冷心热,就差把一副古道热肠全都掏出来,放在别人面前了。

秦渊的嘴唇张了张,正要说话,忽然,窗外猛地炸响了一声吼:“106的,里面在干什么!”

两个人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窗户:什么情况,窗帘不是拉上了吗?

宿管大爷洪亮的嗓门中气十足,得意地窗棂上敲,“我看见窗户缝里有光亮了,小兔崽子,还能瞒过我的老眼?再不睡,我进去给你们砸了!”

“……”

两个人同时伸出手,飞快地往小台灯的按钮上按。

灯灭了,两只手摸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谁的指尖微凉,又是谁的掌心温热。不知道是谁的骨节硌到了谁的手,又是谁先飞快地移开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两个人翻身睡下。

好半天,就听见秦渊的声音响起来:“问你件事。”

“嗯?”

“你为什么……会说我那里是蛇咬的?”

阮轻暮的身子微微一震。

许久之后,他声音散漫:“问这干吗?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秦渊静静道:“不说怎么知道我信不信?”

阮轻暮大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无声地笑了笑。

秦渊这家伙,疯了才会信呢。

这可是个唯物主义的世界,当他不知道吗,秦少侠的政治课考试,从来都是高分。

“也就是随口一说,形状有点像嘛。”他闭上了明亮的眼睛,“睡吧。”

秦渊没再说话,不知由来的焦躁浮上心间。

实在问不下去。

要是对阮轻暮说,他老是做同一个梦、梦里总是有个和他一样的声音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阮轻暮该要笑死了吧?

可是那个梦,真的太真实了。

每次的起因都一样,可后续却慢慢地、一点点缓慢推进着,就好像吝啬的连续剧,每周只肯放出一集,结尾还都留下个钩子,叫他心里急躁又困惑。

而且,虽然声音一模一样,可是总看不清那个少年的脸。

……散发着枯草味道的山洞里,外面逐渐有山间的光线映照进来。

他身上的热度终于退去了点,晕乎乎地坐起来,碰了碰胸前,那处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已经不麻痒了。

回想起昨晚那种被人吮-吸蛇毒的触感,他怔忪在了当场。

……身边没有人,旁边的干草褥凌乱着,昨晚的那个少年已经走了。

就算是在梦境里,好像也能清晰感觉得,自己的心里有那么一丝难言的怅然。

好半晌,想要扶着山洞石壁站起来,眼前却忽然一暗。

有颀长清瘦的身影立在了山洞前,遮住了外面清晨的微弱天光。

“哎哟,醒啦?”那人背对着光线,面容依旧看不清,只听得他口气戏谑,“啧啧,真是命大。”

然后,他就在梦里沉声问:“是你救了我?”

“呵,当然不是。”那少年弯腰进了山洞,语气讥讽,“必定是山精野怪觉得你秦少侠不该死,又或者是林中的雌兽爱慕你长得英俊,化成人形,出手把你救啦。”

他好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问:“为什么不杀我?你明知道等我好了,还是一样要杀你的。”

那少年嗤笑一声,远远的,劈手把一团东西扔了过来:“先活下去再说吧!”

他默默捡起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一束草药。

正是山间容易寻到的那些,虽然不算蛇毒良药,但是起码也能消肿怯毒、清热去淤。

“我欠你一条命,记下了。”他抬起头,固执地看向那黑黝黝的身影,“可你屠戮了那么多无辜良善,我不能视而不见。”

那个少年忽然冷笑数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悠然的身影倏忽一闪,纵身去了,清亮的声音遥遥飘荡,回响在无人山野间:“秦少侠,你可要说话算数。我等你来继续追杀、不死不休呀!”

……

作者有话要说:碎碎念,我自己超喜欢这一段前世的内容,

大家喜欢吗?喜欢的话给我很多很多字的评论吧!嘿嘿~~

啊,我的武侠情结啊!下本书我要写古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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