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走班的第一节课铃声响了,阮轻暮踩着点,准时进了后门。

大热天的,女生有不少都自己带着漂亮的水杯,男生们一般就很少用这个,大多带瓶瓶装水就完事。

化学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不满地看着刚进门的阮轻暮:“快点坐下来,已经上课了。”

老师在上面讲着今天的新课,教室里的学生都听得认真,静悄悄的。

阮轻暮戴上耳机,趁着老师写板书,伸出手,飞快地在秦渊桌上放了一瓶冰镇饮料。

小卖部里最贵的橙汁果饮,黄澄澄的,瓶身上还挂着晶莹的小冰水珠。

秦渊的目光从黑板移到桌面上,盯着那瓶冰橙汁,又看向了阮轻暮。

阮轻暮耸耸肩,伸手指了指背后的黑板。

秦渊终于明白了,眼神柔和了点。

他飞快地瞧了一眼老师,用口型无声地反问:“请客?”

阮轻暮埋头撕了个小纸条,草草写了一句,扔了过来。

“牛小晴谢你的,她说请你一星期的客!”

秦渊刚刚伸手拿过饮料来,正要拧瓶盖,打开纸条一看,停住了。

他淡淡地瞧了阮轻暮一眼,伸手又把橙汁放回了桌上,再也不看他了。

课桌的桌肚里,手机被他刷了一正午,还正发着烫——傅松华整个午休都没闲着,乐不可支地给他搜罗各个群的八卦呢。

阮轻暮奇怪地看看他,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扔了个纸条过去:“抓紧,冰的才好喝。”

教室里都是尖子生,纪律出奇地好。阮轻暮这么动来动去的,讲台前面的化学老师早就注意到了后面的异常,猛地吼了一声:“干什么!扔了几个纸条了这都?”

秦渊身子一僵,飞快地瞥了阮轻暮一眼,充满警告。

可是阮轻暮戴着耳机呢,根本没听见化学老师的吼声,看到秦渊警告的神色,却冲着他咧嘴一笑。

嘴巴刚张开,忽然,一个东西就带着风声,准确地飞进了他的嘴巴。

阮轻暮目瞪口呆,愣了一秒,慌忙往外一吐,得,是个小粉笔头!

化学老师的声音大吼着:“阮轻暮,给我站起来!”

哎呀,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粉笔神功今天这么给力,还能砸进目标的嘴里。

阮轻暮无奈地站起身,飞快地扯掉耳机线,耷拉着头。

“上课还听耳机!”他的动作没逃过化学老师的眼睛,气得一拍桌子,“你底想不想听课?”

阮轻暮诚恳地看着他:“报告老师,想听的,可是听不懂。”

虽然说着能气死老师的话,可是他毕竟态度极好,人长得又白净精致,化学老师一口气憋在了嗓子眼:“听不懂起码安静点,还骚扰别的同学听课,再这样,就给我出去!”

阮轻暮眨眨眼,乖巧地鞠了一躬:“好的。”

在整个竞赛班的目瞪口呆中,他手腕一翻,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和耳机线藏进了手里。

竞赛班的教室旁边就是领航班,一会儿工夫,里面上课的学生就看到了窗外的罚站生。

斜斜地靠在走廊柱子的阴影里,站得吊儿郎当的,白皙的耳垂边,吊着耳机线,一脸沉静地闭着眼睛。

啧啧,第一个被赶出来的竞赛班学生!牛批,罚站还敢听歌。

阮轻暮站了一会儿,无聊地睁开眼,悻悻地啐了两口,嘴里的粉笔头味道终于淡了。

大意了。

今天下午被牛小晴塞了瓶橙汁,再拄着拐杖就不方便,他就随手把拐杖扔在了9班教室里。

以后还是不能离身。但凡起身时抓着拐杖,老师再狠心,也不至于把他瘸着赶出教室嘛。

教室里,秦渊直直地坐在座位上,目光看着黑板,放在桌上的手握着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透出点白色来。

眼角的余光里,那个人的身影一直那么站着,脚上的重心一直没换。

正常的话,人站久了都会换脚的吧。那么,是他的脚还没真的好利落么?

头一次,他望着前面,看着满黑板的化学公式,看着老师张张合合的嘴巴,却什么都没听清。

终于,他抬起眸子,飞快地向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

原本正闭着眼睛的阮轻暮,不知道怎么,也恰好睁开了眼,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穿过窗户,在半空中遇上。

阮轻暮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他伸出手,又指了指秦渊桌上的橙汁。

秦渊盯着他那亮晶晶的眼睛,暗自咬了咬牙。

他忽然拿起饮料瓶,赌气似的,“咕嘟嘟”地,一口气把橙汁喝了个精光,扔在了桌上。

下课铃响了,走班的学生们像蝗虫一样,在走廊里乱蹿,有人跑到阮轻暮身边,自来熟地一拍他肩膀:“大佬,黑板报画得好,十八式很牛逼!”

说完,一溜烟地又跑了。

阮轻暮也不认识那人是谁,就这么被拍了一下。心里恼火,差点想追上去踢那人一脚,身子刚一动,胳膊就被人重重抓住了。

秦渊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拉着他往教室里拽:“消停点行吗?”

阮轻暮被他拽得莫名其妙:“怎么了我?”

他刚想挣扎,就被秦渊按在了座位上。

高大的少年居高临下,手掌紧紧按住了他的肩膀,劲力十足:“上课乱说话很有意思吗?被罚站很好玩?还是在走廊上站着很风光?”

这个人,为什么都不知道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前面,2班的学委李建荃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不是关系已经破冰了吗,这又是在做啥呢?

秦大佬也真是奇怪,这是走班的课,没指定班长,他这么咄咄逼人,好像不合适吧?

对面那个可是个狠人,动不动就能把刘钧打得满脸血的!

被按在座位上的阮轻暮果然眉毛一挑,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了。

他伸出手,淡淡地从肩膀上把秦渊的手扯下来,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来。

“秦少侠,你是不是又——”他定定地看着秦渊,“管得有点太宽了?”

秦渊剑眉微竖,看着他,薄唇抿紧了。

阮轻暮懒洋洋地拿出耳机,重新塞进了耳朵:“行了,您日理万机,多去管管自己班的群众吧。”

秦渊望着他,冰雪般冷峻的脸上,越来越冷。

“听不懂化学课是吗?听不懂可以问,可以补,听一点都是好的。”他压低声音,“白白浪费时间,才最不明智。”

阮轻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伸手指了指耳朵,作出一个听不见的表情。

秦渊忍无可忍,伸出手,摘下了他的耳机:“天天听歌,上课也听,下课也听,你……”

阮轻暮抬起头,看了他半晌,才慢悠悠地拔下了手机上的耳机线,随手点开了外放键。

朗朗的英文听力内容,从手机话筒中传来,悦耳又清晰。

四周偷窥的优等生们互相看了看,都屏住了呼吸。

秦渊愕然地听着那一串串英文朗读,抓着耳机线的手僵在了半空。

阮轻暮看着秦渊,声音很轻:“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相信过我?”

以前没信过,现在还是。

就算有过把酒树下、无言对酌的片刻,就算有过惺惺相惜、憾不能同路的瞬间,这个人,终究对他还是将信将疑。

秦渊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清透又尖锐的眸子,没有说话。

阮轻暮笑了笑,眸子里有点细微的自嘲:“所以你看,你们班主任说得对,不是吗?”

虽然他没有说完下一句,可是秦渊却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他在说什么。

所以好生和差生是不能做朋友的。

根本没办法心有灵犀,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说什么贵在交心,可是心与心的距离,有时候也似远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