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凌副将的人最终还是同意了骁乐的请求。

骁乐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请求,其实也是看到了宁长生的决定…虽然谁也不知道楚京来人会来得这样快,可是若是有心想要逃跑的话,一整晚的时间已经是相当足够了。

而刚刚进门的时候,他在宁长生脸上看到的是不慌不忙的神情,一点也没有想要逃跑或者离开的意思,就是这样的表情他就可以断定宁长生心中已经做了怎样的决断。

虽然此回楚京必然是凶多吉少,但是也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苏越看着宁长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一众黑甲士带走了,却一言不发什么也做不了。

这里是楚国地界,不是她一个外族人可以放肆的地方。

即使是在大夏境内,以她的身份也无法在夏皇面前为宁长生面前争得一线生机,因为她不受宠,没有权利,无人尊重,自身难保。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势弱’。

想到这里,苏越一双眸子沉了沉,垂置身侧的两双手紧了紧…快了。

再过一段时间咸阳就会变天了,只有当局势乱成一团鹬蚌相争之际才是她出头的最好机会,为了这个机会她隐忍了许久,决不能够因为一时的意气而前功尽弃。

回楚京是宁长生自己的选择,虽然不知道对方心中到底有何打算,但是必然是有自己的一番想法才是——全家被屠还要回去领罪效忠?

这样的事情苏越不相信会在宁长生此人身上出现。

宁长生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求学之旅最后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终结,她来的时候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甚至不久前还是楚京中风头正盛的驸马人选,可是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而已,如今再回去的时候身上便背上了罪臣之女的污名,这样的犹如天堂到地狱般的变化让人唏嘘不已。

可是多数人也只是唏嘘而已,并不会有人为她说一句半句好话。

宁长生没有来得及和苏越再做一个正式的道别,也没有来得及将那一句未说出口的真心话说出来。

她想,将来如果还有机会当面说的话……

应该是还有机会的吧,毕竟就算她肯去死阎王爷也都还不愿意收她呢。

回京的路程一路山长水远,托了骁乐的福宁长生除了被限制了行动自由之外竟然一点也没有受到苛待,甚至偶尔还可以自己骑骑马,这样的待遇让她越发的意识到了权力和地位的重要性——尤其是手中握有兵权的话,就连皇帝都会要敬你三分。

可是这样的优待等到了楚京之后,便全都消失了。

“骁公子,前面就是楚京,进城之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必然是不能够再向之前那样放任宁姑娘的,不然的话让人瞧见了该要说我徇私枉法了,还望你见谅。”凌副将命人将宁长生压上了囚车,给她的手脚都戴上了镣铐,木质的囚车滚动起来慢慢悠悠的,铁链碰撞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心里有些发闷。

宁长生被压入了刑部大牢之中,具体要怎么处置,命令还没有下来。

骁乐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凌副将为难,进城之后他便直奔府中,找到了他爹骁虎。

如今想要留下宁长生的一条命,就必须有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为她求情,再者…祸不及家人,不论宁谢犯了什么罪,这个罪责随着他的死去也已经一笔勾销了,不应该由宁长生继续背负着这个罪名,况且之前在林鹿书院取回来的那一张羊皮地图宁长生也有一大部分功劳,有功之人怎么可以这样随意处死。

骁虎和自己儿子的想法自然是一样的,他自然不会想要一手培养了这么久的好苗子就这么不清不白的夭折在此处,所以面圣求情一事是势在必行的。

所以到了那一日,宁长生被压上金銮大殿论罪的时候,以骁虎为首的一批武将直接出面求情了。

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宁长生是骁虎正儿八经摆过宴席收下的学生,有师生的情分在。

可是最让宁长生意料不到的是,林少安竟然也跟着站了出来为她说话,恍惚间让她觉得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陛下,臣也以为宁长生罪不至死。”林少安随着骁虎他们一起跪了出来,如今的他托家里的福到兵部任职兵部侍郎一职,将来自然是要跟随他舅舅上战场磨炼的,只是如今边境并无战事所以就被放到兵部去磨炼。

在宁长生出事之前他就已经被家里召回上兵部任职了,所以也并没有和宁长生她们一起在书院待多久。

一段时间不见这个人似乎和从前变得不太一样了,宁长生跪在冰凉的金砖上,悄悄抬头望了一眼这个为自己求情的男人——似乎是这段时间在兵部的历练让林少安变得沉稳了不少,竟然站出来为从前的死对头求情。

宁长生抿了抿唇,若不是因为种种意外,林少安的这条命都不知道了结在她手中多少回了。

或许是看她全家被被屠,心有不忍?

宁长生在心中有些好笑的猜测着,只是具体因为什么她也并不清楚——此刻只能感叹人性的多变。

金銮殿上跪伏了一地的官员,宁长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人为自己求情,虽然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看在骁虎的面子上。

龙椅上的男人睁着一双阴鸷的眸子望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臣子们,一双眼眸在脸上深深凹陷下去,让人看起来更加觉得阴狠,没有任何一点天家之子的模样…当然,这些话是没有人敢在这位面前说的。

宁长生低垂着头望着净滑的地面,凌乱垂下的发丝底下是一双狠戾的眸子,在众人所看不到的地方,她释放着自己心中滔天的恨意,她多想要拔剑跳起来用那锋利的剑刃刺穿楚皇的胸膛,让对方的鲜血顺着剑尖流淌下来,染红她脚下的金砖,可是她根本就做不到…她不仅做不到,她还要卑躬屈膝乞求自己的仇人放自己一条生路。

即使是对方愿意留她一条性命,在未来的日子里她还要装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为仇人卖命。

“陛下,当初宁长生和五公主的婚约可是陛下亲自定下的。”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站出来提醒了一下楚皇,此话一出…大殿上的人纷纷噤若寒战。哪个不晓得当初这位临时将婚事强行按下,甚至是之后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明摆着就是已经对这门婚事不太满意了,可是如今……

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位御史大人似乎一点也没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他继续道:“陛下今日若是杀了此女,难免会背上骂名。”

“况且当初此女也为陛下寻得宝图,勉强算是有功。”

“诛杀有功之臣,必然不是一个英明的君主所为。”

“……”大家惶恐地看着这位‘满腹正义’的御史大人在大殿上慷慨陈词着,怪不得御史品阶虽然不高可是文武百官都要敬让三分,就凭着这一张不怕死的嘴巴和他们手中的笔杆子,确实应该敬让。

楚皇之前一言不合就斩杀宁谢抄家宁府的行为显然是已经触到了御史们的底线。

他们觉得,皇上虽然贵为天子,可是这样随意的诛杀臣子是不妥当的。

所以才会在此时站出来,为宁长生说话。

也可以说他们不是在为宁长生说话,而是在为楚皇说话,他们不愿意将来史册上会留下重重一笔。

而宁长生则是在御史这噼里啪啦的一番话中抓到了重点——她抓住机会用膝盖往前挪了一点,在楚皇发怒之前一拜而下。

“罪臣之女宁长生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开恩,了却了臣女最后一个心愿。”宁长生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被她吸引了过来。

大部分人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显然是对她的这个行为表示非常的不满。

这么多人为她求情,她最应该做的事情理应是闭口不言乖乖等待楚皇最后的宣判,而不是到这个时候了还不知轻重的开口请愿。

可是宁长生有自己的打算。

她双手交握伏地,额头重重地磕下:“臣女自知身份低微且为戴罪之身,有负圣上隆恩,更配不上公主的千金之躯,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请求陛下在治罪之前能够顾及到公主的名声……”

“臣女请求陛下能够收回成命,为公主另觅良人。”

以退为进,她为楚皇铺好了台阶让他体面的走下来,他必然会抬手放自己一马…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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