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门抄斩,全族皆灭!

林少安的话不由得让宁长生想起来前世自己死前的画面,仍然是京都滔天的火焰染红半边黑夜。皇权在这个时代确实是至高无上的,它能够轻易操控人的生死...一步踏错,万劫不复。虽然是大实话,但是却在无意间戳到了女子的痛处。

此刻众人大半的注意力全聚集在宁长生这个人的身上了。

不仅仅是林少安他们,包括大夏那边的人也都很想知道这个一路带领着他们走到此处的女子,到底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他们自然是对宁长生心怀善意的,毕竟对方真心实意的帮助过他们。

沉默,带来的往往是不安。

苏安此刻就很不安,宁长生越是沉默就代表着这人内心的挣扎越是厉害。

他其实也并不关心宁长生到底作何选择,他在意的是,若是宁长生选择不站在他们这一方,那么苏越会不会受到打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他很清楚苏越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影响大局,但是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也不可否认...宁长生,也许对于阿姐来说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当然,到底是如何特别个法他也无法分辨。

虽然苏越和他说的仅仅是——此人大有价值。

苏安偏过头去看了看苏越的表情,只见对方面色平静如常,整个人站在人群之中傲然而立,即使是已经脏乱的衣裳也无法掩盖苏越的锋芒。只是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如同汪洋大海,也和大部分人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必须要在此刻做出抉择的那个人。

可以说是一次扭转命运的抉择...

如果不从抗命,那便是坐实了投敌的罪名...此刻坐实罪名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也就是等于和楚国彻底的翻脸,那么宁府一众人等,下人,亲人,奶妈只要是稍微和宁姓有关联的人都会被连累。

但是若是从了的话...那便是等于舍弃掉苏越。

苏越。

不知道为什么,宁长生总是对这个名字有种莫名的不舍。一想到自己若是将这人的名字从生命中划去,就觉得异常的惋惜和不甘——或许是她们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她们,都是同一种人。

都是为了在这个吃人的世界上活下去,而费尽心思的人。

可是,首先得要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去惋惜啊。

宁长生在众人虎视眈眈地注视之下缓缓闭上了一双眸子,脑子瞬间清明了不少。

“啪”地一下,她忽然睁眸伸手打在一旁男人的手腕关节处,对方手中所握的利剑因为手上力道被卸而顺着手掌滑落,宁长生在剑身落地之前出脚一点剑身,剑柄利落准确地落在了她手中。

原本还笑得恶意的林少安看见宁长生忽然提着剑又朝着他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不久前的画面瞬间浮上脑海。

他颈脖间的血痕才刚凝结,若是再来一下的话...

想到此处,他立马将自己的剑横至身前,满脸戒备做出一副防御的样子:“宁长生!你真的...”

林少安原本是想要说出叛国二字,可是这二字尚未说出口,只见宁长生脚下的步子忽然一顿,转了个方向不再对着他这边,而是直挺挺站在原地,眼神掠过人群直达中心:“宁某生于楚地长于楚地,深受皇恩...自然是不会同夏贼为伍的。”

这番话是说给林少安听,说给众人听,同时也是说给苏越听。

立场分明,有人欢喜..有人忧。

苏越听到宁长生的这番话竟然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仿佛是早在预料之中,只有苏安——看起来最正常的平静,才是最不平静。

他扭过头来对宁长生怒目而视:“算我阿姐看错了人!”

苏安心中愤怒也只憋出这样一句话,因为他替代不得苏越。苏越可以指责宁长生,他不可以,因为宁长生曾经三番四次救他性命。

林少安总算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一幕,关系要好的两个人在这样的关头终于还是对立了。

可是心中好像并没有想象之中那样爽快,这是为什么呢?

不过很快,这些无用的想法就从他的脑子里被剔除出去了。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用的没用的事情的时候,现在要紧的是将苏越身上的地图给夺过来,他抬手将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发出了最后决战的命令:“从夏贼手中夺回地图,吾等就是楚国的功臣!”

“杀!!”

....

宽敞而又空旷的墓室之中被一片又一片的鲜红覆盖,一个人的覆盖住另一个人的,人们的血液最终融合到了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了。石壁上,棺椁上,棺椁内全都染上了血色...宁长生动起手来也是干脆利落,手起刀落...脸上也不知染上了谁的鲜血。

心中没有任何一点愧疚之意,只是她一直有意无意避开了苏越。

人群混乱的殴斗在一起,大家都已经杀红了眼睛。

楚国这边带来的原本就是贵族兵,这些人虽说拳脚功夫都是楚京内最好的武师教导的,可是终究没有见过血没有上过战场,比起苏越身边数十个死士来说,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人手不消片刻就已经折损了一大半。

就在苏安等人胜券在握之时,形势在忽然之间陡然逆转。

谁也没想到林少安会命人背了短弩下来,这样的弩在近距离射击之下根本就很难躲开,弩/箭对准了人群中的夏人,只听‘咻’的几声,一箭又一箭,金属扎进血肉之中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越看着弩/箭朝自己飞射而来,但是却没有办法躲开,也只能避开要害最终也还是射中了右臂。

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大局将定了。

顷刻之间,身边的人已经死伤大半了...剩下的还能够爬起来的人都自觉围成一个圈,将苏越护在了中间。

林少安把玩着手中的短弩,嘴角几乎都要咧开了,他看到这一地狼藉死伤无数的尸体和伤者,墓室之中回荡着人的喘/息和呻/吟之声。棺是空棺,但是这座墓又会要成为很多人共同的墓。

心中一直堆积了很久的郁结感终于一扫而光,他狠狠往一旁吐了一口血痰,抬头之时给自己的弩轻巧地又上了一根短箭,轻巧而又随意的抬起手臂指着被人群护在中央的女人,食指微微屈起,扣在了短弩的开关上,言语之间全是得意和倨傲:“是不是没想到?苏越,把东西给我,我给你一个痛快。”

说着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自己颈脖间的伤口,虽然已经凝固结成血痂,但是轻轻触碰还是会有痛意传来。

他怎么会忘记,冰冷的剑尖指脖子的那种感觉呢?

他不会忘记的。

宁长生为了帮苏越出气而拿自己开刀,宁长生固然可恶该死,可是他现在不能动对方,所以...他只能将这一口气撒在苏越的身上。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情,他最喜欢做了。

男人满怀恶意的声音在墓室中回荡着:“就让你最好的朋友——宁长生亲手了结你好不好?”

说完他还得意的笑了两声,丝毫不在意多束眼神朝他射了过来。

他怕什么?能够掌握人生死的人才是强者,只是能打...不算!

说着,他偏了偏头,但是扣着短弩开关的食指却不甚随意地按了下去。弩/箭发射而出‘嗖’的一声,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个人又应声倒地。夏人因为林少安的此种行为隐隐出现骚乱将要暴起,可是瞬间却被外围数把短弩瞄准,一下子又不敢动弹了。

“哎呀,怎么手抖了,真是不好意思。”林少安抬起头一副很是抱歉地模样,很快就又给自己弩上了新的弩/箭。

感受到苏越愤然凌厉的眼神,他也不恼:“怎么这样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提议很好呢?”

说着他又转过身去看着静立在阴影之中的宁长生,但是却能看见对方紧握剑柄的双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也不知道是怒极还是因为害怕。这样的角度看过去,林少安完全看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不过他却笃定了反正不会很好看就是了。

“宁长生你觉得呢?我给你一个机会辟谣,不然的话你之前和此贼同吃同住说不得要被人诟病,亲手杀了此贼,你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对陛下是忠诚的,感激我吗?”

说罢,他便握着手中的弩一步一步靠近阴影中的人影。

不多时便站在了宁长生的面前。

男子与女子相对而立,林少安仿佛笃定了此刻宁长生不敢动他,他狠狠拉起宁长生的手臂,将自己的短弩塞到了她的手中。而这个过程从头到尾,宁长生都不曾反抗,除了脸色越来越沉之外..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塞到她手中的短弩在林少安松手之后又因为脱力而掉落在地。

一秒,两秒。

宁长生恍若是忽然之间想通了些什么,终于不再呆愣得像个木头人,她仍旧一言不发开始动作弯腰准备捡起地上的短弩,似乎是默认了林少安的话。

而此刻一直和她同样沉默的苏越看到她的动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进水,亦或是长时间未曾开口说话还有身上带伤的缘故,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点沙哑虚弱之意。

“宁长生...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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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真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