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了愣,原本充满了防备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了起来。

刚刚有些上头的情绪像是被这一句轻轻的话安抚下来了,握着剑柄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卸去了力道,任由着宁长生将利剑接了过去。

两相接触有触碰一定是在所难免的,苏越感觉到了对方有些发凉的手指。

“把剑放下。”

苏越敛了敛自己周身迸发出来的强烈气场,一句话寥寥几个字打破了现场紧张的气氛。

周围的武士闻言也很利落地将手中的剑插回了剑鞘之中,各自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一切都恍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这些人刚刚发生的事情好似都已经习以为常。

地上的尸体很快有人自觉地清理——也确实如宁长生所说的那样,被毫不留情的扔进了地下河里。

妖冶的红色和碧绿的河水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新的颜色。

宁长生将手中的利剑反手横握起来,刚刚好横在两个人中间。

而另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块干净的碎布,试图一点一点将剑身上的血迹给擦干净。

“别擦了,擦不干净的。”苏越看着宁长生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就说了一句。

擦干净了又有什么用呢,污秽确实是曾经存在过,即使擦干了也无法抹去这个事实,就像她们做人一样。远远看来干净透彻,实际上内里早已经腐朽不堪了..都没用的。

宁长生没有理会她的这种言论,手上的动作仍然自顾自的进行着。

倒霉鬼的尸体被扔进河里还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人的尸体被扔下河之后并不会立即浮起来,所以尸体缓缓下沉..一直沉入河底到肉眼所看不到的深处。

但是相应的,也带起了原本沉淀在河底的一些杂质,青灰色的固状物体自河底漂浮而上,让原本清澈的河水一时间看起来竟然也有些浑浊了。

首先发现这一现象的并不是宁长生,而是从一开始就一直跟在苏越身后的刘羽。

毕竟她此时此刻还在专心致志的清理着手中的剑。

刘羽在前来此地之前特地查阅过不少有关此方面的古籍,所以当河底的沉淀物因为尸体的下沉而缓缓升起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青灰色的固状体在水中漂浮着,浮浮沉沉,零零散散,虽然不说一定,但是十有八九应该就是他想的那样没错了。

“宁..宁姑娘,你来看看这河里的东西,像不像是白膏泥?”刘羽不知道该要如何称呼宁长生才好,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最简单,最普通的叫法。

白膏泥,晒干以后呈白色或者青白色,但是一旦遇水湿润就会呈青灰色,故又称青膏泥。有白膏泥出现的地方必定有棺,因为这种黏性极大的泥土,往往被用来封棺。

宁长生听到‘白膏泥’三个字立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近河边一看——确实是白膏泥没错,可是白膏泥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地下河的河底呢?

她想,或许得将河水里现在漂浮着的白膏泥弄点上来仔细看看,或许能发现藏在这片河底下的秘密也说不定。

想归想,可是这些漂浮起来的白膏泥都聚集在河中央的地方,如果没有工具的话完全就没办法弄到。

再者河水冰凉刺骨,深不见底,如果派人贸贸然下去的话,也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宜冒险。

毕竟苏越和林少安这些人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手下的命,也是命。

宁长生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带着大家沿河往前走走看,说不定再往后的话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不是有句俗语说得好吗: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是宁长生不会知道,这句话在这种地方完全不适用。

队伍还没来得及行动,整个队伍后方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跟在后面的苏安等人已经带着人追了上来。

两队人马的汇合使得原本劣转的局势慢慢变好,原本因为死人而僵着起来的气氛也因为苏安他们的到来轻松了不少。没有人是傻子,空气中还残留着的淡淡铁锈味大家都闻到了,但是都很识趣的没有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

苏安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宁长生,一个这么好的帮手,喜自然是大于惊的。

只不过她发现对方好像并没有想要和他打招呼的意思。

两队人马汇合,但是宁长生在其中的主导地位并没有因此而发生改变。

相反,苏安带来的人在同伴口中得知了之前宁长生的‘河神推论’之后,顿时觉得心服口服。不仅对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没有意见,反而对她看高了很多。

偶尔会大着胆子就就长久以来自己对这座墓穴的看法上前求教,虽说不一定每一个问题都能得到满意的答复,但是心中的疑惑也都去了大半。

宁长生早就将手里的剑物归原主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一个人突兀的走在队伍最前方,而是放慢了步子和苏越并排走着。

苏安的到来好像也并没有能够缓解一下苏越紧绷的心情,宁长生不太擅长安慰别人,也不太会说一些好听的话..毕竟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曾拥有过爱人这种东西。

所以,她能做的大概就只是陪着对方一起走路了。

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大家或多或少都已经很疲惫了。

地下的时间流逝总是那么的快,你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完全没有一点概念,你只是能感觉到你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得很疲惫。

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队伍的人数即使变多了但是却比之前人少的时候更加的安静。

大家似乎都想要省省力气放在腿上。

碧幽幽的河面再一次静止了。

蜿蜒往前的地下河一眼看不到尽头,他们就顺着河岸一直走啊走啊,可是不管怎么走都没有再遇到下一个岔路口。

苏安跟在后面,一开始并未觉得有什么,可是越走到后面他心里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就越发的明显。熟悉的不安感悉数涌上心头,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当初他在迷宫之中迷路,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那种恐慌感。

如今的局面,好像又一次陷入到了这种境地里。

不止是他而已,稍稍细心一点的人也都开始慢慢发现了这个问题。

宁长生也发现了不对,可是她还仍然没有喊停,而是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重复的路段,重复的地点。

方才流淌在河岸边还未彻底干涸的血迹都还在,这座墓穴实在是太过于扑朔迷离。

宁长生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他们又中招了,还是这条地下河本身的设计就是一个圆,如果它本身就是一个圆的话,那么这就和所谓的迷宫论没有半点关系。

“别走了,不管怎么走都还是会回到原点。”

苏安终于绷不住开口提出了异议,因为对于他来说,先前的迷宫已经给了他很大的阴影。所以他的内心其实是非常抵触再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纵使是宁长生在前方带路,他也忍不住开始质疑。

“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就选错了路?宁长生,你所说的河神论,真的是对的吗?”

这一句话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了一颗石子,打破了看起来平静的局面。

也许是由于一路走来所经历的事情太过于曲折离奇,每个人的心里的那一根弦都已经绷到了极致。

苏安的话影响力不小,在场的人脸上表情各异,虽然没有出声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透露出了他们的心理活动。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在逐渐的崩塌。

而也就是在这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宁长生还在思考该要如何才能安抚下众人心中的焦虑,可是忽然‘噗通’一声,平静的河面上忽然溅起了一人高的水花,像是有什么重物跌落进了河底。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响声依次响起,原本离河边靠得近的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安全距离内了,才停下步子。

这样的现象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打乱整个局面。

黑影还在陆陆续续的往河里头下落,因着离得太远,所以站在河岸边众人根本就看不清下落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可是宁长生却看清楚了,开始那点惊讶的情绪已然消失不见,她半仰起头,视线停留的点刚好在别人所看不到的,黑漆漆的洞顶。

那些密密麻麻连在一起黑幽幽的洞口,不断的有人从里头掉落出来摔进河里。

“准备救人吧。”宁长生忽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还不等众人有所反应,河面上就再一次有了动静——一颗颗湿漉漉的脑袋从水面上冒了出来,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一道熟悉而又嘹亮的骂娘声忽然在河面上荡漾开来:“林少安,你带的什么鬼路!”

宁长生顺着声音看去,不出意外的,一眼就看见了众多落汤鸡里头最帅气的那一头‘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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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