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说这种话是经过了考量的。

因为在她的眼中,她所遇到的,所见到的没有人不爱权力和富贵,就连她自己因为从小成长环境的原因,都对权力这种东西有着莫名的向往。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只要手中掌握了这个东西——至高无上的权力。拥有了它就可以杀死你所有讨厌的人,也可以保护你在乎的人,它有着太多太多的好处,所以吸引着无数的人为它着迷,为它前赴后继。

而苏越自己也不知不觉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不是因为有多想得到多么固执的执念,而是因为她一生下来就被逼着不得不要朝着最高的地方靠近,不然的话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苏越对宁长生说了这样一句话,这是她觉得最有吸引力的一句话。她以为,宁长生也应该是追求这些的。

我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宁长生听到这样的话竟然莫名的想要笑,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稍稍冷淡的笑容,然而这个笑容落到了苏越的眼中,就仿佛意味着宁长生同意了她的说法。

不过下一瞬,她这个想法就彻底破灭了。

“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得起吗?”宁长生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重复了这一句话。像是在嘲笑苏越的承诺,因为据她所知的话,苏越在夏都咸阳的处境比起自己虽然要好一点,但是也好不了多少。

两个人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惨到一起去了。

只不过自己这个惨是明面上的惨,而苏越这个惨则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惨则惨矣,不会让人知道,更加不会说出来。

而她的皇室血脉至少还能让她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光。

一个不受宠的皇女,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姐姐打压,时刻盯着想要她的命。

大夏的太子在三国里贤名远播,据说是在民间的声望很高,但是那是对外的,对内几个兄弟姐妹可斗得狠了,能够生在皇家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善茬。宁长生不知道最后苏越是怎么能够从这样的虎狼之穴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绝地反击最后登上皇位的,也许这一世的苏越也依然能够成功抵达那个位置。

但是至少不是现在。

也许这个人在背地里的势力并不如表面上这样的惨淡,但那些在短时间内都是见不得光的,不管有没有宁长生都不想去深究,因为这些根本都与她无关。

苏越在她父皇那里到底有多么的不受宠从这就能看出来,哪怕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疼,把她当女儿,也不会让她一个女儿家来这种地方去下地找一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地图。

所以宁长生故有此问。

她这么问不是想要向苏越靠拢,而是想要提醒苏越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只要顺利拿到地图,这个承诺就生效。”

苏越被宁长生问得愣了愣,以为对方是在质疑自己这句话的真实性,所以补充了一句。

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在她能力范围之内满足对方的要求,如果真的能顺利拿到地图的话,那么牺牲一点小利益也是无妨的。

虽然因为所处阵营不同,二人迟早会有对立的一天。

但是可以达成短暂的合作各取所需也未尝不可,这样的交易对双方都有好处,苏越并不觉得宁长生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自己。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交易确实很诱人,也很实在,是一个双赢的交易。对于此刻的宁长生来说..不,如果是前世的宁长生遇见如今的苏越,也许会毫不犹豫的答应这个交易,倾尽全力的帮她,然后各取所需。

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她深知这是一个泥沼,一旦松口就会被拉下去一起沉沦万劫不复。而一直以来都想摆脱这个泥沼的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那我如果想要你呢?”宁长生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这样一句话,直接让苏越傻了眼。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怪人提出各种奇怪要求的准备,但是对方开口的时候苏越还是被唬住了。

“我想要你的命,你也给吗?”

宁长生接着自己没说完的话,继续慢悠悠的说着,丝毫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断句断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给人家造成了什么困扰。

苏越为宁长生这个莫名其妙的断句而感到了困扰,但是也只是稍稍的困扰了一秒钟,她的重点就马上转移开来了:“你要我的命做什么?”

想要她死的人确实不少,但是想宁长生这种张口就来的还是第一个。

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明说,一点也不避讳。

苏越也没把这话当真。

说着一双眸子就弯成了小月牙,眼里盛满了盈盈的笑意,在金灿灿的阳光照耀下像是里头盛满了小金沙。

在知道了对方并没有别的意思以后,苏越反而又生起了逗弄宁长生的心思,她故意侧着身子朝着对方靠近了一点,把话题往奇奇怪怪的地方歪:

“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宁长生。”

宁长生看着苏越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几乎就要面贴面。

她本能的就往后倒退一步,微微蹙起了眉头,一只手掌竖起撑住了对方的脸颊,掌心还能感受到对方细嫩的脸颊。两个冷淡的字眼从她的薄唇之中轻飘飘吐露出来。

“醒醒。”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大白天的就做什么梦呢?

“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也不要想着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不是你可以利用的人,也不想被人利用。”

宁长生的手臂稍稍用力,把苏越推开了一些,然后有些嫌弃的收回了手。

不知道大夏的皇宫究竟是怎样的,竟然能养出这样一个绝妙个性的皇女来。

不仅奸诈狡猾,而且还黑心肝,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从别人身上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最重要的是脸皮厚。

可是刚刚手上的触感却告诉她,实际上这个人的脸颊还是很软,摸起来很舒服的。

但是仅仅是这样的话也还是不能动摇宁长生的决心。虽然苏越带着目的接近她从来都没有掩饰过,但那也是别有居心。

“该收拾的人我自己会收拾,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

“我不会帮你,死心吧。”

....

两个人关系莫名的僵着了起来。

苏越再一次被不留情面的拒绝,面子上终于也有些挂不住了。毕竟她也是天之骄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个落魄不受宠的皇女。

可偏偏宁长生也不是那一种会说软话的人,当然——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必要去说这个软话。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任由着关系冻着,连着好几天都是如此。

同学们之间也都发现了两个人之间的端倪,私底下的议论也有不少,纷纷猜测着这两个人是因为什么缘故吵架了。

明明之前苏越还替宁长生出头,可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就这样了。

宁长生不是很在意这些,但是也有一点点不是很适应。

没有了苏越老是挨着她,身边一下子忽然安静了不少。好像又回到了不久之前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状态,可是这样的状态宁长生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人啊,果然还是喜欢热闹的群居动物..宁长生脑子里忽然生出这样一种莫名的想法。

书院的日子还是照常进行着。

苏越还依然会在半夜悄悄夜出,然后又在天色渐亮的时候,一脸疲色的归来,身上总是带着某种莫名的味道。

但是宁长生从来不会多过问一句,尽管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是装傻装得很彻底。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除了日常必需的交流之外,基本上无话可说。

吃饭也不一起了。

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是苏越已经放弃了拉拢宁长生这个想法。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在书院度过剩下的时间也挺好,毕竟她和苏越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宁长生是这样想的,可惜天永远不会遂人愿。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书院里开始陆陆续续的有学生开始消失。

起先是一两个,紧接着是好几个一起,更有指向性的是,这些不见的人还都是两个贵族班里的。

每一个都有着不凡的身份,一旦在书院里面出事,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宁长生好像猜到了一些什么,为此,她还特意跑到院长那里去蹭了一顿茶喝。

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下棋,院长絮絮叨叨的对着宁长生就开始唠叨,嘴里有着说不完的话。

这个老头看起来糊涂,实际上精明得很。

两个人坐在一起下了一盘棋,耐心的听了一顿唠叨之后宁长生就什么都明白了,失踪的学生没有失踪,他们都还在书院之中好好呆着。

只不过是永远的呆在下面与这座书院长存了,宁长生心想。

失踪的人数在日益增长,但是每天夜里还是会有不怕死的往外面跑。这些人就好像是魔怔了一般,完全不知道恐惧。

苏越当然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这天宁长生依然按着往常的习惯,一到了某个时辰早早的就上了床榻。

夏日的夜晚虽然燥热,但是宁长生还是习惯往自己的肚子上盖上薄薄一层毯子。

在床上躺了不一会的功夫,房间里就传来了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漆黑的房间里,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一个人影在活动。

宁长生侧着身子睡在榻上,睁大了自己的双眼,脑子里在做着思想挣扎。

书院底下的这座墓这段时间已经陆陆续续折了这么多人进去了,这就说明这座墓并不是那么好开的。

苏越她们这些人可能遇到了瓶颈,或者是什么难缠的机关所以才折了不少人,无法继续往前。

可是...

宁长生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宁静黑暗的房间之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或许是没有办法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去送死。

墓下九死一生,无一例外,就算是强如她爹宁谢这种老手每次下去之前都会写好遗书。

如果那个传说中的地图真有那么好取的话,岂不是早就被人取走了?

宁长生翻过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利用自己的夜视能力准确的找到了苏越站立的位置。她顺着这个方向望了过去,一双嘴唇微微张合,主动和对方说了一句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

“苏越,不要再下去了,放弃吧。”

“墓,是会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