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生躺在床上听到了苏越吹灭油灯的声音。
然后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开门声,房间之中一下子就被黑夜所笼罩,不仅是她们的房间静悄悄的,整个院子里这么多间房竟然也跟着异常的安静。夏日的夜晚,草丛中传来特有的虫鸣和蛙叫声。
宁长生这时候还睡意全无。
听着一声又一声的虫鸣,尽管轻微得不像话,但是在这样寂静的晚上透过窗户传进来就显得格外的清晰。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皎洁而又明亮的月光透过打开的窗户射了进来洒在地面上,好似一层薄薄的霜。
或许这样的夜晚最适合思考人生。
宁长生睁着一双眼盯着并不高的房梁,脑子里的思绪不受控制的散发着。
借着睡不着的这个空档,她开始慢慢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书院的形势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加混乱。或许是因为三国关系原本就很紧张的缘故,所以这几方势力的人待在一个狭小的书院里,每日里的摩擦冲突也一直在不断的产生着。
这些人晚上干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白天竟然还有精力去找别人的麻烦。宁长生不知道自己是该佩服这些人好还是怎么了。
苏越其实一直都有对自己示好,想要拉她入伙,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尤其是发现自己和林少安的关系无法缓和之后。或许对方也拿不准自己的来到书院到底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来的,或许对方在试探自己..宁长生也在疑惑这个问题。
如果书院之中大家的目的都相同的话,她接到了楚皇的密诏,那么是不是林少安他们那一伙人也接到了楚皇的密诏呢?密诏的内容是否都相同,自己到底是楚皇安插下来的第几波人?
如果大家彼此目的相同的话,为什么楚皇不让她们事先相互通气好好合作,毕竟人多好办事。为什么,她宁长生会收到一封单独的密信。
一个个疑问宛如一团团的迷雾,萦绕在宁长生的脑海里,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被迷雾包围着找不到方向和出口。她无意踏入这一个巨大的迷阵之中,但是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脱身了。
就和苏越说的那句话一样:‘我们早晚是一样的’。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宁长生被这些复杂的问题纠缠到天明,她想着,再这样下去的话她的黑眼圈恐怕遮都遮不住了。明明没有去做贼,但是却把自己的状态弄得和做贼一样。
窗外的天空开始渐渐放亮,不再像是深夜的时候那样漆黑了,月亮也渐渐不见了身影,好像是已经归家了。宁长生在快要天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的,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睡意袭来,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还是听到了轻轻‘吱呀’一声开门的声响,想也知道,大概是出去做贼的苏越回来了。
耳边传来很轻的的动作声和脱衣服的声音,有人在她旁边的床榻上躺下,均匀而又沉重的呼吸声响起宁长生想,呼吸声的主人应该是疲惫至极了。
这样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最后那么一丝意识也渐渐散去,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宁静之中。
有效的睡眠时间并不是很多,书院并不会因为你晚上跑出去做自己的事情就会把该有的课程排松一些,毕竟除了这两个特殊的贵族班之外还有不少平民学子是抱着真心求学的态度上山来的。
熬夜的滋味并不很好受,尤其是刚刚睡下去就被外头打更的人吵醒——这是书院专门设置的打更人,为的就是防止学子们睡过头而错过了上课的时间。
两个人没睡觉的人各自迷糊着从床上爬起来,一言不发的收拾着自己,就连一声‘早安’也省去了说。或许是觉得这样可以节省一点点力气吧..
“宁长生,你昨晚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跑出去做贼了。”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困意,脑子开始清醒的运转了,苏越看着面前和自己一样拥有着一双熊猫眼的宁长生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口中的漱口水都忍不住喷了出来,虽然身上的疲惫感还是很浓,但是这也不妨碍她照常逗弄身边的这个闷葫芦。
清晨是一天的开始,就应该轻松和开心一点才对,不然的话让坏心情持续一整天那多不划算。虽然大家都有着属于各自的身不由己,但是也还是要尝试着在这种身不由己之中寻找乐趣所在。
而在现在的苏越眼中,宁长生俨然就是这个乐趣所在——即使对方并不乐意帮她。
不过就算没有宁长生的帮助,事情也还是在顺利的进行着。她们昨天晚上的进展很不错,多日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收获,是以连带着心情也显得愉悦了不少。
“说别人的时候不妨自己先照照镜子。”宁长生破天荒的扯出一个笑,只不过这个笑一看就是属于皮笑肉不笑的那一种,看起来也没有丝毫的诚意。抬起手指了指一旁梳妆台上的铜镜,看着苏越的青黑的眼圈,就好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两个人乐此不疲的稍稍斗了两句嘴,便朝着演武的操场走去。
夏日的清晨连迎面吹来的风也带着一丝燥热的气息,她们入学也算是有一段是日了,如今已经正式进入了七伏天,更何况是在这样热的天气下人的身上还两三层穿着长衫,女子的服饰就更是麻烦。
走不了两步便要出汗了。
今天上的是箭术课,是以不用再去学堂了。
林鹿书院文武兼有之,是以流出的人才才那么备受三国的欢迎。每一个能从这个地方走出去的,在不久的将来都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栋梁之才。
这些人,可以说是未来几十年里,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宁长生她们抵达操场的时候已经到了不少的人了,林少安远远的就看到了二人过来的身影。
宁长生看到对方正在那边对着靶子练习着开弓,结果不料此人看到她和苏越走来的时候,居然特意将身子侧过来对着这边,然后做了一个开弓射箭的动作——只不过弓弦上头并没有搭上箭罢了。
可以说是嚣张至极了。
这样□□裸挑衅的动作照理来说应该是用来激怒二人的,可是奇怪的是两个人今天竟然都没有因为少安这样故意为之的行为而生气,反倒是一致默契的移开了眼神,无视了这个挑衅。
宁长生想啊,她可能是已经习惯了身边总是有傻子三番四次的挑衅了吧,挑衅到没脾气。因为有的人在你心里根本甚至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很显然少安就早已经被宁长生列在了此列中。
当然,如果对方一定要贴上来送到眼前给她收拾,她也是不会拒绝的——就比如之前在王府花园的那一次。
至于苏越..苏越今天是懒得跟林少安一般计较。
箭术先生到了之后粗略清点了一下人数,之后立刻开始了现场教学。若是有人没来他也只当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这个贵族班他严格秉持着放任自流的想法。
据说这一位先生曾经是前朝神箭营的一把好手,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所以当起这些世家子弟的箭术先生来还是绰绰有余的。宁长生很认真的听着先生讲解着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弓箭手,也许是在武学造诣方面有着两世的基础,所以练起手来也格外的轻松。
弓弦上的箭迎着风射出去,直直的就射在了几十米之外的红心上。
“很不错啊,宁长生。”
苏越也在摆弄着手里的弓箭,但是她对这方面的兴趣并不是很大,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她就不是很擅长射箭,这个早在初初习武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
但是看到这样亮眼的箭法还是毫不吝啬的夸了一句,毕竟理论归理论,从别人的嘴巴里讲出来听起来很容易的样子,但是真正做起来的话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而且还是一次十环。
宁长生得了苏越的夸赞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是眸子里已经泛起了隐隐笑意。自己的努力被得到肯定是一定会开心的,这样的喜悦无论是现在的她还是前世的她,虽然只是一句很随意的话,但是她喜欢被人肯定。
因为宁谢从来都不从肯定过她的努力,哪怕是前世的自己早已经超越了当时的宁谢。
就连先生脸上的冷淡表情都因为这一箭十环而稍稍松动了一些。
他本来以为这些贵族子弟都是过来走走过场,绣花枕头而已。他侧过身子刚刚准备动作朝着宁长生这边走过来,然而还不等他迈腿,‘嗖’的一声弓箭射出的声音从旁边传了出来。
弓箭射出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众人的视线都被这突兀的一幕给吸引了过去,然而这只箭的射出轨迹并不是它正对面的箭靶子,而是直直的朝着宁长生方才射中的那一个箭靶射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弓箭顺着箭靶上原来那一支的箭尾钉到了红色准心上,而原本属于宁长生射出的那一支箭则非常突兀的从靶子上落了下来,变成两半。
林少安这时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将手中的弓箭很是随意的扔到了面前的台子上。他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脸上开始渐渐浮现了较为满意的笑容。侧过身子来微微歪了歪脑袋,一副得意张扬的模样。
刚好对上了宁长生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尽管从中也还无法看出拥有这双眼睛主人的情绪,但是这也并不妨碍他激怒对方,双手抱肩,表情傲慢而又无礼:“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支箭就跑歪到你的靶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