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生的意识渐渐地陷入黑暗中。

她好像看到了那些曾经被她光顾过的墓主人在向她招手,看到了京城之内火光冲天,宁宅走水燃起了滔天大火。看到了华语在逃走之后又折返了回来,被禁卫军一举拿下。

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无能为力。

亲人,朋友,下属统统被赶尽杀绝。

...

地府

牛头马面勾着宁长生的魂,一路走来好不热闹。

在地府长居了很久的小鬼大鬼们,一听到今日官差们勾了个叫宁长生的人回来,都纷纷从家里跑了出来,连篮子里的烂菜叶和鸡蛋都准备好了。

阎王殿外群情激奋,就差拉个横幅让阎王交人出来了。

阎王殿内也是鸡飞狗跳的,阎王是个新上任的,才刚刚上任没多久,一百来年的样子吧。

据说他的上一任就是被地府里的这些暴民们给气走的,做个父母官不容易啊,每天鸡毛蒜皮的事情一大堆。

有时候不是这个夭寿了,就是那个活得太久了。

人一多了就是不好管,手下还只有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这几个不顶事的。

今天还给勾回来一个大麻烦,这不是给他添乱吗!

“宁长生,老子好不容易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家当都藏得严严实实的,你倒好,给老子一锅全端了,我日/你大爷!”

殿外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大鬼嘴里骂骂咧咧,口水喷了面前的鬼差一脸。但是纵使是很气愤,也还是不敢对地府的公务员们来粗的。

地府内居住的鬼鱼龙混杂,早些年还分区域,只不过近百年地府的地盘不够了,所以古代鬼和现代鬼混在一起住。

本来根正苗红地地道道的古代鬼,嘴里天天之乎者也,现在讲起话来竟然带着一股浓浓的东北大碴子味。

对了,他是赶来骂宁家这个小刺头的,连麻将都不打了就直接过来了。可见对此人恨之入骨啊!

宁长生听见殿外有人唤自己的名字,一双秀眉紧紧的蹙了起来。她根本就不认得此人,然而对方却好像跟她很熟一般。

虽然听不大懂对方嘴里乱七八糟的在说些什么,不过听语气的话,大约是在骂她吧...

“何为日?”

她抬眼看了看堂上的阎王老爷,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尴尬的牛头马面。大家好像都不能解答她的问题,于是她踱着步子走到了殿门前,停下。

“这位兄台话中的日为何意?”

大鬼:.....

要怎么和一个新来的古代鬼解释‘日/你大爷’这句话的意思呢?

“嗐,他的意思就是在骂你家祖宗!”

旁边一个现代鬼看不下去了,于是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帮旁边的兄弟解释了一下。大鬼跟着点点头,也附和着给这位好心人点了个赞:“对,没错,就是这么个意思!”

宁长生点点头,算是听明白了,但是一双紧皱的眉头也没有因此而舒展开来。

“敢问兄台,我们认识吗?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为什么要骂我祖上?”

“老子是淮安王,你给老子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四年前挖了老子墓的是不是你个龟孙子!”大鬼气结,几百岁的人了忍不住对着眼前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又爆粗口了。

真是人可忍鬼不能忍。

他那个墓是生前请了大师找了龙脉花了好大代价建好的,里面可以说是珍宝无数,不亚于一座地下宫殿。

几百年来不是没人打这个墓的主意,但是这些人不是找不到具体位置,就是都死在墓里陪葬了。

偏偏碰到了宁长生。

把他的家当掏了个精空,这也就算了。

那些凡间的俗物他也用不着了,拿走了便拿走了,可是宁长生走的时候还不关门!盗洞也不填上,就上个月还跑进来一只狗在他墓里撒尿,气死他了!

“淮安王?”

宁长生抬起手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小嘴,脸上的表情忽然之间变得有些古怪复杂了。这下子眉头拧得更紧了,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事情。

淮安王的王陵她当然记得,当时为了打开这座墓还在里头折损了不少的人手,整个军队元气大伤。就连她爹爹都折在里头了,宁长生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里头的财宝确实是多不胜数,这座王陵里的财宝刚好解了楚国的燃眉之急,也成了后来楚国统一天下的关键转折点。

不,现在应该叫大楚了。

可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宁长生曾经在墓中见过淮安王的画像,虽说不上天人之姿,但到底也说得上是英姿飒爽的美少年。

跟眼前这位..呃..又高又壮的糙大叔,完全不是一个人啊...

等等,可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大叔的眉眼间和当年所见的画像有几分神似。

宁长生过目不忘,只是可惜父母从不让她上学堂。

“你真是淮安王啊..那王爷这些年可是遭逢了什么大变?”

其实宁长生是想直接问你为什么变成这样般模样了,但是又觉得这样直白的说无异于指着对方的鼻子说他丑。

万一激怒了这位怎么办,毕竟自己还挖过他的坟呢!

“这个嘛..咳..可能是地府的日子太好过了,就每日多吃了些,长了些膘...”

说起这个事情来,淮安王自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刚来地府的时候他还是美少年一枚,如今都快要变成抠脚大汉了。

眼看宁长生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他一张老脸挂不住了。

“你这样看我干嘛!减肥!明天就减!”

“嗤..”

话音刚落,周围不论是大鬼还是小鬼都开始轻嗤。

....

“长眼睛了吗?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勾魂的时候不知道多看看吗?看看你们给本阎王勾回来一个什么玩意!”

阎王对着自己手下的牛头马面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怒骂,骂完了忍不住又踹了两脚。踹完之后又转过身去把枪口对准了黑白无常。

“还有你们两个猪!勾魂是你们的事,竟然不请假跑去打麻将,还找这两个水货给你们代班!?”

肺都要气炸了!

判官站在一旁也不敢吱声。

毕竟这次勾回来的这位确实是有些棘手啊..他也不好帮着求情了。

牛头还好,他身体壮实,被踹几脚也没啥反正阎王爷也踹不动他。马面就不一样了,马面最近身子虚,被阎王这么一踹,手里的阴叉一个没拿稳直接飞了出去。

叉子朝着正从殿外往里走的面门上飞过去的,眼看一场血案就要发生,牛头马面赶紧抬起蹄子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宁长生一个侧身,伸出手稳稳的握住了叉身。

既然是墓里的一把好手,武功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没几把刷子哪里敢往那些凶墓里去?

“好!”

“好!再来一个!”

女子身姿飘逸,出手漂亮,很快就引来了殿外一片叫好声和喝彩声。

鼓完掌之后这些鬼才发觉哪不对劲,他们今天是来找宁长生麻烦的,不是来看杂技表演的!

回过神来之后又开始骂骂咧咧的,长得好看也不行,该找的麻烦还是要找。

宁长生把手上的叉子还给了马面,然后才看向阎王。

“阎王老爷,怎么我的名字在生死簿上这么难找吗?”她还赶着去置办家业呢。

她都跟淮安王聊了大半天的天了,回来之后发现阎王竟然还没有掰扯清楚自己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无语了。

“不是难找,是我这地方收留不得你啊。”阎王接过判官手上的生死簿和判官笔,言辞之间透露出自己的为难之意。

宁长生挑了挑眉,一个翻身直接跨座到了阎王办公的案台上。一只脚悬在空中,另一只脚则微微弯曲,踩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那到底是要如何呢?”收留不得是个什么意思嘛。

这时候殿外的鬼群里忽然响起一道弱弱的女鬼声:

“怎么办,好想嫁..”立即引来了一众鬼姐妹的附和。

阎王一记手刀直接把宁长生的脚给劈了下去,干什么,他不要面子的啊?!当面砸场子是什么意思?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高调!

他拿着手上的判官笔,指着殿外的那些鬼,有些激动道:

“你自己看看外头那些被你掏过墓的鬼民们,鬼情激愤,我是按压不住。我怕你出去被鬼群殴!”或者直接被揍个魂飞魄散了,宁长生留下来是会引起地府暴/乱的。

“那怎么办呢”宁长生自己也很苦恼,她也没办法啊,摸金是她祖上传承下来的手艺。

阎王更苦恼,他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都快要愁死了。

忽然,灵机一动。“有了!”

快步上前走到宁长生跟前,笑得贼兮兮的。

“我想到了,不然你再上去活几天?”地府一天,人间十年。

宁长生:?

“你看那。”

阎王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宁长生循着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刚想回头问,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劲风,常年以来的警觉性这时候起到了作用。

刚想闪躲..

然而阎王是谁,他想要踹一个凡人难道还能让对方躲开吗?

一脚重重的踹在了宁长生的背上,把她给踹出了地府..丝毫不怜香惜玉。

地府众鬼看得目瞪口呆,从来不知道他们看起来像软柿子的阎王原来这么能打的..阎王爷很得意的叉着腰,享受着鬼民们敬畏的眼神。

抬起脚拍了拍自己的靴子。

“小家伙,还敢爬本阎王的案台!”

“给本阎王滚上去再活一遍!”

对了,好像还忘了一句话。

阎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朝着宁长生飞出去的方向又大喊了一句。

“答应我,积点德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