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乌云密布,秋雨将落未落。
房间里窗帘被拉紧，光线暗沉。
灰白的大床上，余白靠在床头,头微垂着，视线定格在一本摊开的旧书上。
她皮肤染着病态的白,一夜之间仿佛清瘦了许多，修长骨感的手时不时翻动书页。
——病美人。
厉鬼少女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余白抬头望向她，神态认真，棕色的眸子幽暗平静，宛若一汪深泉。
裴青慈却莫名从女人的眼神中读出几分勾人的味道,她咬了咬唇，心虚道：“你好点没有？”
“没事的。”余白淡淡启唇。
裴青慈坐到她旁边，那股鲜甜馥郁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少女攥紧衣角，喉咙几不可察地吞咽了一下。
余白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等伤好以后,再给你咬。”
“不吃了！不吃了！”裴青慈剧烈地摇着脑袋,“万一下次又停不住……”
“我会躲开。”余白合上书,将它放进床边的小柜子里。
“那这次你为什么不躲开？”少女乌黑的眼眸对上她。
余白眨了下眼，炽烈深沉的目光被浓密的睫毛挡住，“因为你不开心。”
裴青慈一时有些怔然，许久，才闷闷地问：“不开心就给我发泄吗？”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余白回答。
不是的！
少女瞳孔微睁,想说的话堵在喉头。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余白是真的把她当做妻子，而不是所谓的禁|脔。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裴青慈轻声呢喃。
她和余白……真的能够在一起吗？
凉风卷挟落叶，雨水滴滴答答，一下一下拍打着玻璃。
裴青慈的思绪就像窗外的雨，又急又乱，她无意识地搅动着乌发，露出白玉似的耳朵。
耳垂饱满，让人忍不住想捏一下。
余白搭在床铺上的手指蜷了蜷，嗓子干涩，“我想休息了。”
“啊？”裴青慈迟钝地应了声，须臾，轻点着头，“那我这就出去。”
余白遽然间扣住她的手腕，“可以上来陪陪我么？”
裴青慈顿住动作，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温热，“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不要以为这样，我就能让你占便宜。”她凉凉地威胁。
余白放下手，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她身上移开，“没有。”
裴青慈又严厉道：“厉鬼不需要睡眠。”
“好。”余白漂亮的眼尾低垂，神色掩不住失落。
她理了理被子，窝进被窝中，被子拉得很高，从裴青慈的角度只能看到女人黑漆漆的头顶。
有点可怜。
裴青慈纠结了几秒，幽幽地说：“余白……”
“嗯。”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
“就陪你睡一会儿。”她妥协。
余白听着耳边布料摩擦的杂音，嘴角缓缓勾起，裴青慈靠过来后，又倏然抿平。
熟悉的、清浅的栀子花香钻入她呼吸之中。
余白迫不及待地拉住少女冰凉的小手，一人一鬼的距离凑近了几分。
又中计了！
裴青慈暗道，她用力反握着余白的手，“余白，你和我结契，是不是想要……要我的身体？”
“是不是想和我……做、做那种事！”
厉鬼少女吞吞吐吐，觉得身上开始发烫。
“都想。”余白非常诚实。
果然！
她就不应该对余白抱什么希望，花言巧语完全是为了哄骗她上|床！
裴青慈瞬间变脸，试图挣开余白的手。下一刻，她又听到女人开口——
“但我更想你爱上我。”
余白克制地闭了闭眼，不让少女发现自己眼中满盈的掠夺欲。
“彻彻底底的。”
女人嗓音染上些沙哑的意味，不轻不重地飘进裴青慈耳朵里。
即使她话里尽是独占欲与侵略性——
这一次，裴青慈没有逃开。
“可是我只是一只鬼。”
余白坚定，“即使你是鬼。”
气氛沉默下来。
半晌，余白温声询问：“可以吗？”
裴青慈发觉自己魂体热得厉害，她敛着细眉，“你让我想一想。”
“好。”余白语气冷静，空着的手却死死攥着，指尖泛白。
一时安静，一人一鬼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余白终于抵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厉鬼少女突然抬起头，撞上余白滚烫的鼻息。
身为鬼物，在黑暗中，她也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脸。
女人双目紧闭，薄唇抿着，有种清冽冷淡的气质。
裴青慈看得手痒痒，忍不住戳了戳女人颊边的软肉，又碰了下她的眉毛。
“妻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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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青慈这一想，就想了一个多星期，还迟迟没有答复。
这天中午，余白坐在窗边，一边抿着咖啡，一边在研究古籍上记录的术法。
裴青慈懒洋洋地缩在沙发上玩手机。
这是她新发现的娱乐，特别是用余白买的手机，花余白的钱给游戏氪金，就更加快乐了。
少女微卷的黑发松松挽着，雪肤红唇，眼角的红痣称得她眉眼慵懒又浓艳。
“呼……”她口中发出一声轻呼。
又输了。
余白动了动耳朵，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阴天，天空有些闷沉，不见太阳。
正适合她带裴青慈出去逛街。
余白启唇，声音清淡，带着冷感，“下午一起出去吧。”
裴青慈回头看她，“嗯？”
“今天没有太阳。”
……
然而她们下午还是没能出门，因为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客厅里。
黑胡桃木的茶几上摆着几杯热茶，水汽缭绕，缓缓向上腾升。
熊川一身登山客的打扮，脚边还放着一个大背包，他声音爽朗：“师妹，你这里鬼气也太重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凶宅呢。”
闻言，裴青慈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开口讽刺。
余白坐在一边，目光沉沉，“什么事？”
熊川十分戒备地瞥向厉鬼少女，“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哼！谁要听你们讲话！”裴青慈瞬间化成一团黑气，朝卧室方向遁去。
余白的脸色又冷了一分。
熊川将大背包放在腿上，“师父让我给你送一样东西。”
瞥着男人耿直冷硬的脸，余白拿起的茶杯又放下，“不用。”
“你还没看就不要？”熊川撇撇嘴，“不过这次你说的可不算，师父千叮万嘱要我亲手交给你。”
“我可不敢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思。”
他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木盒子，推到余白面前。
余白坐姿端正，双手置于膝上，不去碰它。
熊川无奈，直接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个古朴的匕首，小巧精致，刀柄上镶着红宝石，刀刃是殷红色，上面蜿蜒着诡异的纹路。
“这是师父千辛万苦为你找来的。”
“万一哪天你后悔了，给自己一刀，再给她一刀，你们之间的契约也就不作数了。”
“虽然过程很痛苦，解契后身体会衰败一阵，但总不至于要命。”
“师妹，你好好考虑吧。”
男人一脸郑重地望着她。
余白面上波澜不惊，“我不需要。”
熊川皱着眉，“你可别犟了，要是普通的鬼怪，我们大家肯定会祝福你。”
“但那是一只红衣厉鬼啊！”
“我们天师生来就和恶鬼对立，红衣厉鬼凶悍无比，你为她损失的功德还少吗？”
“听师兄一句劝，这孽缘真的结不得！”
熊川猛地灌了一口茶，苦口婆心：“师妹你要是喜欢鬼，师兄给你介绍几个功德善鬼，长得不比里面那个差……”
“师兄你别说了。”余白出声打断，浑身散发着冷气。
熊川顿了顿，又开始絮絮叨叨，“早知道你当初收集符箓是要去接她，我肯定不会帮你……”
“师兄慢走。”余白起身，将熊川连人带包赶到门口。
她语气低沉，“请。”
男人定定地看了她一阵，最后长叹一声，格外沧桑，“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
余白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一回头，就见到俏生生的小女鬼立在不远处。
“余白，我想好了。”她说。
余白眯起眼，藏住底下危险的暗光，“你听见了。”
想起刚才自己偷听的行为，裴青慈有些打鼓，但还是强装镇定，“是，我听见了。”
“所以我有了答案。”她挺起胸口。
余白面色倏地淡漠下去，棕眸深处翻滚着隐晦莫测的情绪。
裴青慈红唇轻抿，小脸上满是决然之色。
“余白，我们解契吧。”
“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余白重重碾着这几个字，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浮起青筋。
裴青慈黑漆漆地瞳仁看着她，“是。”
“你想好了？”余白问道，声线压抑。
“是。”裴青慈平静地说。
余白低着头，灯光打在她脸上，勾勒出姣好的五官。
半晌，她低低一笑，然后抬眼对上厉鬼少女，轻描淡写道：“可以。”
裴青慈迟疑，又隐隐有些失落，“你同意了？”
——余白可不像是这么轻易就放弃的人。
女人漂亮的眼睫扇了两下，“我会解决掉这两重契约。”
她举起三根指头朝天，一字一句。
“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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