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狂风卷起,大雨滂沱。

小镇边的无名山峰上,文素浑身鲜血,执剑而立。四名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剑拔弩张。

文素拔剑,剑刃划过水流,刺向其中一人的脖颈。黑衣人急忙闪避,文素脚步一扭,勾手回攻,“噗——”地一声,黑衣人左胸中剑。见同伴身死,另外三人眼神交汇,齐齐向文素砍来……

王兰风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镜头,只见她眉头越皱越紧,终是按捺不住,“卡——”

雨停。

场中的演员停止动作,裴青慈放下手里的剑,眼中带了一丝消沉。

这已经是她第六次ng了。

小何抱着浴巾冲到裴青慈面前,面露担忧,“裴姐,快披上。”

裴青慈朝她点点头,然后裹着浴巾走到王兰风身前,心中忐忑,“王导,这次有什么问题?”

“不对,还是不对,”王兰风捏着下巴,一遍遍看着回放,“你看看,你的表情神态都很好,但是你的身体依旧太紧张了!”

说着,王兰风站起来比划了两下,“文素是个剑客,她继承了容家的‘儒剑’,她的剑法要足够雅、足够快,动作要行云流水、轻松写意。”

“而你的武打动作做是做到位了,可整个人看上去硬邦邦的!”

裴青慈连声道歉,“对不起,王导。”

见她浑身湿透,小脸素白,王兰风火气消了一半,“这场挪到明天拍,你先调整好状态,实在不行,就直接上替身。”

“我明白了。”裴青慈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失魂落魄地回到位置上。

小何捧着保温杯,“裴姐,喝点热水。”

裴青慈摆了摆手,“我先去换衣服。”

小何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更加担心,暗戳戳拿出了手机,编辑起来。

……

裴青慈果然感冒了。

余白到的时候,她正裹着被子,窝在床上。

房间里窗帘紧闭,只有一盏暖橘色的床头灯亮着,少女缩在床头,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裴青慈。”余白叫着少女的名字,缓步走到床边,视线下移,才发现她手中死死攥着的剧本。

余白眼神一暗,“不要看了。”

“余白?”裴青慈慢吞吞地抬起头。

“我在。”余白回答。

见到女人平和的眉眼,裴青慈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你怎么来了啊。”

声音软绵绵,带着点鼻音。

余白的心跟着颤了颤。

“来看你。”

她神色敛起,微凉的手背贴上裴青慈的额头,触手竟是一片滚烫,“吃过药了?”

裴青慈脑子里混混沌沌,不自觉蹭了蹭余白的手,“小何给我吃过了。”

少女整个人恹恹的,因为鼻子堵塞,她只能用嘴呼吸,绯红的唇微张,隐约露出整齐的贝齿。

她看着余白,一双眼睛迷茫又恍惚。

病弱。

但也美得惊心。

余白艰难地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抽走裴青慈手里的剧本,“不准看、不准想、睡觉。”

冷冰冰、带着命令的口气。

裴青慈咬着唇,委屈巴巴,“可是我睡不着。”

余白垂眸看向她,少女睫毛沾湿,面色潮红,水润的唇瓣被咬得发红。

良久,余白轻声:“我陪你。”

女人的嗓音酥酥的。

裴青慈只觉得脸颊更烫,也不知道是烧的还是羞的。她张了张唇,小声道:“不用,你快离我远一点,免得被传染。”

余白默不作声地掀开被子,躺到另一边,然后抬手关灯。

视野顿时昏暗下来。

裴青慈一愣,紧接着发现腰间缠上一只手,熟悉的冷冽香气扑面而来,像冰水中夹着薄荷,凉丝丝的。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裴青慈用力推了推身边的女人。

可惜瓮瓮的鼻音没有丝毫威慑力。

余白摁着她的腰,“不怕。”

裴青慈又挣扎了两下,发现反抗无效后,就任由余白搂着。她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你这叫乘人之危。”

高烧未退,少女的呼吸滚烫。

一阵热意从脖颈间传来,余白顿时僵直了身子。她低头,贴上少女的眼角,轻啄,“这是乘人之危。”

裴青慈呼吸急促了几分,她抵着余白的肩膀,“感冒了不能亲!”

“好。”余白半阖上眼,压抑着眸低浮浮沉沉的情绪。

须臾,裴青慈轻戳着余白的腰,“放开一点。”

“嗯?”余白的嗓音微哑,有种异样的性感。

裴青慈咽了咽口水,“有点热。”

余白的手顺势松了松,两人一时无话,房间里气氛有些沉闷。

不知过了多久,裴青慈闷闷开口:“余白,我是不是很笨啊?”

“不是。”余白淡淡回复。

“可是我觉得自己很笨。”裴青慈语气低落,“今天那场打戏,我ng了好多条,大家都因为我而耽误进度。”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甚至还成了别人的拖累——

“你太累了,”余白突然出声,对上裴青慈的双眸,“不要给自己压力。”

光影暗淡,裴青慈看不清女人的表情,她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

“明明武术指导已经一招一招拆散了教给我,明明自己私底下练了这么久——”

“可每到正式上场,我就完全做不到导演要求的潇洒帅气,一直在拖后腿……”

裴青慈越说越着急,语调不自觉高亢起来。

黑暗中,余白微不可闻地低叹一声。

“没关系的。”她抬手,捧着裴青慈的脸。

“失败了也没关系。”余白继续说着,棕眸里透着认真。

“因为我会帮你撑腰。”女人说的温柔又郑重。

裴青慈一瞬间有些想哭,酸意混杂着苦味从心底蔓延,她眨了眨眼,声音哽咽:“你这是乘人之危。”

“我是。”余白坦诚,指腹一点点抹过少女眼角的泪水。

糟糕。

真是太糟糕了。

裴青慈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拒绝余白的温柔。她红着眼,在余白怀里拱了拱,头轻抵着女人柔软的胸口。

底下的床铺软乎乎,被子温暖,带着阳光的味道。

余白轻拍着少女的背。

两个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沉入黑甜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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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余白是被1313叫醒的。

1313挺着圆润雪白的身子,声音愤慨:“所以我只是个闹钟吗!”

余白坐了起来,揉着眉心,没有说话。

1313欲哭无泪。

所以说余白就是屑啦!

它太惨了!居然不得不找这样的家伙当宿主!

想到这里,1313的视线不禁挪向床上的少女。裴青慈双眼紧闭,一张小脸红彤彤,精致又乖巧。

余白替她掖了掖被子,继而贴上她的额头。

退烧了。

余白紧抿的唇微微放松,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刚准备下床,就见身旁的人动了动。

“余白?”裴青慈半眯着眼,声音轻得像呓语。

余白的心软了软,眼中的暖意一闪而过,她揉着裴青慈的头,低声:“还早,继续睡吧。”

“到时间我再叫你。”她又补充。

也不知道听清没有,裴青慈胡乱地点了点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裴青慈是被馋醒的。

热腾腾的小笼包和鲜榨豆浆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少女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循着味道望过去,“今天是小笼包吗?”

余白提着早餐,不紧不慢地回答:“还有烧麦。”

听到女人平稳的声线,裴青慈一个激灵窜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还以为是小何。”

“穿好衣服。”余白神色淡定,凝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瞬而逝。

“哦。”裴青慈乖乖点头,捡了几件衣物,就往卫生间跑去,背影像极了落荒而逃的小白兔。

十几分钟后。

余白端坐在椅子上,捧着杯豆浆,腰背笔直,仿佛是在品什么名贵的茶叶。

裴青慈紧挨着她坐下,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小笼包。

“居然是田记的包子诶。”少女的眼睛亮晶晶,两颊鼓起,吃得津津有味。

余白的手指磨蹭了几下杯子,隐晦地扫了眼少女红润油亮的唇,“小何说你喜欢吃。”

“是啊,田记的包子特别香,皮薄馅儿多,我要多吃两个,昨天晚上又没吃饭……”想起昨天的事,裴青慈越说越小声。

这么丢人的样子又被余白看见了!

她放下筷子,讷讷道:“余白,你怎么有空过来啊?”

余白眸光闪了闪,“公司不忙。”

“是吗?我还以为你事情很多呢。”裴青慈皱着眉。

“不多。”余白面不改色。

1313嗤之以鼻:“今早起来工作的人是谁!”

余白没理它,转向裴青慈问道:“今天要请假吗?”

“不用,我没事。”裴青慈摇了摇头,白皙的脸上染着红霞。

余白只稍微颔首。

一顿早餐在沉默中结束。

小何来接人时,就看到平时像个冷面阎王的大老板正弓着腰收拾床铺,老板娘坐在沙发上,仔细地看着剧本。

“裴姐,到时间了。”小何颤颤巍巍。

裴青慈合上剧本,踱步到余白身前,“我要走啦。”

见两人还有话说,小何非常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余白垂眸,深邃的眼里满是严肃,“拍不好戏也不要难过,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知道了。”裴青慈不自在地搅着袖子。

“别动。”余白伸手,理了理少女颊边散落的碎发,动作自然而轻巧。

裴青慈下意识屏住呼吸,目光落在余白的脸上。女人眉形齐整,眼神专注,鼻梁秀气又高挺,一双唇薄薄的,透着粉色。

看起来很适合接吻。

“余白。”裴青慈鬼使神差地开口。

余白停下手,“什么……”

话音未落——

迎上一阵甜香。

紧接着——

一个柔软的吻落在唇边。

含蓄的、浅浅的、一触即分。

余白瞪大了眼睛。

裴青慈勾了勾她的衣角,红着脸,宛如一颗娇艳欲滴的小樱桃。

“今天感冒好了。”

所以,可以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