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她死了(下)

沈辞表情一下就凝固了,反应了好半天才失神似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太子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哽着嗓子道:“你冷静点。”

沈辞有点怔愣地看着他,像是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太子伸手拉住沈辞的臂膀,深呼吸了下,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道:“是我的错,当时我人在辽州,等知道消息的时候,顾宁已经……”

这会沈辞脸上那些神采风扬的笑意已经褪了个干净,他侧头看着太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太子跟他对视片刻,忍不住先转开眼去,艰难地接上了后半句话,“你先忍一忍,顾宁……”

他呼了一口气,有些不忍心道:“顾宁现下还是戴罪之身,以你如今的关系跟她沾上关系,只是百害而无一利……”

太子话还没说完,沈辞已经翻身上马,扯着缰绳调转了马头,太子伸了一下手,什么都没抓住,只能咬牙看着沈辞的身影在他面前渐渐消失。

沈辞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太子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不过是去了一趟北疆,太子前些日子还在信里跟他说起过顾宁,怎么可能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但沈辞又莫名觉得怕,像是有什么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就静静地待在那等着他去验证。

等沈辞到了顾宁府门前,看到面前的景象,人一下就呆了,几乎是从马上跌下来的。

檐下到处都结着厚厚的蛛网,府门上横七竖八地贴了几张封条,匾额歪歪斜斜地挂在府门上边,上头“顾府”两个字的红漆差不多掉了个干净。

整个一副萧条落败的景象。

沈辞喉头发紧,立时呕出一口血来。

太子在沈辞后头赶到顾府,一进门没去其他地方,直接去了顾宁的别院,刚进去就看见沈辞直直站在中间,垂眸看着地上一个被摔碎了的酒坛发愣。

太子没出声,默默走到沈辞身侧站着。

两人就这么待了片刻,沈辞突然开口,声音沙哑:“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低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辞。

辰王诬陷。

沈辞不自觉握了握拳,心中刺痛,压着嗓子继续问:“阿宁走之前……受苦了吗?”

这话一出口,沈辞心里蓦然松了,就像是随着他口中说出这话之后,悬了许久的心也跟着死了一样。

太子移开目光,不忍说得太详细,只道:“狱卒被辰王买通了。”

沈辞瞳孔颤了下,他抬手抹了一下脸,又停了许久才哑声道:“我知道了,带我去看看她的坟吧。”

太子张了张口,这回真的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顾宁,她是死罪之身……”太子喘了口气,一横心说出了那几个字:“没有坟。”

沈辞猛地转过来,双目赤红,“你说什么?!”

太子强自镇定着和沈辞对视,又重复了一遍,“顾宁她,没有坟。”

沈辞此刻终于撕开了那些伪装的冷静,他上前两步逼近太子,眼中戾气暴满,可细细看去,整个人又有几分脆弱,他咬牙道:“她没有葬的地方,那她的尸骨在哪?!”

太子偏开头,胜不可闻道:“乱葬岗。”

“乱葬岗,乱葬岗……”沈辞不敢置信似的重复了几遍,眼眶忍不住红了,“我叫你护着她,你就是这么护的?!”

太子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京郊只有一个乱葬岗,沈辞甚至来不及多说几句,立刻又翻身上马去了城郊。

他在乱葬岗不分昼夜地找了三天三夜,凭着记忆在那堆没有面目的枯骨中找他的阿宁,找到最后,十根指头的指甲全部往外翻起,露出里头血肉模糊的软肉,整双手触目惊心。

沈辞却像是完全不知道疼似的,甚至还嫌碍事,把一个指甲生掰了下来,继续在死人堆里找。

等找到顾宁惯常戴在手上的一个玉镯时,沈辞一下就懵了,满脸茫然地捧着玉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太子领着亲兵到的时候,远远就听见一声痛苦的嘶吼,他走近几步,看见沈辞跪在那堆死人堆里,手里紧攥着什么东西,眼白布满血丝,一副要提刀杀人的样子。

太子本是带着怒气来绑人回去的,看见沈辞这副模样,心一下就软了,把底下人挥退了,自己一个人上去,手安抚地搭在沈辞的肩膀上,轻声劝慰道:“顾宁已经走了,你这又是何苦……”

话音未落,沈辞一下把他的手打开了,沈辞抬头冷笑道:“你这太子真是会盘算,瞒了我那么久!”

语气中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太子一下怔住了,他和沈辞相识这么多年,说一句生死之交也不为过,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沈辞会拿这副神情对着他。

沈辞说完这句就没再看太子,转过头继续在死人堆里挖找。

太子劝了几句没得到回应,一怒之下也发了狠,咬着牙连绑带捆地把人弄了回去。

太子把消息瞒得严实,外人不知道沈辞究竟是怎么个状况,只知道自沈将军病了好几个月,再回来朝中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被活活抽走了半条魂一样,浑身上下都没什么生气,仿佛人早死了,只还剩下一个躯壳在这世上应付这些浊事。

从前那个少年风流、打马京城过的沈小侯爷好像只是一场梦,以后谁提起沈辞都只有四个字:

雷霆手段。

顾宁之死虽是辰王一手策划,但其中也没少牵扯皇家污垢,知情识趣的都知道不去深究,偏偏沈辞不顾劝阻,亲自带着人往皇家秘闻里一层层查下去,一副誓死不休的样子。

偶尔沈辞累了,想顾宁想得紧了,就到处找跟顾宁打过交道的那些人,逼着他们跟他讲以前的那些事,讲他们知道的那个顾宁。

沈辞则一言不发地认真听着,在那些缓缓的讲述中,仿佛他也跟着那些回不去的时光,重新看到了一个在他视线之外的顾宁,一个他再没机会看到的顾宁。

他就全靠这么一点执念活着。

辰王再坏也是皇帝的儿子,沈辞步步为营,筹谋了几年,总算把辰王网进了他下的那个套中,一介皇子,最后竟锒铛入狱,在发配北疆路上就被沈辞活活折磨而死。

此事一了,沈辞一直强撑着的身子立刻就垮了,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太医院的人来看过几回,一回比一回严重,最后也不知怎的,竟个个都说束手无策了。

沈辞濒死之际,太子一直守在他身边,轻声问他有什么遗言,沈辞摇摇头,一句话都没留下,就那么走了。

其实他是有一句话的,他还想喝一壶从没喝过的酒,但那个他想说话他想喝酒的姑娘已经走了,对着这些人,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沈辞以为他和顾宁阴阳两隔,顾宁听不见那句话。

但他不知道的是,顾宁一直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他的所作所为,他酿了那么多年的情意,终究是随着他的缄口不言,一起被埋葬在黄土之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非常抱歉!!!!爱大家mua!

这篇文只有最后一篇番外没写,是陆超视角,不想看的朋友可以当这篇文已经完结啦!感谢陪伴,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