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气结,大喊了一声:“沈少将军!”
沈沉渊抬眸。
顾宁也跟着看他。
阿南:“要不然还是听上一两句?”
顾宁:“......”
阿南心道这不能怪自己没骨气,沈沉渊明明顶着一个将军的头衔,行径却活像是个土匪头子!
沈沉渊刚来苗寨的时候客气极了,一来就找上阿南,说有要事找他帮忙,言辞恳切。
阿南到底还是见的世面不够多,见沈沉渊这幅模样,真信了他是个好说话的,也不顾忌什么了,任凭沈沉渊怎么说,就是不松口。
就这么过了好几日,有一日,沈沉渊把他叫来,阿南以为这人还要继续劝自己,正要开口让沈沉渊别白费力气了。没想到这土匪头子二话没说,冲后头摆了两下手,后院呼啦啦冲出来几个大汉,阿南人都没看清楚,直接就被套在了麻袋里。
阿南:“......”
再一睁眼,已经在这个暗室中了。
顾宁臊不起这张脸,伸手把沈沉渊往旁边推了推,看着阿南道:“你继续说吧。”
阿南顶着一侧冷冷的目光,咽了口口水,勉强开了口。
“寨民们一开始看见这女人还有些慌张,后来就是愤怒了,觉得自己错看了人,把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招进了寨子里,那女人看清寨民们手上抱着的是什么,一下怒了,直接就冲你来把襁褓给抢走了,护在怀中恨恨地盯着那些人。”
“寨民们人多,也不怕她,直接就上去抢,那女人看着瘦弱,劲却不是一般的大,好几个壮年男子上去拉她那个襁褓,都没能让她松开手。”
“这么争执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正当寨民们想着用个什么讨巧的法子时,这女人看着襁褓中死了的那个孩子,突然掉下泪来。”
阿南说到这刻意停顿了一下,双眼期待地看着面前顾宁。
顾宁也捧场,立刻接口问道:“她不会要说自己有什么苦衷吧?”
阿南眼睛一亮,“聪明!”
沈沉渊在旁边与有荣焉地哼了一声。
阿南自知扰了这祖宗的好事,没敢看他脸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女人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落个不停,寨民们看这场面也有点傻了,个个都讷讷地不知道该做作何反应,就在这个时候,这女人突然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你们要把我的孩子带去哪儿?!’”
“她红着眼睛,神情骇人,寨民们一时竟不敢说什么,也没上去继续跟她抢那个襁褓了,这女人往门口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寨民,趁着他们不备,一溜烟跑没影了。”
顾宁皱眉,“跑了?”
阿南点了点头。
“那后来是怎么.......”顾宁一头雾水。
阿南接着道:“寨民觉得这个人太邪,追出去意思意思地看了几眼,也就作罢。寨子议论了大半个月,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部分还是猜这女人哀痛过度,连带着心智也不正常了,如此过了几个月,寨民们渐渐把这事放下了,这女人的事也极少有人提了,谁知就在这当口,这女人又回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回来,手里头还牵着一个三岁的男孩儿。”
沈沉渊在一旁支着下颌,懒散道:“是陆超?”
这祖宗主动发问,阿南怎么躲也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应道:“正是。”
“寨民们都惊了,实在没想到这女人还会回来,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她从土路上走过,这女人顶着寨民们这样的目光,还能面色如常,拉着小孩的手不紧不慢地走着。”
“好半晌之后,寨民们总算回过神来了,都不愿意这个人留在寨中,但也不愿意跟她打交道,就推着我爷爷过去跟这女人说清楚,要她赶紧收拾了东西滚出去,也不知道她跟我爷爷说了什么,我爷爷出来之后,竟然准了让她留在寨子之中。”
“但我爷爷是寨主,寨民就是不乐意也没法,就这样,这个女人和她带来的那个小孩就留在了寨子里。”
“寨主开口,寨民们说不了什么,但暗地里还是不待见她,平日里都躲着她,连带着那个小孩,也都被人指指点点的。陆超小时候不懂这些事,扬着小脸到处找人玩儿,但寨子里的其他小孩都被爹娘嘱咐过,说陆超来路不明,让少跟他来往。”
“就这样,其他小孩结成一伙把陆超孤立了起来,我——”阿南神色歉疚,“也是其中一个。”
这种事情顾宁没办法说什么,只是看着阿南,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阿南缓了一会,继续道:“陆超懂事懂得挺迟的,就我们这样的做法,他也只是伤心一小会,等那股劲过去,又来追着要跟我们一块玩儿了。”
“直到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寨子里的人说过一句话了。”
顾宁听他说完那件事后,半晌没出声,桌上支着的烛火“啪”地跳了一下,她这才回了神。
阿南低垂着头,顾宁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就算你跟我讲了这种事,我该下手的时候也照样不会手软的。”
阿南没吭声,只是呼吸明显急促了些。
沈沉渊在旁边看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阿南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抬头看着顾宁,“你们城里人的心真黑!”
顾宁:“......”
沈沉渊的手上动作一下停了,他看着一脸怒色的阿南,冷冷道:“你希望顾宁放过他,不过是因为你对他有愧疚,可你记清楚,顾宁不是,她没有任何对不起陆超的地方。”
阿南一窒。
沈沉渊冷冷道:“你要真像你说的那么愧疚,早些时候又干什么去了?若不是我找上你,你以为自己会出那个寨子吗?”
阿南面色紫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沉渊:“既然自己做了小人,就别再指望其他人做圣人。”
阿南面色萎顿,彻底不出声了。
顾宁偏头看着沈沉渊,心情复杂。
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问题,可由沈沉渊这么义正严辞地说出来,她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人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本事简直可怕......
沈沉渊手段老辣,上一世二人交手无数,顾宁没落着过几回好,常常被他算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有一回顾宁被他抓到把柄,给带去了绥远候府,沈沉渊这不要脸的,低头想了想,然后自己在榻上躺好了,冲顾宁招了招手。
顾宁当时气急了,以为这人要用那种龌龊的法子羞辱他,不动声色地握着袖中的短刀靠近。
然后她听见沈沉渊道:“来吧,一根一根数我的睫毛,醒来之后报给我。”
顾宁:“......”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事?!
沈沉渊见顾宁不动作,打量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凉凉道:“坐得那么远,你能看清什么?要是没数清楚,干脆别回去了,就留在我府上专门做个数睫毛的丫鬟,我养着你。”
顾宁眼中喷火,站起身来——
往沈沉渊身边靠了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实在是惹不起这祖宗。
沈沉渊不是跟她开玩笑,他确实干得出来这种事。
于是顾宁一介幕僚,辰王手下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蹲在沈沉渊床前给他数了半个时辰的睫毛。
回来的路上,那些一块被抓去的同僚观察着顾宁的脸色,小心翼翼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顾宁无言以对,只是不住地摇头。
同僚得不到回答,只能自己思量,片刻后恍然大悟,一脸痛色地看着顾宁,“辛苦你了!顾宁,辛苦你了!”
顾宁顶着他们敬佩的目光,一头雾水。
到最后她也没问出来到底是辛苦自己什么了。
只是此事之后,顾宁发现,她在同僚之中的名声莫名其妙好了起来。
那事过了之后,顾宁老实了许久,就差没把谨小慎微这四个字刻在床头,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人不找事,事它自己会找上人。
顾宁一个同僚犯到沈沉渊手上,沈沉渊过来抓人,竟然顺带着把她也给带走了。
顾宁:“?”
她站到沈沉渊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茫然的。
顾宁看看那个同僚,又看看沈沉渊,一脸困惑:“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是吧?
沈沉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并不言语。
顾宁不懂他什么意思,又不敢掉以轻心,捏着一把汗,就等着沈沉渊怎么说。
沈沉渊把茶盏“喀”的一声放下,顾宁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一声,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
沈沉渊冲她笑笑,以目光点了点旁边瑟瑟发抖的顾宁同僚,“他说是你支使的。”
嘴被捂着的同僚闻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沉渊。
沈沉渊面色如常,一眼都没给过去,只直直地看着顾宁,等她给个交代。
顾宁绞尽脑汁地回想前事,确定这人跟自己没什么冤仇,实在没什么理由这么迫害自己,然后才小心道:“我支使的?”
沈沉渊抬眸看着她,“对。”
这个时候,押在边上的同僚“唔”了一声,挣脱捂着他的那只手,“我没——”
话刚出口两个字,沈沉渊一个眼刀扫过去,这人一下就噤声了,低着头不敢往沈沉渊那边看。
只是两只眼睛还跟抽了一样眨动,企图给顾宁通风报信。
顾宁跟他没那么默契,实在理解不了那人到底是要表达什么,干脆横了横心,直接去问沈沉渊:“你究竟想怎么样?”
沈沉渊嘴角微微弯起,冲影卫打了个手势,那两人心领神会,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立刻就把同僚给压下去了。
整间屋子只剩下顾宁和沈沉渊两个人,顾宁听见沈沉渊清了清嗓子,心中一紧,暗道怕是来者不善。
她稳着心神,听见这人道:“听说你近日在学丹青?”
顾宁:“......”
顾宁听他这么说,倒是稍微放了一点心。
这人八成是觉得自己学丹青是要用来使什么坏。
顾宁斟酌了一下,挑了个最稳妥的说法:“不怎么样,不过打发日子罢了。”
这里头真没什么阴谋,为这事把她弄来,没必要,真没必要。
沈沉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学得怎么样了?”
顾宁脑子里转了千百转,撒了个谎,“不怎么样,师傅说我没有天赋。”
沈沉渊又问:“人像画得怎么样?”
顾宁心中一凛,暗道来了来了,这人费这么一大番周折怕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她谨慎道:“不怎么样,最不擅长的就是人像,画谁不像谁。”
这样说,应当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是么?我怎么听沈延说,”沈沉渊抬眸,“你画他画得挺像的?”
顾宁在心中把沈延狠狠骂了一通,相当坚决地摇头否认:“沈延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把你画成他,他那双眼睛也照样看不出——”
“好啊。”
顾宁一脸懵,“什么?”
沈沉渊冲她笑了笑,“你不是说要画我?”
顾宁彻底傻了,愣在原地跟沈沉渊四目相对。
片刻后,顾宁了然,这人估计还是不放心,要亲自试她一试。
顾宁想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坦然道:“行,你把东西摆上来吧。”
一应器具摆上来,顾宁捏着笔,对沈沉渊道:“可能费些工夫,你找个地方坐下来,不必一直站着。”
顾宁一面说一面在脑中计划着待会该怎么画,倒不是要在沈沉渊面前露一手,只是顾宁自觉以她真实的水准,要画差也着实是件难事。
得提前筹划筹划,看等会到底怎么瞎画。
怎样运笔才最能让沈沉渊放下心。
顾宁本事随口一说,却听见沈沉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什么姿势都行?”
顾宁心中莫名咯噔一下,犹疑道:“按理说是这样的,但你——”
摆的姿势也别太过火了。
后半句压根来得及说出来
顾宁看着眼前的景象,彻底傻了。。
走出绥远候府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顾宁行尸走肉般走回长平侯府,走到自己房中,灌了自己一壶凉茶,阿婧过来要替她解外衫,隐约听见自己小姐低声喃喃道:“我脏了。”
阿婧手一顿,呜咽一声,直直跪下去了。
顾宁满目苍凉,脸上不见半点血色,“我的眼睛脏了。”
阿婧抹泪的动作一下停了。
顾宁继续道:“真的,你不要不信,我现在重金求一双没有见过沈沉渊......的眼睛。”
那几个字说得极轻,阿婧没听清楚,又不敢问,硬生生把满腹疑问给压下去了。
自此之后,阿婧心中就有了一道不可言说的疤。
后来太子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事,也把顾宁叫去,说给他画一副人像,当时沈沉渊就在东宫,听见这话面色一沉,直接抓着顾宁的手腕,硬将人带出了东宫。
沈沉渊面色沉郁,“这种事日后你不要随便答应。”
顾宁双目无神,“反正我这双眼睛已经是脏了,给谁画不是画?更何况......”
顾宁喉咙一哽,“太子不过是找我画幅正经的人像罢了。”
沈沉渊深呼吸了下,面色阴沉,“你这就算眼睛脏了?我身上——”
顾宁生怕这祖宗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脏了她的耳朵,赶紧打断他,“我不答应又有什么用,太子下令,我还敢违抗不成?”
沈沉渊眼神沉沉,“你只管不答应就是了,太子那里有我。”
·
顾宁想了这么一大堆前事,也不过几息之间。
她长吁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感慨沈沉渊严于律人宽于律己的本事。
他自己做了小人,却要太子在顾宁面前做君子。
啧啧。
沈沉渊把最后那句话说完,也不再多言了,他抓着顾宁的手起身,“走吧。”
顾宁应了一声,跟在沈沉渊身边一块出去,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阿南一眼,见他还是呆在远处,叹了口气。
外头夜色已深,四下阒无人声,沈沉渊拎着盏灯,拉着顾宁在外院中走着。
顾宁被沈沉渊揽在怀中,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偶尔伸出手,轻声帮沈沉渊指路。
顾宁问道:“太子那里,你准备得怎么样?”
沈沉渊:“前些日子就在忙这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顾宁点头,“那就好。”
她突然想到了方才那件事,在沈沉渊看不见的地方弯了弯唇角,意有所指道:“我近日学了丹青。”
沈沉渊“嗯”了一声,“学得怎么样?”
顾宁回道:“不错。”
沈沉渊闻言没再问了,只是搂着顾宁静默地走着。
顾宁等了半天没等到预料之中的回话,心里忍不住急躁起来,仰脸眼神发亮地看着沈沉渊。
沈沉渊暗中翘了翘唇角,垂下眼皮不解道:“怎么了?”
这人怎么该懂的时候一点不开窍!
顾宁心一声,豁出去了,“我的丹青学得很不错,你、你——”
顾宁狠狠把眼睛一闭,“你可以提些过分的要求。”
过分到上一世那种要求......也没什么。
沈沉渊欣赏着顾宁红得滴血的耳朵,笑意愈发深了,只是面上还故作不解道:“过分的要求?”
顾宁咬着嘴唇,凑到沈沉渊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沈沉渊挑眉,灼热的呼吸喷到顾宁脖颈上,“你真想知道?”
顾宁红着脸,极轻地点了点头。
沈沉渊把灯伸到廊檐下,上头滴下一滴水,把烛火给浇灭了。
顾宁讶异:“你这是做什——”
未竟之言被吞在了两人交缠的唇齿之间,沈沉渊拉着顾宁的手,顺着自己的腰腹摸了下去。
顾宁被吓了一跳,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沉渊低哑地笑了一声,“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顾宁被沈沉渊指引着,身体力行地感受到了该怎么画那幅画。
·
长平侯一病就是一个月,圣上挂心得很,赶巧皇后要去祈福,便索性叫人传了话给长平侯府,约着一同前去。
长平侯府一堆事,顾宁整日忙都忙不过来,本来是没这个心思的,奈何皇恩没有推脱不受的道理,最后也只得交代了管家,带着婢女阿婧跟在皇后身边。
太子也在其侧,认真听着皇后嘱咐事情,嘴角时时噙着一抹浅笑,端的是温和有礼。
倒比顾宁前一世看到的他少了几分威严了。
一行车马走走停停到了庙前,皇后先带着人去了正殿,顾宁没陪同在侧,想着自己四处走走,冷不丁被太子拦住了。
顾宁恭敬道:“不知殿下有何事吩咐顾宁?”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顾宁一头雾水,“殿下想让顾宁问您什么?”
太子笑意越发深了,“看来你是彻底忘干净了,那正好,本王有戏看了。”
顾宁更茫然了。
顾宁看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凑近问道:“太子是有什么事要嘱咐顾宁?”
难不成事情还有何处没有议定?
太子笑笑,“正经事倒是没有,不过其他的——。”
顾宁凝神细听。
太子:“今日来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绥远候府也在受邀之列,这你知道吧?”
顾宁颔首。
太子但笑不语。
顾宁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那又怎么了?”
太子这回的神情是明晃晃地在看好戏了,“沈沉渊那个性子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要不是今日有事耽搁了,你以为我们有机会单独见上一面?”
顾宁沉吟片刻,总算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一言难尽道:“沈辞他不会吧?”
太子轻啧两声,“他平常自然是洒脱得很,就是遇见你的事吧,总跟磕了药似的,反正本王是不敢惹。”
太子坏笑道:“等会他要是问起本王,说长平侯府的顾宁有没有问过他的行踪,你说本王该怎么回?”
顾宁躬身,从善如流:“问过,差点都快为这事把殿下缠烦了。”
太子:“......”
顾宁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试探着问道:“沈辞他,在殿下面前提过我?”
太子挑眉,“来套本王的话?”
顾宁赶紧垂头,“顾宁不敢。”
太子:“想让本王替你传话,把沈沉渊那点遮遮掩掩的小心思捅给你,然后沈沉渊抱得美人归?”
太子哼了一声,“没门,东宫都还没太子妃呢,他沈沉渊再怎么忍不住也得给我忍着。”
顾宁低头一笑,懂了太子的弦外之意,“照殿下这么说,沈辞身上确实有的说的了?”
二人边走边聊,太子看见顾宁手背点点青紫,又见她穿得单薄,知她是受了凉,吩咐身边的小厮拿了个手炉上来,递给顾宁身边的阿婧,“给你主子用上。”
阿婧低头看看手炉,眼中泛起几分不解,犹豫着向顾宁道:“小姐......”
顾宁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青紫,耳朵一下红了,低声推拒道:“多谢殿下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太子挑眉,“怎么,想避嫌?放心,这手炉不是本王的,是沈沉渊先前落在本王这儿的。”
顾宁又听见太子低语了几句,“把本王的东西拿给你用,这要是给沈沉渊那醋坛子知道,本王疯了么本王?”
顾宁:“......”
太子漫不经心道:“收着吧。”
顾宁沉吟片刻,正准备吩咐阿婧把那个暖炉拿给她,结果阿婧这直肠子已经先一步开口了,“殿下,我家小姐今日穿得厚实,用不着这暖炉。”
顾宁赶紧喝住她,“阿婧!”
然而已经迟了,太子看了顾宁一眼,又转头看着阿婧,“哦?”
阿婧看了看自家小姐的脸色,犹豫着该不该说。
顾宁面如死灰,无力地摆了摆手。
阿婧继续道:“奴婢方才给小姐点了个手炉,小姐嫌热,自己不用的。”
太子看着顾宁手上的青紫,想也不想道:“那这是......”
顾宁眸子微微颤抖,脸都快烧起来了。
太子看顾宁这样子,福至心灵,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沈沉渊这个色、中、饿、鬼。”
顾宁头垂得更低了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子说完这句话就哑了,像是再也找不到什么恰当的词用了,脸色阴晴不定:“这么好一个姑娘,怎么就白白便宜了沈沉渊那么个东西呢?!”
顾宁憋笑,点头称是。
太子气不过,领着自己的小厮走了,隔着老远顾宁还能听见他的低吼声。
“沈沉渊等会来,让他滚一边去!本王说昨晚上他怎么走得那么急,追问了好几次都说是干正事,搞半天就是干这事!本王一个太子,昨夜还忙到丑时,他早早走了就是去干这事!”
太子简直气得肝疼,“这谁敢相信?!”
他身侧的小厮赶紧低下头恭敬道:“奴才不敢!”
“......”
阿婧没什么心眼,不懂太子这一通火是怎么发起来的,云山雾罩地问顾宁,“小姐,殿下这是——?”
顾宁红着耳朵,把手背往袖子里藏了藏,轻轻摇了摇头,羞愧道:“这事怪我......”
阿婧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事是怎么拐了那么多弯,最后怪到小姐头上的?
阿婧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是睡了一个晚上,而是睡了一个月。
一觉醒来,全京城都在跟她打哑谜。
·
太子走了,顾宁无事可干,把偏殿的佛像看了一圈,她不信这个,自然没什么祭拜的心思,索性跑到西南侧的一片梅林去赏梅。
说是赏梅,顾宁也真就是站在一边拿眼睛看。
现下已是隆冬,梅林里的梅花差不多都开了,几点浓艳的红染在枝桠上,上头盖着一层薄雪,衬得底下的绿都越发青翠欲滴了。
阿婧说来说去还是个孩子,又被关在府上一个月了,能出门一趟已是极开心的了,更何况见着这种景色,顿时跟撒了欢似的,踩在雪上一路跑了过去。
顾宁裹紧了身上的狐裘,轻轻笑了笑。
她正出神地看着阿婧,面前突然“喀”的一声,顾宁抬头去看,几粒雪粒正落在她脸上,顾宁下意思眯着眼睛抖了抖,听见有人轻笑道:“知道外头冷,出门也不穿厚实点?”
顾宁睁眼,沈沉渊那双桃花眼就在眼前。
顾宁把手收了收,正要说不冷,沈沉渊一下看穿了她的动作,伸手把她的两只手都包在了掌心。
沈沉渊摸着顾宁冰凉的手,眯眼道:“还说不冷?”
顾宁被抓到现行,无话可说,只能暗自祈祷太子嘴上能严实点,别什么话往外蹦。
沈沉渊凑近了看顾宁,眼中带笑,“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
顾宁:“......”
好了,现在她知道了,太子信不过。
顾宁只能自食其力,嘴硬道:“没有,没事。”
沈沉渊垂眸看着顾宁,看这人口中呵出的热气都比方才多了些,到底还是做了一回人,放了她一马,似笑非笑地点头,“嗯,没事。”
顾宁往沈沉渊身后看了一眼,他惯常跟着的那个小厮事不关己地站在不远处,两只眼睛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一株红梅,跟入定了似的。
顾宁忍不住感慨,沈沉渊□□人的本事真是厉害。
沈沉渊往地下看了看,眉头一蹙,顾宁跟着往下看,什么也没看见,厚厚的积雪上就自己一双鞋,鞋面微微陷在雪中几寸。
顾宁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来,正要出声问沈沉渊,这人已经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把她横抱了起来。
不远处的小厮仰头看天,猜光秃秃的天上等会可能有几只麻雀飞过。
顾宁下意识揪住沈沉渊的衣襟,抬眼看他,“没必要,真没必要,想抱我直说就是,不用费这么大劲。”
“......”沈沉渊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这句话你以后最好记着。”
顾宁作死把自己坑了,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沈沉渊迈步,踏着来的雪路没有走了回去。
沈沉渊把人抱到廊角放了下来,伸手拍了拍顾宁头上的雪。
顾宁一边扫开褶皱出藏着的薄雪,一边问沈沉渊:“怎么突然把我抱过来?”
沈沉渊叹了口气,“你没见那梅林里的雪都没过鞋面了?”
顾宁这回懂了,她还真没注意这个,到时鞋上积雪遇暖化了水,湿了鞋袜确实有些麻烦。
顾宁被这人的心细如发给惊住了,笑着喊了声沉渊哥哥,“你心未免也太细了吧。”
沈沉渊眼中晦暗不明,拉过顾宁抵在廊柱上,一只手放在顾宁脑后,贴着冰冷的廊柱,另一只手抬着顾宁的下巴就要吻下去——
“沈辞,沈辞!”
太子的声音。
沈沉渊低头咒骂了一声,稳了下心神,把顾宁放开了。
也正在这个时候,太子从廊角转了过来,一眼看见满脸不快的沈辞和耳根泛红的顾宁,沉默了一会。
“我特么的,”太子咬牙切齿道:“真的太需要一个太子妃了。”
沈沉渊半路被人打断好事,眼中阴晴不定,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了,不耐道:“找我什么事?”
太子一脸“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的表情,一言难尽道:“母后要见你。”
他看了看沈沉渊后头的顾宁,“还有顾宁。”
沈沉渊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侧头看见阿婧正从远处奔来,对太子道:“走吧。”
太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朝沈沉渊摆了摆手,“你先走,我跟顾宁一块。”
沈沉渊沉下脸色,一字一顿道:“跟、我、走。”
他面色不虞,“连我自己都避着嫌,更不想在京中听见顾宁的名号跟太子挂上钩。”
太子就等着这句,“你这叫避嫌?!你是不是不懂避嫌两个字怎么写的?”
太子气不过,“我日后要再在顾宁身上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就把你打发到军营里去,那遍地都是汉子,我看你这火还能往哪儿泄!”
太子本意是想叫这人收敛一点,谁知沈沉渊听见这话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反而翘了翘唇角,冲太子道:“谢了。”
太子警觉得看着他,‘你谢什么?“
沈沉渊神色怜悯,“你没太子妃的人,不会懂的。”
太子气得牙根痒痒,也顾不上其他的了,直接抬步走了,力求做到对这么个东西眼不见心不烦。
沈沉渊看着顾宁,嘴角微微弯起,没说什么,也跟着太子走了。
顾宁勉强呼了一口气,冲身后的阿婧道:“走吧。”
·
顾宁到了正殿,正看见沈沉渊松散地倚着椅背,漫不经心听皇后训他的话。
顾宁过去,正听见皇后无奈道:“本宫怎么听说,前些日子你把一个信客给吓坏了?”
沈沉渊撩起眼皮,“没这回事,我倒觉得他走的时候挺高兴的。”
皇后气结:“你那幅样子,谁敢在你面前不高兴?”
沈沉渊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皇后缓了一口气,继续道:“圣上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皇后咳了下,压低了声音,“你伤了心,多休息几日,其他事先放着,不急。”
沈沉渊脸色一沉,眼中阴晴不定,“我伤了心?”
他不过一月不在京中,这么离奇的说法是怎么来的?
还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
所幸皇后没跟他打哑谜,叹了口气道:“本宫知道你不愿意提起这些伤心事,只是这话总得有人说,以你的家世和才干,人家姑娘看不上你是她没福分,你也往前看看,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沈沉渊一字一顿,“姑、娘?!”
皇后眼中闪过几分不忍,“那信客全说了,说绥远候府的沈少将军有个心上人,沈少将军对她上心得很,日日等着她的来信,奈何那姑娘心是铁做的,任凭沈少将军怎么来信都不回,打定主意要跟沈少将军断了。”
皇后又叹了一口气,“苦了你了。”
沈沉渊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那信客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滴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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