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渊动作自然地接过来,把其中一样东西放进怀中,另一样就在那儿把外头包着的粗布打开了。
正是给兆儿做的长命锁。
虽是长命锁,但却比其他孩子的小得多,拿在手中也是就两个指节大,小巧玲珑得紧。
沈沉渊拿手指摩梭了片刻,将东西递给了顾宁,“你觉得怎么样?”
那僧人便也转过脸来,一脸温和笑意地看着顾宁。
顾宁接过来长命锁,细细看了半晌,抬头看着沈沉渊:“看材质是极好的,样式也没什么错,就是……这么个东西,兆儿怎么带在身上?”
沈沉渊一笑,“我特意把锁做得这么小,就是用来拴这小东西的脖子的。”
说罢他把在一旁自个跟自个玩儿的兆儿交了过来,将长命锁的绳子往这满脸茫然的孩子脖子上一套,先是自己神情满意地看了一会,而后把兆儿献宝似的扭转了身,让顾宁能看得清清楚楚。
沈沉渊:“你看,这不挺妥当的么?”
兆儿愣愣地由着他爹摆弄,呆呆地问顾宁:“姐姐觉得怎么样?”
顾宁看得好笑,伸手拨弄了一下长命锁上的铃铛,迎着这小团子的目光道:“好看。”
兆儿这小孩瞬间就高兴起来了,自己在那开心地摸了好一会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去扑向他爹。
“爹!爹!”
一叠喊了好几声,却又没说什么事。
沈沉渊把兆儿牢牢接住,含着点笑意问道:“怎么了?”
兆儿眼睛发亮地看着他,“爹,你给兆儿这个东西,礼尚往来,兆儿也要送给爹!”
顾宁惊奇这小孩居然还会说礼尚往来这么个词。
这小家伙下一句就是:“等我回去,去爹房里找个东西,也给爹做个挂坠,让爹挂在脖子上!”
顾宁:“……”
沈沉渊:“……”
沈沉渊嘴角抽了一下,马上就把这小东西从自己膝盖上抱了下去,挑着眉头看他,“你跟你亲爹真是一个模样。”
小家伙的热情完全没被沈沉渊的这句话浇灭,反而更加兴致勃勃地伸头去看他爹的脖子,“爹,让兆儿看看你脖子,到时候肯定给你找个特别好看的!”
顾宁在旁边根本憋不住笑,跟着怂恿这小家伙,“对,到时候给你爹找个适合挂脖子的,就拴在他脖子上,让全京城的人都出来看看,大家肯定羡慕得紧呢。”
兆儿得了他娘的鼓舞,还真伸手去扒沈沉渊的衣襟,想看看那个脖子适合拴什么样的东西,沈沉渊跟个被调戏的娘家妇女一般,一只手按住在他面前乱动的兆儿,另一只手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衣襟。
沈沉渊护得紧,顾宁没眼福看见春光,却忽地发现他脖子上一闪而过一道亮光,隐隐像是珠粒的模样。
若是寻常的珠粒,顾宁还不觉得什么,只是那珠粒的颜色太奇特。
是罕见的绯色。
顾宁记得自己曾经为了打趣沈沉渊,送给他过一串绯色的珠串,这没脸没皮的颇为喜欢地戴过一段时间,后来又不知怎么,突然就弃如敝履了似的,再没见他戴过。
现下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东西,不会……——
二者长得虽有七八分相似,但顾宁却不敢确定,一则那一闪而过的东西只是一个珠子,她当初送到可是一串,二则,她送的那串珠串是手串,戴在腕子上随意把玩把玩还行,若要真当坠子戴在沈沉渊脖子上,那材质还是委屈他了。
顾宁这么想着,脸上便也显露出些许困惑不解的神色来,沈沉渊在旁边看见了,开口问她:“怎么了?”
顾宁犹豫了一会,想着自己怎么琢磨也不可能琢磨出个结果来,更不能跟兆儿个孩子似的也去扒着他衣服看,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你脖子上……戴着的是什么?”
问完这句,顾宁心里竟然隐隐升起一股期待,但确切要说那期待是什么,她却又不敢确定了。
沈沉渊意味不明地冲顾宁笑了一笑,漆黑眼底有点顾宁看不懂的东西,“你说的是那个珠子?”
顾宁:“嗯。”
沈沉渊继续:“粉色?”
顾宁:“……嗯。”
沈沉渊勾唇一笑,“这东西我不给你看,等你想明白了,自然自己就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是谁送的了。”
这话说得暗示意味太明显,顾宁没办法忽视,红着耳廓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沉渊微微一笑,这会倒故弄玄虚起来了,“没什么意思,你现在不愿意知道,想明白了自然会知道的。”
顾宁抿了下嘴唇,“想明白……什么?”
沈沉渊笑意不减,却不肯再多说一句了。
顾宁还想再问什么,但嗫嚅了几下嘴唇,还是息了声。
给沈沉渊拿长命锁来的那个僧人本来一直是默然地站在一边,这会被迫听了一会沈沉渊和顾宁的墙角,脸色显得格外复杂。
他把身子往佛祖那边转了一转,双手合十,顾宁估摸着他是在心里念清心咒,片刻后这僧人咳了一声,叹息似的开口:
“沈公子,佛门清幽之地,还是略微收敛一下言行,有些事情,”他瞥了顾宁一眼,“可以等到出了庙再说,不必着急这一时半会的。”
沈沉渊一笑:“你入了佛门,我又没入,有些事你不急,我跟你可不一样,着急得很。”
饶是再清楚沈沉渊这人没脸没皮的程度,顾宁还是始料不及他能说出这话。
僧人:“……”
顾宁:“……”
清心咒,清心咒。
僧人深深呼了一口气,转而起了别的话头,“沈公子好些日子没来了,不如捐些香火钱?”
顾宁:“……”能这么问,看来这人跟沈沉渊熟识得很。
沉默了半晌,见沈沉渊点头,这僧人脸上笑意越发真诚了,就连对着沈沉渊也满脸笑吟吟的样子,顾宁想了一会,抬头道,“不知捐多少香火钱比较合适?”
跟沈沉渊来这么一趟,也该识趣地多少表示一下,哪怕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心意。
顾宁还在等着这位师傅怎么说,这当口沈沉渊却突然跟僧人使了一个眼色,那僧人接受到,一眼难尽地跟沈沉渊对视了一会,还是转过头来,温和地冲着顾宁道:
“这位小姐的香火钱已然算在沈公子身上了,不必再多这一份支出了。”
顾宁瞪大眼睛,来来回回地看着沈沉渊和僧人。
这什么意思?!这什么意思?!
这两人却不开口解释,只带着神秘莫测的笑看着顾宁。
顾宁:“……”
看得出沈沉渊常来这庙,庙中的僧人与他说得着话,二人聊了没一会,来了一个更年轻的僧人,在原先那僧人耳边附耳说了几句。
听罢,那僧人冲顾宁和沈沉渊点了点头,便跟着那人离开了。
这僧人一走,沈沉渊也欠身起来,理了一下兆儿的衣服,笑着对顾宁道:“咱们走吧。”
顾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三人抬步往外走,顾宁不过晃了片刻神,等回神后发现,自己跟在沈沉渊旁边,现下已然到了一个长廊处。
兆儿这孩子果然累了,走不动路,眯缝着眼睛被沈沉渊抱在怀里,顾宁有心想看看沈沉渊,却被兆儿这孩子挡了大半,不得已,她只能换了个方向,换到个更方便的方位。
她落了沈沉渊几步,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那人的侧脸,沈沉渊平日里虽常常出言挤兑兆儿,但其实是个极为称职的干爹,宠兆儿得紧。
兆儿半睡半醒,沈沉渊隔一会便去看他睡着了没有,喊不应声便推推他,不让兆儿在外头睡着,免得着凉。
沈沉渊侧脸去看兆儿的时候,顾宁便悄悄地看他,这人简直是个睫毛精,转脸的时候越发明显,长卷的睫毛几乎就要扫到他怀中兆儿的脸上了。
顾宁莫名想起那次在牢中,这人故意凑在自己身边眨巴睫毛,还连声追问他的睫毛长不长。
想到这儿,顾宁缓缓呼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轻轻扯了扯沈沉渊的袖子,许是动作太轻,这人没发觉,顾宁看了他片刻,狠下心,伸手却摸了摸沈沉渊的手。
沈沉渊动作一下停了。
顾宁抿了抿唇,见沈沉渊没有挣开手的意思,胆子更大了些,先前只是握着沈沉渊的指尖,这会再把手往前送了一送,整个拉住了沈沉渊的手。
这么一番动作下来,沈沉渊终于回了神,转过身来低垂着眼看着顾宁,眼中似有什么情绪在翻滚。
顾宁看不懂那情绪是什么,硬着头皮直直和他对视,一开口,却说起了别的话题,“你领口里面戴着的那个珠子,到底是不是我送的那个?”
话说到最后,竟然带了几分凶狠的味道,这人戏弄了她这么久,也该给个说法了吧!
沈沉渊平日里的那些笑这会好像全都藏起来了似的,他敛着眼皮看顾宁,一言不发。
顾宁不知道他这沉默是什么意思,抬起眼睛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宁还在等着沈沉渊的回答,这时候兆儿却突然被惊醒了似的,在沈沉渊怀中一弹,呓语了几声,揉着眼皮睁开了眼睛,一见到顾宁,露出一口白牙正准备出声。
沈沉渊却突然伸手在兆儿脖子上一按,这小孩没防备,瞬间脸就埋在了他爹的脖颈里,连话都说不了。
顾宁讶然,“你干什么?”
沈沉渊轻笑一声,“这孩子太小,有些事还看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爱你们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