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哼了一声,“谁要吃这种小孩子吃的玩意儿。”

沈沉渊还没开口,旁边的小贩已经叫起来了,“姑娘这话说得不对咧,我这糖画好多大人也爱吃,上回还有一个七八十的老婆婆带着她孙子来吃咧。”

顾宁抿抿唇,闷头不语。

沈沉渊哈哈笑了两声,“她不是嫌弃糖人,是在跟我闹脾气呢。”

小贩闻言也跟着笑了,顾宁撇开眼,耳朵悄没声息地红了。

沈沉渊强压下脸上笑意,怕把顾宁惹急了,走去摊子前,把上面所有画着的样式都看了一圈,修长的手指点着其中一幅:“这个兔子挺不错的,嗯,那个铃铛样式的也不错……”

转过头来笑吟吟地看着顾宁:“你要哪一个?”

顾宁经此一遭,拉不下脸靠近摊前,只说了句“随便”,就在原地等着沈沉渊。

沈沉渊半弯着腰糖画摊前,离顾宁只几步之遥,顾宁就是不乐意看也躲不过去。他一头长发用墨金色发带系住,身上裹着一身利于出行的玄色劲装,本该是一副随意洒脱的模样,但不知为什么,顾宁总觉得里头带着几分刻意,似乎是……

仔细打扮了一番又不想让人看出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顾宁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自己一声。

不过到底是好看的,沈沉渊身形本就修长,一袭劲装越发勾勒得他挺拔如松,再加上那张俊白的脸,什么都不用做就惹得不少少女红着脸偷偷瞄他。

说来也奇怪,上一世沈沉渊也是个神仙样的人物,但却一直未娶妻,也没传出来他府上有个什么通房丫鬟,甚至他身边从小厮到仆役一应全是男子,女子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皇帝给他指了几门亲事,个个都是知书达礼温婉贤良的女子,他还是全部推脱了。

顾宁估摸着他眼睛是长在脑袋顶上的。

沈沉渊捏着两个糖画过来,递给顾宁一个,顾宁接到手一看,是只蜷成一团的兔子,再看沈沉渊手里那只,也是一只兔子,照样团成团,只不过身量比顾宁手里这只大了一圈。

顾宁小口抿着糖兔,“怎么挑了两个一样的糖画?”

沈沉渊晃了晃自己手里那只糖兔,眼中笑意不减,“不一样。”

却没解释哪里不一样。

顾宁:“长得一模一样,难不成是雌雄不一样?”

沈沉渊不置可否。

顾宁本就是随口一问,见沈沉渊不回答她也就没再细问。两人一人捏着一个糖画吃着,沿着长街慢悠悠地闲游,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花灯节的夜景实在热闹得紧,几乎到了每十步就搭个台子的地步,上头耍杂耍猜灯谜干什么的都有,顾宁看得饶有趣味,几乎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人出来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等猛地醒过神来回头一看,松了口气。

沈沉渊悠哉悠哉跟在她身后,两个人距离不过两步之遥,见顾宁总算回头关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人还在,没丢呢。”

“……是不是还该夸你两句,”顾宁面无表情,“沈小辞真厉害,等会也要努力跟上姐姐,最好是拉着姐姐的衣袖,千万千万不要跟丢了。”

顾宁本是无心之言,没想到沈沉渊闻言还真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扯住顾宁的衣袖,揪住一个铜钱大小的小包,故作怯弱地睁着眼,“那我就跟紧姐姐了。”

“……”

这不要脸的劲是跟谁学的?

顾宁一把把他的手拂开,往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各处猜灯谜的摊子最多,转过来问沈沉渊:“猜灯谜有兴趣吗?”

沈沉渊轻笑一声,“我倒是有兴趣,只是摊贩们都不大乐意……”

顾宁没察觉到什么,毫无防备地接下他的话茬:“为什么?”

沈沉渊露出笑意:“一猜就中,他们准备的灯谜不够用。”

顾宁:“……”

沈沉渊笑出几颗白牙:“不过你要是感兴趣,我们也不妨去看看,大部分都还是挺有意思的,当解闷玩也挺不错。”

顾宁不信这个邪,她虽说是第一次来花灯节,先前没玩过灯谜,但也听过不少人叫难,就算沈沉渊聪慧,怎么也不到这种程度,当下就寻了个人最多的灯谜摊前,一路挤到了最前面。

一个蓄着短胡子的中年男子仰着下巴走来走去,高声嚷道:“有人知道没有?有没有人知道?”

周围人一脸沉思。

“不知道的话……”中年男子拍着一个制作极其精美的琉璃灯笼,“这个可就没人能拿走了啊!”

有不少人在低声讨论,但都不能确定,始终没能给出一个答案。

中年男子得意地往四下里望了一圈,一扫到顾宁和沈沉渊,脸色瞬间一僵,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沈少将军么,您也来猜灯谜?今年这些灯谜是小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就指望着这个吃饭呢,您看上了哪个灯笼直说,我直接拿给您,就别把谜底揭开了成不成?”

顾宁:“……”心情复杂。

沈沉渊给了顾宁一个“事实如此,我没说错”的眼神,转过头去向小贩笑了笑,“放心,今年我不参与。”

小贩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沈沉渊却突然往顾宁那边让了让,屈起手指在顾宁肩上点了点,“这位姐姐来也是一样。”

小贩梗了一下,神色莫测地看了顾宁两眼。

顾宁很冷静,应这声姐姐应得面无表情。

小贩迟疑着道:“这位小姐生得真标志,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

顾宁平日里不爱出门,也没来过花灯节,小贩不认识倒也正常。

沈沉渊摆摆手,“这你不用知道,把你的灯谜拿来就是。”

小贩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笑了,向顾宁和沈沉渊二人躬身作了个揖,转身给忙活着的帮工交代了几句,自己急行去取了灯谜过来。

小贩递上几张纸条,斟酌着语气道:“不知道小姐平日里做的是怎样的灯谜,小民就丈量着多取了点,这些灯谜纸面里普通的剑走偏锋的都有,小姐自己选着做。”

沈沉渊取过小贩手里捧着的灯谜,展开来看了一眼,兀自笑了。

“是什么?”顾宁凑过去看。

沈沉渊却折了一下把纸面掩了起来,往旁边让了两步,等确保顾宁看不见后,才重新用食中二指夹着展开。

顾宁蹙眉,“你干什么?”

沈沉渊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别急,这个灯谜着实有意思的很,我给你念一遍。”

“厄运当前抛头颅,鱼游左右戏钓钩,寒灯一点伴小桥,打三个字。”

顾宁从沈沉渊念完第一句就沉了脸,此后每多说一句脸色就更黑一分,沈沉渊话音刚落,顾宁就绷着脸硬邦邦道:“不知道。”

沈沉渊似笑非笑,“真的不知道?”

小贩在一旁不知所措,生怕冲撞了贵人,来来回回把两人瞧了好几遍,干笑着道:“这位小姐许是不常玩这种灯谜,没找到窍门,我这里还有好几种别样的,小姐不妨过来来看上一看。”

沈沉渊闷声笑了一声,“没事儿,不会就不会,正巧我也不知道。”

小贩瞠目结舌,反应了半天才讷讷开口:“不应该啊,沈少将军去年不是还答过这道灯谜吗?头一句‘厄运当前抛头颅’的谜底是顾字……”

“别,”沈沉渊打断小贩,咋舌道:“我是真不知道,你也不用告诉我谜底了,我自己回去再把这三句话琢磨琢磨,说不定哪天就琢磨出来了呢。”

挑眉看向顾宁,“你说是不是?”

顾宁冷着脸哼了一声。

小贩愣愣地站在一边,茫然地挠了挠头。

沈沉渊笑够了,扔给小贩一个沉甸甸的布袋,目光在一众五光十色的灯笼里挑剔地逛了圈,最后停在搭着的木台中间。

“我记得灯笼是可以出钱买的吧?”见小贩忙不迭点头,沈沉渊指了指刚才那个琉璃灯笼,“那个我要了。”

顾宁犹在一旁生着闷气,方才沈沉渊说的那三句话,分明、分明是在拿她先前说的那句顾小辞做文章,明面上是在猜灯谜,实际就是在想着法地捉弄她,跟上一世一样可恶。

不过……

那个琉璃灯笼还不错,要是……

给他个台阶下也未尝不可。

那个灯笼虽是不大,却是琉璃制的,因此也颇有些重量,小贩怕磕着碰着,一路费力地抱了过来,跟喝了几碗酒似的摇摇晃晃。

顾宁余光悄悄跟着灯笼走,见沈沉渊一只手握住小贩怀中灯笼的握柄,轻巧地拎了起来,拨了一下灯笼的笼身后,目光朝自己直直看过来,她赶紧把头扭开。

头是扭开了,手指却不自觉地动了两下,随时准备去接人家的灯笼。

没想到沈沉渊却轻笑一声,挑眉看着顾宁道:“不给你,不说谜底的小孩没有灯笼。”

“……”

行,你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