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场考试刚开始没几分钟,第五考场就出了一点小意外。
试卷刚分发下去,唐西从前桌手里接过属于他的那份试卷之后,“不小心”的一脚踢翻了前桌的椅子。
赵黔措手不及,慌乱间扶住桌沿,连椅子带人和课桌一起翻到了地上。他制造的声响太大,以至于考场里的其他同学纷纷看过来,赵黔满脸通红。
然后他眼前出现了一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可以想象出手的主人是怎样的金贵。
“需要帮忙吗?”唐西垂着眸,语调微扬,跟平时别无两样。
赵黔人还坐在地上,顺着细白的手腕顺着往上看,对上唐西戏谑的眼神,慌慌张张的移开了视线,磕磕巴巴道,“不......不用,我......我不要紧。”
“哦。”唐西收回手的速度很快,待赵黔反应过来,唐西已经勾着笔在看试卷了。
赵黔眼神飘忽,咽了咽口水,嗓子干涩,手脚僵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满后背都是刚才跟唐西眼神对上后冒出的冷汗。
“月考而已,同学们不要紧张。”监考老师看赵黔坐在位置上脸色惨白,心不在焉,还以为是紧张,便出身安慰道。
“呵。”
赵黔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唐西的这声冷笑,手肘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下午考试结束,中途休息半个小时,然后继续到晚上九点半。
教务主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抖得跟个筛子一样连头都不敢抬的赵黔,眼神复杂,他又问了一遍,“赵黔,你为什么要给唐西扔纸条?”
赵黔嗫嚅着回答,“是他让我给他答案的。”
似乎是怕教务主任不相信,他又小声补充道,“他说他怕考差了,何幕被处分。”
教务主任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那为什么你的选择题和填空题错了好几道?你的正确答案是从哪里来的?”
唐西站在一边,似乎不准备说两句以证清白,因为他有那个实力,实力就是证明,现在最主要的是弄清楚赵黔为什么要陷害唐西。
但赵黔嘴很严,任凭教务主任威逼利诱,他都不肯透露一个字,反反复复都是那么几句话。
教务主任叹了口气,下了决定,“请家长,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处分。”
请家长?
这三个字让赵黔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提高声音,语速也快了,“老师,为什么要请家长?我不请家长!”
教务主任笑了笑,拍了拍赵黔的肩膀,“赵黔同学,这你说了可不算。”
“老师......”赵黔哀求道,“我说,可不可以不要请家长?”
教务主任跟唐西对视了一眼,然后表示只要赵黔同学坦白事情经过,所有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赵黔说,他是单亲家庭,还有个正在读幼儿园的妹妹,母亲重病,他家是低保户。
这点上他肯定没撒谎,因为从他平时的吃穿用度都能看得出来。一中校服四个季节加起来有将近十套,许多学生会根据经济情况和个人喜好选择定制哪几款。赵黔身上是最便宜的基础款,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一些线头,这些教务主任都知道,因为每次申请贫困补助,赵黔都是一级特困生。
他告诉教务主任和唐西,那天他放学回家,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人给他钱,让他在考场上给唐西丢答案,答案他会给赵黔。他说本来他不肯答应的,可是他妈妈那几天断了药,每天晚上疼得睡不着,他也没办法。
问赵黔那人是谁长什么样子,赵黔说不知道,那个人坐在车里,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看不见脸。
教务主任不说话了。
赵黔到底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学生,越想越觉得后怕,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捉着唐西手臂连连道歉。
“处分肯定会有的,但还不至于严重到开除你。”教务主任语重心长道,“你先回去,准备晚上的考试,后边的事,交给我们。”
这句话让赵黔高悬的心稍微放下些许,他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办公室只剩下教务主任和唐西两个人。
教务主任静默了会儿,然后突然抬手拍了唐西后脑勺一巴掌,喝道,“说,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
唐西退后两步,与他保持了安全距离,“没有,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学习。”
“你先回去,准备剩下的考试,这些事,交给我们老师。”教务主任摆摆手,觉得有些棘手起来,陷害事小,就怕威胁到学生的人身安全。
从办公室往教学楼走,唐西开始在脑海过滤自己得罪过的人。
得罪最狠的,也就只有大鹅了,但是大鹅是没有脑子做这种事情的,他也没钱,他的钱都充游戏里去了。
除了大鹅,唐西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操场有学生在打篮球,斜阳洒满操场,照得耀耀生辉。
唐西扫了一眼跳起来投篮的那个人,他的半边脸隐在阳光照不到的角度,恰好是纹了穷奇的那半边脸,身在暗处的穷奇,眼神凶恶,直勾勾的看向不远处的唐西。
盛奇单手勾着篮筐,把篮球猛地扣了进去,整个篮板都为之震动,然后地上的一群学弟纷纷欢呼起来,他稳稳落地,视线落在了唐西身上。
少年站在最亮的一束夕阳底下,说不上友好的表情,但五官精致得可以让人忽略他的不友好,好看的事物总是能够轻易得到人们的宽容。
他穿着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会发光一般,干净漂亮得让人觉得多看几眼都是亵渎。
盛奇扯起T恤衫的下巴擦净了脸上的汗,然后对唐西勾唇一笑,戾气一闪而过。
叶羌靠在窗户边上,显然是看见了盛奇对唐西的挑衅,抬眼看向同样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何幕,讶异道,“盛奇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们也就上次打了一架,他怎么好像就记着了?”
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子,打架是家常便饭,隔天依旧勾肩搭背好哥们,真记仇的不多。
何幕的视线直到唐西进了教学楼才收回,他低笑一声,“盛奇不是记着唐西,是记着我。”
叶羌,“????”他更蒙了。
何幕垂着眼,眼睫在眼尾扫下一抹淡淡的阴影,情绪看不真切,“我第一次在学校信息素外放,还记得吗?”
叶羌一愣,随即点点头,他当然记得,不过那也是因为外校人的挑衅,他不明白的是,这跟盛奇有什么关系。
何幕轻声道,轻得仿若春天的柳絮,“那天死了人,死的是盛奇的哥哥。”
“盛奇唯一的亲人。”
何幕说完,时间都仿佛静止了,空气也凝固了,叶羌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时何幕信息素外放的事情几乎在场的人都知道,因为外校的人进校找何幕的麻烦,虽然不清楚原因。那天也是下雨,即使雨水冲淡了何幕的信息素,降低了他的信息素对学校omega和alpha的生理上的影响,但当时还是有很多alpha因此痛得发狂。
甚至叶羌,叶羌当时跑去想帮何幕的忙,直接被剧烈的疼痛刺激得跪倒在了地上。
也就是那个时候,这些学生才知道,何幕到底是怎样一个强大的alpha。
众人只知道,那天何幕毫发无损,几个找事的外校人被保安打发了,其他的,一无所知。
其实没有保安,保安还没来得及到场,那些人就全部倒在了地上,两个beta被失去理智的何幕,一个一脚踢断了三根肋骨,一个被抓着头发撞到地面脑震荡。
没人知道,当时死了人,因为没有抗住何幕的信息素。
学校封闭了消息,何幕被送进了医院检查了信息素,结果显示他的信息素有很强的攻击性和领域性,除非有互补的信息素,何幕的信息素才能变得温和下来。
但omega不仅数量少,更是身娇体弱,谁愿意冒这么大的险?
叶羌嗓子干涩,“所以......盛奇其实是在针对你?从一开始就是?”
叶羌觉得有些透不过气,“你一开始就知道?”
何幕没说话,碎发耷在额前,眼尾那抹阴影变得更深了些。
叶羌低骂了一声“艹”。
何幕又想起那天的大雨,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和情绪,雨下得特别大,地上的伞被风吹翻积了浑浊的泥水,周围倒着满脸痛苦的人。
身后向自己跑过来的叶羌也突然跪倒在地上。
十六岁的何幕,陷入从未有过的自我厌恶的情绪当中。
他听着一办公室的老师轮流说着安慰的话,他们有的眼里甚至有些畏缩之意,那一年,走了不少老师,又进来许多新的老师,知情的人闭口不提那天的事,不知情的人将永远不知情。
直到盛奇的出现。
在医院,跟何幕一般大的盛奇趴在急救室的门上,男孩子哭得像只绝望的小兽,他看着何幕的眼神充满恨意,但他只能恨,因为何幕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没人提起,但不代表何幕本人也忘记了。他记得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曾有一个人,因为自己,失去了生命。
直到再见到盛奇,他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半边脸有着可怖的刺青,看向何幕的眼神后面藏着深深的无法言喻的恨意。
叶羌缓缓说道,“何幕,那不能怪你。”
良久,叶羌突然撞了撞何幕的肩膀,提醒道,“唐西来了。”
何幕抬头,还没来得及看见人,唐西就扑了过来,他软乎乎的毛衣擦到何幕的脸和脖子,何幕心中那些阴霾暂时被驱散。
唐西松开何幕,坐在了何幕的椅子上,无视周围人的瞠目结舌,下巴磕在椅背上,说道,“赵黔说是有人让他这么做的,问他是谁,他也不知道。”
“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唐西的不安直到到了何幕面前才表现出来,任谁被人在暗处这么盯着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叶羌从何幕跟何幕之间这么自然的亲密行为缓过神来,听清楚了唐西的话,皱了皱眉,“谁这么无聊?陷害你作弊也等于害了.....”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叶羌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僵硬的转头看向了何幕。
何幕装作没看见叶羌的暗示,伸手把唐西的衣领往后拨了拨,但这么一弄,锁骨是看不见了,那漂亮的肩胛骨又若隐若现了。
这穿的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西西是何幕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