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晏稍微停顿一下,迈开大步,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进屋后酒气更浓,映入眼帘的是杯盏碗盘,东倒西歪,几个少年并排躺在榻上呼呼大睡。

小斯们准备收拾桌椅碗筷,抬眸看见闻晏来了,忙跪下行礼,张张嘴想解释什么,却不知如何说起,轻微转头,瞥向榻上的几位少爷,同时为他们祈福。

是福是祸端看少爷们的造化。

金儿是个酒鬼,闻晏酿酒它都跟在身边,酒量见长,几位少年都醉了,唯有它醒着,看见闻晏来了,飞到闻晏肩膀上,开始告状:“闻晏哥哥,阿朗带头偷酒喝,跟金儿没关系,你要罚莫要罚金儿,金儿是冤枉的,金儿是无辜的。”

地上的小厮脸颊通红,是羞的,一只鸟儿,你喝酒就喝酒吧,为什么告黑状。国公爷不允许少爷们喝酒,少爷们不仅喝了,还喝的酩酊大醉,醒来后是蹲马步,还是走梅花桩?

闻晏摆手让地下的下人们起来,越过奴仆朝塌边走去,一一为几个孩子把脉,知道他们是酗酒过多才微微放心,又看了看地上的酒坛子,干干净净的,看来是没少喝酒。

这是最小的酒坛子,有两斤重,这帮小子酒量还不错。这酒是用空间里的食材做的,后劲儿很足,一般人喝一斤就醉了。看着他们个个脸颊泛红,没一两天醒不来,又是气又是笑。

梧桐走进来见闻晏笑了,又看了看地上的酒坛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耐着性子解释说:“他们一个个央求我,说不多喝,我就同意了,没想到这几个孩子心里没谱儿,个个躺在这里了,该如何是好?”

闻晏自然而然的搂着梧桐的腰肢,笑道:“都怪我,平时太拘着他们,但凡宽容一些,他们也不会瞅准机会喝得烂醉如泥。我刚才想过了,一个月允许他们喝两次酒,逢年过节除外,这样他们就不会贪恋酒了。等他们过了十八岁再放纵饮酒。身体没长开,过度酗酒会影响身子。”

梧桐点头应了声是,转身对身边的丫鬟说:“煮些醒酒汤,一会儿给少爷们灌下去。”瞅了几个孩子一眼,跟着闻晏回了桃仙阁。

闻晏坐下后,接过梧桐地来的茶,轻抿一口:“这帮小东西,几天不收拾就上房揭瓦。”掀起眼皮看向梧桐,恨铁不成钢说:“你们也太纵容他们,要什么给什么,想做什么绝不阻止,一个个被惯得无法无天,他们要上天你们还给他架梯子不成?”

梧桐知道这不是说自己,撇眼看下向闻晏说:“只许你惯着宝儿,不许我们惯着儿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闻晏放下茶杯,冷哼一声:“男孩儿女孩儿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都是爹妈生的爹娘养的,咋就不一样。”说起教育问题,梧桐有些不讲理,说话都带着土渣味儿。

儿子也是人,儿子也需要人宠。

“儿子将来立门户,若是惯得无法无天,怎能立门户?”闻晏说。

“阿朗很好,几个孩子都不错,学问功夫样样好。你看不上他们,是你要求太高。”梧桐愤愤不平道。

在外人面前她是豪门贵妇,举止优雅,气质不俗,不说话,只坐在那里就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在家里她是母亲,得未为儿子争取福利。蛮不讲理是常事。

阿郎三岁开始读书习武,小小的一个人儿,腿上绑着沙袋,手腕上坠着石子儿,挺直腰板站在书桌前,一笔一画的写字,一板一眼,不哭不闹模样,至今印在梧桐脑海里。

梧桐觉得闻晏太过严格,找他理论,他说:“惯子如杀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祖父教育我也是这样做的,我希望我的儿子比我更优秀。”

梧桐能说什么,只能听之任之。后来有了宝儿,她全心全意照顾宝儿,不再打听儿子功课和功夫,只关心他的衣食住行。

闻晏捧着梧桐的脸颊亲了一口:“别生气了,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你怕我惩罚他们几个,故意和我怄气呢。放心吧,我不惩罚他们蹲马步,也不让他们走梅花桩。”

“闻晏哥哥打算怎么罚?”梧桐好奇地问。

“背书。”闻晏吐出两个字,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司琪跑过来站在门口问:“国公爷,您有什么吩咐?”

“到各府上喊人,把他们家少爷领回去。醒来后休息一天,次日上课我检查背诵,就背诵上次的课业,叫什么来着,对了,仲尼弟子列传,谁不会背诵,站到门外背诵去。”闻晏道。

梧桐悠悠地看着闻晏,说好的不惩罚呢,武罚改成文罚,也是惩罚吧,还要到门口站在,丢脸不丢脸。梧桐舒了一口气,幸亏儿子过目成诵,这篇已经会了。谁去站谁站去吧,她已经尽力而为了。

闻晏估量几个少年一天就能醒来,谁知竟睡了三天,可把几对父母急坏了,若是不是自家儿子呼吸平稳,他们都快把镇国公府拆了。

几个少年醒来后,被父亲教训一顿,准备家法伺候,看他们还敢随意饮酒,小小年纪不学好,非跟着人家学饮酒。

少年们仿佛心有灵犀,为了逃避家法,纷纷述说闻晏的酒如何美味,种类如何繁多,偌大的酒窖里全是酒,还有那强身健体的药酒,人参的,蛇胆的,专门用几十种药材酿造的纯药酒,那滋味估计会更好。

反正他们没福气,没敢喝。酒的滋味勾得几家亲爹梦魂牵绕,想尝尝闻晏珍藏多年的酒。

少年们逃过了家法,逃不过闻晏的惩罚。背不出仲尼弟子列传,罚站,不顺畅罚站,错一个字罚站,停顿三下罚站,这次连闻朗都没能幸免。

知道停顿三下罚站,萧景烨领着几个人估计打断闻朗,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坐着,也好意思?

于是乎全体罚站。

皇上和皇后听闻此事,专门派人来询问,得知事情原委,也就不追问了。

萧景烨排在第一个,还嘻嘻哈哈,浑然不觉羞耻的样子。

闻晏走到他跟前,看了他许久,道:“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像你这么大时,我中了举人,若无意外,十六岁中进士,可你呢,你看看你,读书不好好读,练武不好好练。整日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将来如何立足,如何为国效力,如何为君分忧,就凭你这拖拖踏踏的性子,还是凭你是皇族血统?萧景澜是皇子,白朝阳是侯爷嫡次子,两人未及弱冠之年,提刀上战场,为家为民为国,是铮铮铁骨的汉子。”

他一边说一边走,走了几步停在闻朗跟前,疾言厉色道:“再看看你们,养尊处优,无所事事,做学问不行,练武更不行,你们还能做什么?若是南国来犯,北戎挥刀南下,直指大圣朝内脏时,你们可以做什么,依旧走马观花般生活,看着百姓生活在生身火热中?他们都是你们的子民,身处高位,责任重大,你们忍心吗?摸摸你们的良心,你们可忍心?”

几个少年羞愧低下头。又听闻晏说:“当年北戎侵犯西北边界,是当今皇上,那是他还是太子,抛却荣华富贵的生活,直赴边关,为了百姓过上安定的生活,他抵御外强。打退北戎国,让北戎国俯首称臣。还有荣王殿下和靖边侯,他们守住了南境,打得南国人节节败退,不得不上书言和。”

太子犹豫片刻,抬眸看向闻晏:“当时太傅在做什么?”

不待闻晏回答,一身明黄龙袍出现在众人眼前,坚定道:“朕告诉你们太傅当年做了什么。”

众人齐齐跪下高呼万岁。

“平身吧。”萧景祁身居高位多年,身上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凤目扫视众人又说:“你们不是想知道少傅做了什么吗?朕今儿给你们说说,你们要牢牢记住,身为大圣朝的子民,无论在哪个位置上,都要为家为民为国效力。这样大圣朝才能走得更远、更稳、更久。当年朕在北边对抗北戎,遭人算计身负重伤,是太傅不远万里赶到边关,救了朕的性命,又擒住了贼人。”

“陈年旧事,何必再提。”闻晏淡然道,他做那些,只未为让梧桐放心,并不是为萧景祁,也不是为大圣朝。

萧景祁撇他一眼,又说:“他为朕培养了金甲卫。”

金甲卫是专属皇上的暗卫,不到百人,个个身怀绝技武功高强,每个人都能以一敌百,是皇上手中的利剑。

原来他们是闻晏培养的。

“南国来犯,他远赴战场,打得敌人落花流水。还有那高产的良种,水果。都是少傅和他夫人种出来的,没有他们,百姓谈何吃饱饭。大圣朝还是处于危机四伏的处境,哪来如今的强大繁荣。当年少傅断腿,身残志坚,书不离手。艰苦的条件下,聪明如他还好学,摸着胸口想想你们自己,你们都做了些什么。”萧景祁话音落下,所有人久久不语。

他们以为闻晏只是学问好武功好,没有什么作为,谁知他竟做出这么多事。怪不得皇上让他做少傅,教导他们读书习武。

闻朗眼眶微红盯着闻晏的腿,哑着嗓子说:“爹爹,您当时疼吗?”断了腿肯定疼,他练武受伤还觉得疼呢,更何况是断腿。

小太子一言不发,看向闻晏,眸中中充满崇拜,以后少傅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再也不偷奸耍滑顶嘴反抗了。

萧景烨几人也有所顿悟。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所事事了。

闻晏被皇上请进御书房,两人对面坐着。闻晏一面沏茶一面说:“这些年这几个孩子走得太顺,父母疼爱包容,没有庶子庶女给他们找麻烦,没有经历勾心斗角,一味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没有上进心,混混沌沌度日。大圣朝的江山交给他们,着实让人担忧。是时候让他们去历练历练了。”

萧景祁端起一盏茶,抿一口又放下道:“你想如何历练他们,扔进军营吗?”

“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让他们体验体验百姓的生活也不错。兰陵王我在北疆,朝阳守在南镜,大圣朝不缺将士,缺少治国之才。”闻晏道。

兰陵王是萧景澜,十五岁上战场,一把大刀挥的威风凛凛,杀人如麻,令鞑子闻风丧胆。

昭阳十四岁上战场,手握长矛,眨眼间能要敌人的脑袋,镇住了南边蠢蠢欲动的人。

小四游历江湖,小五忙着做生意,都是皇商了,国库充盈,国泰民安。这些年太顺遂。

萧景祁想了想,点点头说:“这个主意不错,你总是有办法制服他们,什么时候让他们去?”

“再过些日子是老祖宗的生辰,又是整寿,少了他们几个,老祖宗怕不高兴,等过了老祖宗的生辰,就打发他们几个离开。”闻晏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缓缓说道。

萧景祁垂眸沉思片刻,掀起眼皮看,向闻晏挑眉道:“看在你为君分忧的份儿上,朕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心你的酒。”

闻晏略微一想就知道了,有些人惦记他的酒呢,他的酒是这么好偷的?也太小看他了。

是夜,一轮皎月挂天空,银色的月光洒向大地。镇国公府的一堵高墙上了,一溜线站了五个人,华衣锦服,容貌俊美,气质不俗。其中一个穿着僧袍,却蓄着长发,不伦不类,遭其他几人厌弃。

荣王殿下斜眼看向一尘大师:“您是出家人,怎能贪杯?”

萧括冷哼一声:“他哪里是出家人,早还俗了,荤素不忌,还最贪酒。”就没见过这样的出家人,还得到高僧呢,呸。

昏暗中,九王爷朝酒窖门口看了看:“门口有人把手,谁把人引开?”

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顿了顿,转头看向一尘大师:“大师,咱们几个属你武功高强,麻烦您把人引开呗!”

他们一五人,两个王爷,一个侯爷。他替皇上取酒,不能无功而返。只能委屈大师了,愧疚大师几息功夫,继续道:“把他们引到别处,大师再回来,只是费些功夫,不会耽误您取酒。”

一尘大师垂眸思虑片刻,点头答应。运用轻功将两个看门的人引开。

荣王见守卫走了,飞身下来,朝酒窖门口走去。到了门口拿处出铁丝,在锁孔里倒腾几下,啪的一声锁开了。正当他们进门时,一尘大师回来,跟着几人进入酒窖。

他们刚走进去,墙上出现了三个人,赫然是闻晏,司琪和闻朗。

闻朗盯着酒窖门口,纷纷不平道:“爹爹,王爷爷爷和两位叔伯好不要脸,竟然上咱们家偷酒,还有那个穿僧袍的人是谁?一个出家人,也学人家喝酒。还有那个看着面生的,看身形好似皇帝舅舅的侍卫。咱们跟着进去吗。”正好抓个现行。

闻晏摸了摸闻朗的头,缓缓道:“不急,咱们等他们出来。”现在若是进去,以他们几人厚脸皮的程度,一定不承认偷酒,随意逛逛这话脱口而出。等他们抱着酒出来,看他们还怎么说。

闻朗哦了一声,心中跃跃欲试,暗道:姜还是老的辣,怪不得金儿等他们出来再抓他们,原来是爹爹授意的,这个主意着实不错,人证物证聚在,想抵赖都没用。

月上树梢,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声。酒窖外安安静静,酒窖内却热闹非凡。

九王爷领着几个人来到酒窖,看着种类繁多,酒香扑鼻的酒,没喝到嘴里都飘飘然了。

“闻晏这小子没少私藏呀。”九王爷迈着八字步,捋了捋胡须说。

荣王托起一坛酒,垂涎不已:“平时要点酒,他推三阻四的,这次本王定要喝个痛快。”

一尘大师更直接,已经打开一坛举起喝了几口,赞叹道:“好酒,好酒呀。”

萧括数着酒坛子,嘴里振振有词:“乖乖,这边就四五百坛子,我家小子说有几千坛子酒,我还不信,事实摆在我眼前,我不得不信,镇国公当真小气,平时要一坛酒,他百般不愿,今儿可要放放他的血。”

侍卫不言不语,从怀里掏出几根绳子,抱下几坛子酒,花样式捆结实,两手提着准备离开。

其他几人看见他的动作,拍了拍脑门,后悔不跌:我怎么没想起这种法子呢,算了,下次来多拿几坛子。

侍卫一手提三坛子,九王爷,一尘大师,萧括和荣王每人抱了两坛,说说笑笑走出去,无非说闻晏小气,下次来如何多带几坛酒回去。若是闻晏那个小气鬼听见了,该如何气恼云云。

五人走出酒窖,头顶传来刺耳的声音。

“有贼呀,抓贼呀。有人偷酒呀,闻晏哥哥,桐儿,阿朗,你们快来呀,有人偷酒了。”

九王爷几人寻声望去,金儿盘旋在空中,扯着嗓子叫唤着。

荣王小声喝止:“你个死鸟儿,你小点声儿。”

金儿飞到荣王头顶啄了几下,荣王抱着酒坛子左躲右闪,头发乱了,衣服破了,还舍不得丢开酒坛子,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可笑有多可笑。最后无法只得求饶:“祖宗,你是我祖宗,求求你饶了我吧。”

九王爷身材修,抱着两坛酒丝毫不减风度翩翩的模样,睥睨荣王一眼,缓缓开口:“混小子瞎喊什么,你祖宗都在皇陵里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