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晏皱眉,瞅一眼梧桐,见梧桐一脸殷切地望着他,勾唇一笑,视线放在江陵侯脸庞上,沉声道:“这有什么不妥,朝阳从小跟着梧桐,亲近梧桐是常理。就让他到我府中住着,侯爷放心,朝阳的学业交给闻晏,闻晏定让他金榜题名。”

闻晏都这样说了,江陵侯还能说什么,再不愿意割舍,也让朝阳跟梧桐回去了,还告诉朝阳,若是不习惯,派人送个信,他亲自接他去了。

马车里,朝阳坐在梧桐怀里,掀开帘子,朝江陵侯挥挥手,小大人模样道:“爹爹若是想我了,就去看我。”这是不准备回侯府了。

梧桐探出头,看着江陵侯道:“父亲放心吧,朝阳自小没离开过我,一时有些不习惯,等他再大些会习惯的。”

闻晏朝江陵侯拱手作揖,道:“岳父大人请回吧,天眼看要下雪了,外面冷,仔细身子。闻晏先告辞了。”转身上了马车。

江陵侯望着远去的马车,长叹一口气,似乎自言自语道:“这一个个的都不跟我亲,我这个爹也失败。”转身缓步朝侯府走去。

梧桐和闻晏回到府中,刚坐下喘口气,朝阳躺在软塌上睡着了,梧桐给他盖了一个锦被,一面拍着他,一面看着闻晏道:“闻晏哥哥喝了不少酒,不去歇会去?”

“我们喝的是葡萄酒,度数低,不碍事。”闻晏端起茶杯抿一口,垂眸看着朝阳笑了笑道:“桃仙阁旁边有个院子,让朝阳住?”

梧桐想了想,摇头说:“暂时让他住厢房吧,这几天不见我吓坏了,等适应了,再住到旁边去。”忽然梧桐想起什么,有说:“周家人想见我,定是因为周栋的事情,闻晏哥哥是什么意思?”

闻晏修长的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小几,漫不经心道:“周家侮辱你,让你名声尽毁,我的意思是周栋永远是个进士,这辈子都别想进官场了。”

“白秋灵今日又来找我了。”梧桐给朝阳掖了掖锦被,叹息一声道。

闻晏凑近梧桐道:“不仅如此,今儿岳父大人也说起了这件事儿,这些事儿归根结底是吏部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梧桐撇撇嘴,瞅着闻晏道:“闻晏哥哥以为我不知道呢,礼部尚书文大人的老娘生病,都说没治了,最后求到你这里,你几针下去让老人醒了,文尚书对你感激不尽。”只要闻晏给文尚书说一声,周栋这辈子都甭想当官了。

“这都被你知道了?”闻晏抓起梧桐的手,沉默片刻又说:“贡院考试,他盯着你看了许久。”

梧桐听了这话笑出声,斜一眼闻晏道:“闻晏哥哥为这事儿吃醋,还是因为我曾与他定过亲,你心里不舒服。那都是长辈们的意思,我都不知周栋长什么样。这飞醋你也吃?”

“谁吃他的醋,你如今是我的人,心里眼里都是我,轮到我吃醋吗,要吃,也是别人吃我的醋。像李云翼个混账。”提到李云翼,闻晏忙住嘴,看着梧桐道:“我什么也没说,白秋灵既然求你了,我也不能不给面子,她毕竟是我小姨子。这样吧,开了春,等他们成婚了,我再想法给周栋谋个一官半职。”

一言未了,霜儿响亮的声音传进来:“大哥,桐儿,你们在吗,我进来了。”话音未落,已经掀开帘子进来了。

闻晏起身来到外间,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小声道:“朝阳来了,睡着了,你小声点儿,小心把人吵醒了。”梧桐命人把朝阳抱到厢房去。

等朝阳走了,霜儿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椅上,让喜鹊上茶。不多时喜鹊捧着一盏茶进来,递给霜儿。霜儿接过茶,掀开盖子抿一口,冷声道:“我要住在这里,不想住王府了。”

梧桐从里间出来,走到霜儿对面坐下,笑盈盈道:“谁得罪你了,居然要离家出走,我们可不敢收留你,万一九王爷震怒,我们岂不遭殃了。”

“你们聊,我去书房看书。”闻晏一面走一面说。眨眼功夫掀开帘子出去了。

等闻晏出去,梧桐见霜儿气鼓鼓的,轻声问:“到底怎么了,是谁惹咱们的凌霜郡主了,让咱们凌霜郡主发这么大的脾气?”

霜儿看一眼闻晏,放下茶杯,埋怨愤恨:“还不是那个可恨的刘轩。那狗东西得罪我,南怀侯带着刘轩上门赔罪,本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可又过了几天,刘轩的伤好了,竟然撺弄着他爹上门提亲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梧桐听到刘轩上门提前,用帕子捂着嘴笑了:“我早就说过刘轩喜欢你,你当时还不承认,现在信了吧。”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本小姐岂能看上那种纨绔,我对萧括可是一心一意的,不会喜欢别人。”霜儿见梧桐笑得厉害,拿了一块糕点塞梧桐嘴里,冷声道:“好桐儿,你别笑了,人家都烦死了,你居然笑话人家。”将头扭到一边,冷声一声。

梧桐嚼着糕点,眯着眼睛歪着头笑看着霜儿道:“你着急做什么,刘轩提亲就提亲,九王爷不会答应他,一个纨绔子弟,你看不上,九王爷视你如宝,更看不上。你把心放肚子里,等着嫁给萧括就好了。不然你去宫里求个恩典,让皇上给你们赐婚,刘轩也能死心了。”

“这几日我上街就能预见刘轩,烦都烦死了,来之前还被刘轩堵住了,我把人打了。”霜儿满不在乎道。好像打人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梧桐惊呼,起身走到霜儿跟前,正视着她的双眸,竖起一个大拇指道:“你厉害。”

霜儿看着梧桐,道:“你好像不赞同?”刘轩那种溅痞子,就该狠狠地揍,见一次打一次,看他还敢上门提亲吗?

梧桐坐回原位,道:“刘轩那人就是犯贱,你越冷落他嘲讽他,他越是喜欢你,觉得你与众不同。所以才会死缠着你不放的。”

霜儿想了片刻,觉得梧桐说的有道理,挑眉道:“我该怎么做?”

“现在做什么都晚了,最好和萧括成亲,你成了别人的夫人,他刘轩再惦记,就不识抬举了。”梧桐道。

听了这话,霜儿如霜打的茄子一样,悻悻不悦,忽然想起什么,狠狠地说:“这个萧括就是个榆木脑袋,刘轩都知道去提亲,他倒好,面都没露。真是气死我了。”

梧桐见霜儿生气,端起茶杯递给她,轻声劝慰道:“行了别生气了,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萧括本来就木讷,你都知道,还气什么呀,不如想想怎么让萧括主动去提亲呢?”

霜儿摇头没有接茶杯,直接趴在小几上,叹息说:“这才是最让我生气的地方,刘轩去王爷府提亲,我给萧括说了,你猜萧括怎么说?”

“怎么说?”梧桐很好奇,萧括平日不言不语,一旦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说知道了。”霜儿气得拍着桌子,“我等了半天,他就说句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你媳妇儿都快成别人的了,你还知道了,你知道个屁。”霜儿忍不住爆粗口了。

梧桐抿着嘴笑,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不那么简单?”停顿一下又说:“你还记得那日吗,刘轩一直盯着你看,萧括送你出宫把刘轩打了?在宫里时,萧括都离你远远的,那日为何送你?你一直没想明白吗?”

“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啊。”霜儿垂眸说了句,猛地惊醒,捂着嘴道:“我明白了,萧括故意惹怒刘轩,让刘轩先出手,目的就是揍刘轩?”想到这里霜儿乐了,她就知道萧括心里有自己。

梧桐点点头,将手中的茶送到霜儿跟前,道:“萧括心里有你,知道刘轩上门提亲,不知道会玩什么把戏呢,这人一惯喜欢出阴招。”

霜儿喜不自胜,道:“这就对了。”

这时院中传来丫鬟的声音,说敏慧小姐来了。梧桐和霜儿对视一眼笑了。梧桐道:“你猜猜慧姐姐做什么来了?”

“萧括?”霜儿爬起来,准备下榻,眉头紧锁不确定地问。

梧桐起身朝外间走去,刚走几步,敏慧掀开帘子进来,见霜儿也在,笑着道:“霜儿也在,我正要去找你呢。”

梧桐上前牵着敏慧的手,道:“她啊,正生气呢,说萧括是榆木脑袋。”

霜儿听了这话又羞又恼,上前伸手扯着梧桐狠狠道:“我真想撕了桐儿的嘴,让你瞎说。”

梧桐忙躲到敏慧身后,笑嘻嘻道:“现在没说,刚才说了。嫌萧括不立刻娶了你,这是恨嫁不出去呢。”

敏慧抓住霜儿的手,轻声道:“好了,我知道你为何生气了。我这里有件事你也听听,听了你准高兴。”

霜儿退后一步,坐在榻上,双眸瞅着敏慧问:“什么事儿,你不要告诉我萧括把刘轩打了。”

“刘轩找萧括,要跟萧括比试,赢了的人可以娶你。”敏慧道。

梧桐探出头,看着霜儿道:“萧括怎么做的?”这话虽然对着霜儿说的,却在问敏慧。

“他自然不同意,说霜儿郡主是无价之宝,岂能做赌注。”敏慧看着霜儿,见霜儿眸中泛着愉悦,知道哥哥这次做对了。

梧桐走到霜儿身边坐下,搂着霜儿的肩膀说:“刚才是谁要撕了我的嘴,如今还撕吗?人家萧括可是对你一往情深呢,无价之宝。”说完和敏慧笑了起来。

敏慧知道霜儿面皮薄,不好意思了,遂转移话题道:“我这里还有一个消息,岳丞相的女儿岳琳一个月后大婚。”

梧桐惊讶,看着敏慧道:“可是与夹竹桃有关系?”

喜鹊进来,手里端着一盏茶,递给敏慧,敏慧接了抿一口,赞赏道:“怪不得哥哥和太子都喜欢你这里的茶,果然不一般。”

霜儿心急,催促道:“嫂子快说,夹竹桃的事情是岳家做的,岳琳想当太子妃?”

梧桐扶着敏慧坐到榻上,轻声说:“表嫂慢慢说,不曾听说岳琳订婚,如何突然成婚,这件事儿必有蹊跷。”

敏慧将茶杯放桌上,笑着说:“你们两个就是机灵鬼。夹竹桃的事情是岳琳做的,至于岳丞相是否清楚,我就不知道了。”

原来,太子在靖边侯府看见了夹竹桃,就命人去查,不过几日功夫,就查出夹竹桃是岳琳命人养的,费了一番功夫才送进靖边侯府的。靖边侯府的下人都是新人,收买很简单。岳琳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十来日功夫就被人查出来了。

太子未直接找岳琳,而是请岳丞相喝茶。桌上就放着这株夹竹桃。太子屏退所有人,关上门,谁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只知道太子走后,岳丞相战战兢兢,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抱着那株夹竹桃回了丞相府,第二日就传出岳琳订婚,不日即将出嫁的消息。岳琳的夫婿是陇西李家的嫡次子,听闻身子骨不太好,能活多久全看天意。

太子这是为敏慧报仇?

岳家胆子够肥,居然谋害当朝太子妃,是想走夏家的老路吗?

梧桐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喜鹊说外面下雪了,越下越大了。梧桐想让霜儿和敏慧留下,等雪停了再走。两人不同意,说乘马车来的,不碍事,随后辞了出来。

不多时,闻晏回来了,身披大氅,进屋后退下扔给喜鹊,走到梧桐身边,自然而然的搂着梧桐的腰肢,扶着她坐到榻上:“冷吗,外面下雪了,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用看了看天,这雪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怕会有雪灾。”

“屋里有地龙,还有火盆,怎么会冷。”梧桐端起一杯茶递给闻晏,道:“喝杯姜茶,这是我特意命人给你煮的,这两年咱们存了不少粮食,就算有雪灾也不怕。对了,刚才敏慧姐姐来了,说起岳丞相家,夹竹桃的事情是岳琳做的。”

闻晏喝了几口姜茶,笑着说:“这件事儿我知道,岳家才当了几日丞相,心就大了。他们想当第二个夏家,也要看太子允吗,太子不是皇上。他上过战场,杀伐果断,断不会允许世家做大,更不允许党派之争。”闻晏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勾唇笑了道:“我听闻,今儿朝堂上格外热闹,太子表态,四十无子才会纳妃,你想想那些大臣们会如何?”

“定是不允许。”梧桐道。

“自然不允许,多少人都想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去,以此固宠,如今太子不纳妃,那些有想法的人怎能罢休。”闻晏道。

梧桐想了想,说:“皇上能同意?”纳妃不仅是因为朝堂的势利,也有开枝散叶的原因。

闻晏拿起一本书,一面看一面回答说:“皇上不同意又如何,太子说了,若是皇上不允许,就不当这个太子了,谁愿意当谁当去了。”他能想象皇上听到这句话时,暴跳如雷的样子。想到此处,闻晏摇了摇头,太子越这样,皇上越放心了。

“我姨母也同意了?”梧桐问,皇上不愿意,定让姨母劝说表哥,表哥一向孝顺,最听姨母的话。

“皇后赞同太子的意见。”闻晏笑着说。

下朝后,皇上就去了仁寿宫,跟皇后说了此事,皇后说太子做的对,后宫嫔妃多了,每天斗来斗去,也没什么意思。国家需要明君治理,不需要女人拉拢。皇上气得拂袖离去。皇后赏赐许多东西给太子,表明自己的态度。

冷风呼啸,窗子被风刮得呼呼作响,外面的雪也越来越大了。一连三天雪才停,梧桐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掀开床幔朝外望去,天刚蒙蒙亮。

“什么时辰了?”梧桐坐起来,对着外面问道。

喜鹊打开帘子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一面将水盆放架子上一面说:“辰时刚过,少爷卯时就起了,在院中练了会拳,随后被司琪叫走了,走前吩咐我们不许吵醒夫人。”说着来到床边,帮梧桐穿衣服,又说:“外面可冷了,雪有一尺厚,冷的人站不住。”

梧桐穿戴好,洗漱一番,掀开帘子,一股寒气迎面扑来,禁不住打个哆嗦。喜鹊拿着一件披风给梧桐披上,梧桐占了片刻,就觉得冷得不行,忙转身回屋,又让奶娘把朝阳抱来,一起早饭。这时司琪进来,说:“少爷不回来了,西城贫民区倒塌许多房屋。太子一早来叫,让少爷跟着看看情况。”

梧桐正给朝阳夹菜,听到这话,手停在半空中,愣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闻晏哥哥果然说对了,雪灾来了,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