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轩抬眸,见所有人都看着他,有讥笑的,有嘲讽的,还有站着不腰疼,想看热闹的。刘轩的姑姑是宠妃,又是家中独子,早被祖母和母亲惯坏了,叫叫嚷嚷道:“我不道歉。”指着萧括说:“是他,与郡主私相授受,不清不楚。”

南怀侯震怒,抬手拍在刘轩脑袋上:“你给我闭嘴。”

萧括冰冷的眸子盯着刘轩,冷冷道:“世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与郡主清清白白,岂是你能污蔑的。”

闻晏不看刘轩,瞅着南怀侯说:“侯爷可看见了,世子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对萧侍卫拳打脚踢,污蔑郡主清白,闻晏没说谎吧,这件事儿,咱们到太子面前,或皇上面前掰扯掰扯去?”

南怀侯额头上渗出豆粒大的汗珠子,既尴尬又懊悔地谄笑几声:“国公爷手下留情,我会好好教训他一顿,不让他胡言乱语,让萧侍卫受惊了,我定亲自上门赔罪。至于郡主,我一定给个说法。”

他这是想息事宁人。可惜闻晏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刘轩嚣张惯了,若是轻饶,下次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闻晏坚持打了刘轩二十板子,以示惩戒。南怀侯该赔礼道歉,一样少不了。

南怀侯只能忍气吞声,看着板子落在刘轩身上,刘轩疼得哇哇大叫,跟剜心一样疼。

他三十多岁,方得一子,自然疼爱有加。母亲和妻子也当眼珠子护着,要是看见儿子被打,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可刘轩也着实气人,刚才赔礼磕头也就完了,他偏不听,打一顿张长记性也好。看他以后还敢胡言乱语不。

这事儿发生在皇宫门口,自然瞒不过皇上。皇后也听说了,垂眸想了一会。命人煮了一碗汤水,带着来到龙泉殿,皇上刚与许公公谈论完刘轩的事,可巧就听见外面太监喊道:“皇后娘娘到。”

话音刚落,皇后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来。皇上起身迎上来,笑看着皇后道:“你怎么来了,有事让宫女太监说一声,我过去就是。”

自从皇上去了趟青阳镇,与皇后推心置腹谈了一番,连自称都变了。那天后,他们又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佩儿依然是佩儿,他还是她的三郎。当然这是在皇上看来,皇后究竟怎样想,还不得而知。

皇后握着皇上的手,感觉有点凉:“屋里该多放几个火盆,你身子不好,仔细受凉了,到时候你又要头疼了。”皇上每次照亮,就犯头疼病,这是年轻时候的毛病,年纪越大,这症状越发坏了。

闻晏用了几次针,这症状好多了。

“不碍事。”皇上拉着皇后的手,坐在软塌上,“你来的正好,有件事儿与你说,霜儿年纪不小了,你帮她选一个夫婿吧,人品正直,家世不错,后院冷清就行,不能委屈了霜儿。”

老九就这么一个女儿,当心肝肉一样疼着,若是霜儿不好过,老九又要埋怨他,这老九也是,霜儿一天大似一天,老九也不着急,少不得自己费心了。

皇后盛了一碗汤,递给皇上,轻笑道:“人品正直,家世不错,后院还要清静的,我还真没有。不过有个人倒是合适,只是身份低了些,配不上咱们的霜儿。”

皇上用勺子搅动着碗中的人参羹,举目瞧一眼皇后,道:“哦,你倒是说说,是哪家的儿郎,身份低不要紧,我抬举抬举,也不能委屈了霜儿。”

皇后看一会儿皇上,见他唇边有汤汁,用帕子擦了擦,笑着说:“祁儿身边的萧括。”

皇上皱眉,面色不虞道:“一个侍卫,虽然得祁儿看重,也没资格娶霜儿。”伸手将碗给皇后,皇后接住,又盛了一碗,吹了吹递给皇上:“再喝一碗吧,特意给你熬的,闻晏那孩子特意嘱咐我,要多给你喝些汤水,你可不能负了我的一片心意。”

停顿一下又说:“我自然知道,萧括是侍卫,委屈咱们的霜儿,可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当年夏家得势,靖边侯蒙冤受屈而死,夏家覆灭,靖边侯的事儿该提上来了。我知皇上有心弥补靖边侯。既然如此,我也不藏着掖着,萧括是靖边侯的儿子,敏慧是靖边侯的女儿,敏慧自幼与祁儿有婚约,我想让祁儿娶她,这也是弥补靖边侯的一种方式吧。”

皇上放下碗,看着皇后,叹息一声:“你早就知道靖边侯没有谋反?”

皇后摇头:“不知道,总觉得事情太蹊跷,靖边侯忠心耿耿,从未生出谋反之心,突然传来他谋反的消息,总让人难以置信,还没有确信的证据,就被夏丞相就地正法,全家被屠杀。事后,夏丞相说靖边侯畏罪自杀,所有事都让夏丞相做了,怎能不让人生疑惑,所以我派人去查了,侯府一场大火,什么也没剩下,回来的人带回了萧括,我就让他当了祁儿的侍卫,想着给靖边侯留个后。若是他真谋反,萧括永远是侍卫,若是他含冤而死,有朝一日也能为侯爷平反。”

若是以前,皇后断不会跟皇上说这样的话。如今,萧景祁是太子,监管朝政。皇上因为身子不适,对于朝政也不大上心,他们的关系也比以前亲密了许多,就连后宫的那些个嫔妃,皇上也不大理会了。

皇上抓住皇后的手,叹息一声:“难为你了。”她总是心善,看不得别人受苦。

“这有什么难为的,皇上日夜操劳,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靖边侯是朝中重臣,忠心耿耿,为国为民,死后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那才叫可怜呢。我也是无意中做了件善事,权当为孩子们祈福了。”皇后道。

皇上看着皇后,眸中尽是悔意,道:“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明知她心善,不愿意深陷后宫的泥潭中,偏又将她找回来,这些年,皇嗣被害,皇后从未动过手,甚至还照看那些失宠的妃子,越想,心中悔意更甚。

皇后淡然一笑:“皇上歇着吧,我回去了,澜儿刚才睡了,现在该醒了。忘了告诉你了,霜儿和萧括情投意合。霜儿更是非萧括不嫁,您看着办吧,左右得罪老九的也不是我。”转身走出龙泉殿。

他们虽然和好了,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人的心就像一面镜子,一旦碎了,就算修补过,也是千疮百孔。她对皇上有情,也只是亲情,爱情早没了,在他宠爱夏贵妃的时候,在冷宫走水的时候,在澜儿出生,他未在旁边的时候,还有很多这样的事,不胜枚举。皇后也懒得计较了。

皇上望着皇后的背影,陷入沉思。

许公公上前,轻声唤了几声,不见皇上答应。手放到皇上面前晃了晃,道:“皇上,九王爷来了。”

皇上回神,瞥一眼许公公,皱眉问:“谁来了?”

“九王爷来了,颜色不好,怒气冲冲的,看着来者不善。要不老奴挡回去,说您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许公公弓着腰,小心翼翼道。

皇上摆摆手,缓缓起身,道:“走吧,去看看,老九可能为了霜儿的事。一个个的,都不省心。都成家立业了才好。”

皇后想让祁儿娶靖边侯的女儿。靖边侯去世多年,无权无势,对太子有甚帮助?要娶也娶京城的贵女。听闻岳丞相的女儿岳琳才貌双全,温柔贤淑,是个不错的。想着人已经来到外殿。

九王爷站在殿中央,见皇上被许公公扶着,忙上前搀扶着皇上,道0:“皇上身子还不爽利吗?这个闻晏,是怎么办事的,医术高超,也不给皇上诊治诊治?”

皇上摆摆手,轻咳一声,道:“行了,你们两家的关系,我还不知道,假意训斥,又想给闻晏捞点好处?朕记得他的好,你今日来有何事,直接说吧。刘轩污蔑霜儿,朕也知道了,正想着给霜儿选一门亲事呢,你来了正好,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九王爷听了,松开皇上的胳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又说:“还有什么可说的,霜儿那丫头胳膊肘往外拐,我这个父亲,也是半路出来的,她和我不算亲厚,我说什么都不顶用。”

“你媳妇是她干娘,如今是她的继母,她不听你的,自然听冯氏的,改日让冯氏进宫,和皇后商议一下,给霜儿选个合适的人选。”皇上道。

九王爷放下茶杯,看着皇上道:“皇兄,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霜儿那丫头看上萧括那个榆木疙瘩了。萧括为了霜儿,去了战场,豁出命想挣一份军功,凭着他对霜儿这份心,这女婿我认了,今日来和皇兄说一声。也别想着给霜儿赐婚了,霜儿和萧括情投意合,相爱相守最重要。当年我与她母亲爱得轰轰烈烈,如今天人永隔,我万分后悔,也无济于事。我没别的想法,只想让霜儿称心如意,一生幸福,这是一个做父亲最大的愿望了,还请皇兄成全。”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当年老九为了邱珊珊,险些扔了王爷身份,也知他不在意滔天权势,更不在意荣华富贵,只想跟相爱的人白首不离。

皇上看着九王爷,半晌才说:“你也知道萧括的身份了?”

“我也是才知道,皇嫂告诉我的,怕我不同意霜儿与萧括的婚事。皇嫂一直没变,皇兄却变了。”九王爷笑了笑。

皇上眼眶一红,叹息道:“罢了,朕老了,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霜儿是个好孩子,朕也希望她幸福,祁儿也该成婚了。皇后觉得靖边侯的女儿不错,太子妃就她吧。”

九王爷爽朗一笑道:“皇兄若是不选她,祁儿怕不同意。”

“为何?”皇上不解。

“慧敏那姑娘我见过,跟着祁儿出生入死,多次救祁儿性命,是个重情义的。”九王爷说。

“原来如此。”皇上捻髯沉吟片刻。唤人来拟旨,当即赐婚,霜儿与萧括,太子与靖边侯嫡出小姐。另外还有一道圣旨,靖边侯被奸人所害,受辱蒙冤,业已查明真相,还靖边侯清白,归还京城府邸,另外赏赐了不少东西。萧括身份恢复,继承靖边侯爵位。皇上觉得愧疚靖边侯,特封敏慧为郡主,赐给太子做正妃,另选良辰吉日嫁给太子殿下。

梧桐和霜儿来至靖边侯府,给萧括和敏慧道喜。靖边侯郭侯爷冤案平反,慧敏恢复身份。萧括原名郭岩,因感念皇后娘娘救命之恩,名字未改。仍旧用萧括两字。

慧敏听见下人们说,梧桐和霜儿来了,忙出来迎接。走至花厅中,见梧桐与霜儿盯着一盆花瞧着。敏慧走过去,小声问:“你们在看什么?”

梧桐挑了挑下巴,对着一株夹竹桃说:“敏慧姐姐喜欢这盆花?”

敏慧看一眼开得正旺的夹竹桃,摇头皱眉说:“我不喜欢花,所以才让人放在花厅的,有什么问题吗?”在碧荷苑时,几人相处愉快,如今又成了亲戚,自然无话不谈。

这花肯定有问题,不然梧桐不会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