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闻晏如何解决的,第二日一早,有人开门,道了一声:早膳好了。梧桐走到门口,就见地上放着一个食盒,并不见人。梧桐提着进内殿,打开,全都是自己爱吃的饭菜,并一碗软烂的梗米粥。

梧桐先扶着皇上起身,端着粥,走到床边坐下,一勺一勺给皇上喂下去。

皇上一面吃粥一面感叹:“当年朕生病,皇后也是这样伺候朕的,关怀无微不至。”眼眶微红,声音哽咽。

梧桐撇撇嘴,将最后一勺梗米粥送到皇上嘴边道:“我姨母对你是情真意切,你为何要冷落她,害得她伤心绝望。”

皇上停顿一下,蠕动着唇瓣,几次想开口,没说出话。梧桐放下碗,走至桌边自顾自吃起来,就听见皇上说:“大概是高处不胜寒吧。”

身为帝王,为了平衡朝中权势,他选择了利用后宫的女人,对儿子们也心存猜忌,他的祁儿仁心仁厚,能力出众,堪当大任,明知道夏家陷害他,明知道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他却充耳不闻。他对不起祁儿,对不起佩儿,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对祁儿充满期待和希望。如今也不知流落何处,是否受苦了。

皇上躺在床上,任由泪水横流。梧桐听见了皇上的哽咽声,却也不道破,依然大快朵颐。

辰时过后,来了一位老太医,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在屋内转了一圈,未把脉就离开了。

皇上趟在床上半日,梧桐让他喝了些空间水,又吃了一碗粥,力气渐渐恢复一些,挣扎着要起来。梧桐问:“你想做什么。”

“朕想下来走走。”皇上一面床穿鞋,一面回答道。

梧桐忙过去,帮他穿上鞋,又扶他起来,道:“走走也好,有助于恢复,你恢复了,这场灾难也就平息了。”

皇上笑了笑说:“这可不见得,梁王和誉王都想做皇上,他们若不争出一个结论,岂能罢休?反倒是朕,他们忙着争夺皇位,没有一个人管朕的死活。若是祁儿在,他定不会这样。他虽恨朕,却不会要朕的命。”

梧桐垂眸不言语,暗道:你现在才知表哥好了,当初做什么去了,是谁冷落姨母,害得姨母饱受欺凌,又是谁不信任表哥,害得他遭人陷害。你亲自贬了表哥,现在知道后悔了。

皇上知梧桐讨厌他,又见她不发一言,遂不再说话,走了一会儿,坐到软塌上,说:“梧桐,陪朕下盘棋吧,朕知道你棋艺精湛,闻晏带出来的学生,定是不差的。”

梧桐坐到皇上对面,看着棋篓中的黑子道:“你会想起我姨母吗?”

皇上挚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正中央,叹息道:“佩儿是朕唯一爱过的女人,朕如何不想。”抬眸看向梧桐,笑了笑说:“你以为你们那点儿伎俩能瞒得过我,什么皇后葬身火海。发生大火的时候,你们早把皇后接走了,她如今就在碧荷苑住着呢,还给朕生了一个儿子,听许公公说虎头虎脑,着实聪明。”

梧桐疑惑,捻了一颗黑子放在白子旁边,道:“那您?”什么都知道,为何不拆穿他们。停顿了一下又问:“夏贵妃陷害我姨母,您知不知道?”

皇上笑了笑说:“开始不知,后来知道了,王太医一家失踪,朕派人去查了,是夏家做的。由此可证明,夏贵妃假孕,目的就是陷害皇后。就连冷宫走水,都是夏贵妃让人做的。”

“既然您都知道,您为何还宠爱她?”梧桐怔怔地看着皇上问。

“这就是帝王的悲哀吧。”皇上指了指茶杯,梧桐会意,倒了一杯茶递给皇上,皇上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说:“皇后想过男耕女织的日子,朕做不到,索性放她离开,让她过一段安静的日子。”又抿一口茶,将杯子给梧桐。

梧桐看向皇上,这次他们第一次推心置腹的谈心,若不是夏家谋反,她都不知作为帝王,有这么多无奈和悲哀。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不同情他,这路是他自己选的。

夜里,闻晏来了,先给皇上把脉,又将外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皇上知夏家控制了朝中一半大臣。那些不听话的臣子,被挟持女眷,不得不听话,任由夏家差遣。

皇上沉思一会儿道:“朕太纵容夏家了,使他们野心膨胀。朕既然不死,就绝不会让夏家得逞的。”

闻晏和梧桐都未说话,皇上又问闻晏,虎符可送出去了。闻晏道:“送出去了,相信杨帅很快就能来。”

皇上咳嗽一声,梧桐端着茶递了上去,道:“您喝茶?”

闻晏看一眼梧桐,又看一眼满脸通红的皇上,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他就不和他计较了。

皇上准备将杯子递给梧桐,突然闻晏伸出一只手,接了过去,又听闻晏说:“桐儿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

昨夜梧桐便没睡好,今天精神紧张,闻晏到来忽觉困意,点头答应一声,走至窗外,唤来金儿,回头对闻晏道:“我明日再来换闻晏哥哥。”金儿飞来,梧桐跳上金儿的背,没入夜色中。

皇上见梧桐走了,走至软塌上坐下,笑看着闻晏道:“祁儿可还好。”

闻晏警觉看向皇上,一言不发。暗道:桐儿到底和皇上说了些什么?若是不一致,岂不是露馅儿了。这正是皇上的高明之处,未等闻晏想明白,又听皇上说:“梧桐都跟朕说了,朕早知皇后在碧荷苑,不然怎会让小许子去宣旨,又为何寻个错处,将他打发道碧荷苑去?”

闻晏依旧不语,心中暗想:皇上老奸巨猾,知道皇后的事情,未必知道祁王殿下的事情,刚才他不应该让桐儿回去,好在问清楚后再回去。

皇上道:“你不愿意说朕也不勉强你,你也累了,歇息吧。”起身,到龙床上躺着,将软塌让给闻晏说:“你在软塌上委屈几晚吧。”

闻晏躺在软塌上,想着皇上刚才的话,他问起祁王殿下,只是简单询问还是知道些什么?皇上知道皇后的事情,因为许公公见过皇上,萧景祁去边关,这件事只有他们几人知道,外人断不会知道。难道是九王爷告诉了皇上,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算了,明日问问桐儿便知道了。

时光流逝,眼看到了五月底,天气越来越人,使人烦躁难安。夏贵妃等了十几日不见传来皇上的死讯,有些不耐烦了,领着众人来至龙泉殿。

梧桐耳朵灵敏,听见夏贵妃来了,忙给皇上收拾一番,让他到床上躺着,自己躲到厨子里,刚关上橱子门,听见门响了。

夏贵妃带人进来,直奔皇上的龙床,见皇上安静地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神,摆摆手让宫女太监们都出去,等房间内只剩她一人时。夏贵妃忽然笑了,指着皇上流泪不止,喃喃自语道:“皇上呀,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那个高高在上,随时定人生死的皇上吗。你也只是一个可怜虫罢了,皇后不爱你,臣妾心里也没有你,臣妾爱的是权势。”

“只有您能给我权势,使我们夏家风光无限,多少人都仰着我的鼻息生活。那时候您宠我爱我,我自然仰慕皇上,可后来变了,自从皇后走后,您就变了,很少踏足景仁宫,臣妾稍有错处,您就疾言厉色训斥。”

夏贵妃说着走至床边坐下,抬手抚摸着皇上的脸庞,道:“从前的您多威风,多威武,如今的您就有多狼狈,看着您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臣妾心里痛快极了,您放心吧,等您驾崩了,臣妾会送德妃母子下去陪着您。”

“对了,皇后姐姐也在那边等着您呢,到了那边,您一样可以三妻四妾的,这江山就让我儿做,定会让大圣朝大放异彩的。恐怕您还不知道吧,皇后姐姐就是我让人烧死的。谁让您心里有她,都看不到臣妾了呢,女人的嫉妒心无人能及,皇上宠爱我,就应该一直宠爱下去,皇儿温顺孝顺,从不违逆您,您却看不到他,眼里心里都是祁王。我的皇儿哪里比不上皇后的儿子,可惜祁王没死,如是死了,你们一家三口也能团聚了。”

夏贵妃嘀嘀咕咕又说了不少话,将她如何害皇后被冷落的事情说了,还说了一些暗害皇子的事,桩桩件件都可让夏家杀头了。说够了,也乏了,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笑了笑道:“皇上,臣妾知活死人不好当,这就让人送您走,您可要感激臣妾呀。”信步离开,没有丝毫犹豫。

听到关门声,梧桐推开橱,走出来,到皇上身边,冷冷瞥他一眼,皇上正好睁开眼睛,看见梧桐冷眼冷清,讪讪地笑了笑:“没想到朕一世英名,竟被一个妇人玩弄鼓掌之中。”

梧桐坐在软塌上,拿出棋盘和棋子,自顾自下棋,好似没有听到皇上的。皇上叹了口气,他知梧桐生气,皇后是因他受了莫大的委屈,刚才夏贵妃的话,桩桩件件都透露皇后的委屈,梧桐生气也属正常。

这时,闻晏推门进来,一向沉稳的脸庞带着急色,道:“梁王带人进宫了,他们直接去了金銮殿,闻晏带皇上过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更,这几天都一更,可以养肥再看哈。开班了,月底很忙,请体谅一下,谢谢,么么哒,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