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祁充耳不闻,提着酒壶闷头离开。九王爷又喊了几声,萧景祁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方云忙上前拦住萧景祁,愤愤不满道:“你这人真奇怪,我家王爷越喊你走得越快,是为何故?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怕被我们家王爷知道?”

九王爷追上来,站定后直直地看着萧景祁的背影:“祁儿,我知是你。他们都说你大逆不道、谋权篡位,可皇叔不信。”

方云听了这话,立刻知道面前的人是祁王。恭敬退到九王爷身后。

萧景祁自知逃不了,遂转身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壶,道:“皇叔想找我喝酒吗,我奉陪就是。”

九王爷以为萧景祁被贬后意志消沉,酗酒度日,上前夺过萧景祁手中的酒杯,狠狠地扔在地上,砰地一声,酒壶应声而碎:“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那个意气风发,高高在上的祁王吗?你这样自甘堕落,对不起你母后吗?”

萧景祁要的就是这效果,勾唇自嘲道:“这世上再也没有祁王了,只有庶民萧景祁。皇叔若是找我喝酒,我奉陪,若是教训我,您请回。”

九王爷想也不想,抬手给了萧景祁一巴掌,怒其不争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萧景祁头歪向一边,脸上火辣辣,抬眸看向九王爷,目光平静道:“九王爷今日来寻我,还是有其他事情?若是寻我,我劝皇叔别白费力气,权当没见过我就好。”转身欲走,被九王爷拉住胳膊。

九王爷气冲冲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对了,这是闻晏的地方,他一定知你的事情,我要找他理论理论,好好一个大圣朝王爷,竟堕落成酒鬼,成何体统。今儿他要不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平了他的府邸。”甩开萧景祁,朝会客厅走去。

萧景祁定了定神,踉踉跄跄追上九王爷,拽住他的胳膊道:“这跟闻晏没有关系,我只是借住在这里。”

九王爷不信,转头看着浑身酒气的萧景祁,冷冷道:“借住在这里?对,白家女儿在这里,你又无处可去,出京后一直住在这里,是也不是?”

“皇叔说得对,可这跟闻晏没有任何关系,你质问闻晏,迁怒闻晏有意义吗?”萧景祁摇了摇头,想让自己神情清醒一点。

“九王爷有何事要牵连与我?”闻晏站在不远处,笑看着九王爷和萧景祁,见两人看过来,上前几步,先行礼问安,又道:“王爷因何事震怒,要问闻晏的罪?”

九王爷看着闻晏,不发一言。闻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王爷到书房叙话。”

几人来至书房,坐定后。闻晏亲自给九王爷沏茶,邀请道:“王爷尝尝。那日王爷走的匆忙,也没有给王爷备上,请王爷原谅。”

九王爷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显然意不在品茶,看向对面正襟危坐地萧景祁,停顿一会儿,道:“你打算恍恍惚惚度日?”

“皇叔觉得,祁儿应该如何度日?”萧景祁端起一杯茶,细细地品着,脸上露出几分满足,放下茶杯,从腰间拿出扇子,刷的一下展开,摇了摇,端的是风流倜傥,深邃的眸子看向九王爷又道:“这日子不好吗,无忧无虑,不用勾心斗角,战战兢兢。”

“你是皇子,保卫大圣朝的江山是你的责任。”九王爷语重心长道。

“皇叔也是大圣朝的皇子,保护江山也有责任,为何不见皇叔在朝堂上。我也想效仿皇叔,有何不可?”萧景祁说。

九王爷想开口反驳,话未出口,又听萧景祁道:“再说如今我已被贬,不能回京,在这山野间逍遥自在,皇叔为我高兴才行,难道皇叔想看见我食不果腹,沿街乞讨。”

九王爷拂袖震怒:“休要胡说。你是大圣朝的嫡长子,皇位的继承人,说那些自甘堕落的话,没得辱没了自己。”

“皇位的继承人?”萧景祁冷冷一笑,收起扇子,端起茶抿一口,摇头说:“也许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是意图谋反,被贬为庶民的落魄龙子,连皇子都不算了,岂敢肖想不属于我的位置。”

九王爷紧紧地盯着萧景祁,半晌才说:“如是你有心,皇叔助你上位如何?”说完斜眼看向闻晏,见闻晏泰山自若般坐定,心中自有计较。

他是被两个年轻人摆了一道。

萧景祁不答话,自顾自喝茶,还为九王爷倒一杯:“皇叔说的话我没听见,喝了茶,您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全当没看见我。”

“还给我装。你母后因夏氏而亡,你忍心让你母后含恨而亡?”九王爷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抬眸看向萧景祁,笑了笑道:“这些年夏家独大,嚣张跋扈,除了皇上,谁也不放眼里。你被贬以后,皇上扶持誉王,跟夏家打擂台。那誉王的母族根基太浅,虽有皇上扶持,毕竟不是夏家的对手。”

这次回去,皇上召见他,彻夜长谈。他已经听出皇上似有悔意,不该放纵夏贵妃,一味打压皇后和祁王。说到皇后,皇上满脸悔恨和倦意。

“这些跟我没关系。”萧景祁起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后,回头道:“皇叔不喜欢我在这里,我走就是。休要再提继承人的事情,那个位置谁愿意坐谁坐去,我只要夏家偿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凭九王爷如何叫,也不回头。

九王爷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语道:“你父皇是中意你的,你为何不理解他的苦心。”皇上也看出夏家野心,想将萧景祁摘出去。皇上虽未言明,隐晦暗示了。

闻晏只当没听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王爷请喝茶,这茶最是消火气。”

九王爷这才想起这事闻晏的书房,想起刚才的不快,脸上有些讪讪的,又说:“你在哪里遇见了祁儿?”

“王爷想听实话?”闻晏笑着说。

九王爷点头看向闻晏:“自然。”

“王爷应知我与白家梧桐是师兄妹,祁王殿下是梧桐的表哥,梧桐求到我这里,让我务必救祁王性命,我不敢不从。夏家诬陷祁王私藏龙袍,意图谋反,又怎么放任祁王殿下离开?是我派人救了祁王殿下。”闻晏目光诚恳道。

九王爷道了句,原来如此,便一言不发,目光看向杯中茶水,余烟袅袅,泛着一阵清香,却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祁儿被皇兄伤透了心,竟无心皇位,皇兄若是知道,会作何感想。

忽然,门外响起司琪的声音,有事情禀报闻晏。闻晏向九王爷歉意点头,起身出去。司琪凑上来,小声嘀咕两句。闻晏垂眸道:“有这种事?”

“金文去山中打猎,发现被人砍断的铁链,才知人跑了。想问问少爷如何做,要不要将人拿回来?”司琪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闻晏抬手止住司琪,思忖片刻道:“李云翼最近如何了?”

“老老实实教书,并无异常。”司琪道。每日他都询问李云翼的情况,觉得他就是普通教书先生,为何少爷如此忌惮他。

“继续看着他。”闻晏沉声说。越是没有异常才越有问题。虽然资料显示李云翼没问题,可闻晏心中总觉不安,那种不安好像被毒蛇盯上一样。

司琪答应一声是。又听闻晏说:“舅舅家的表哥他们来了吗?”按时间算该到了。

他答应外祖父,过了年就让表哥他们来,可夏家要火烧碧荷苑,没有地方安置那么多人,住在山中怕泄露萧景祁和皇后的身份,遂没有接人。等碧荷苑建好了,他立刻派人去了。

冯家如今也跟着种起玉米,过段时间丰收了,手头也就宽裕了。

“人已经到青山镇了,傍晚能到家。”司琪回答。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有重要的客人要陪。表哥他们来了,再另行通知我。”闻晏摆摆手。

司琪领命去了。闻晏转身回书房,继续陪着九王爷,两人又说了一些京城的事情。闻晏开始委婉赶人:“王爷用过晚膳离开,还是?”意思很明了,吃过饭走人,还是现在走人。

九王爷是谁,混迹江湖多年,又生在皇室,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自然明白闻晏的意思,直接道:“你让人给我收拾一个院子,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天天陪着霜儿,也能弥补以前的遗憾。”

闻晏只能让人收拾院落,是东苑东北角的一个院落,虽宽敞却偏僻。当九王爷住进去时,直摇头,非要住霜儿旁边的一个院子。闻晏执意不肯,说其他院子已经有人了,只剩下这一个院子。

九王爷说:“你这是东苑,听说还有一个西苑,这里没有空余的院子,可以安排我住西苑。”九王爷料定西苑有人,不方便他住,才故意如此说。

果然闻晏退一步,安排九王爷住暖香阁,与霜儿的烟霞阁挨着。九王爷就在碧荷苑住了下来。

金乌西坠,金碧辉煌的余晖散漫碧荷苑。冯家人浩浩荡荡朝碧荷苑驶来。冯氏早已在垂花门处等着了,翘首以盼地瞧着外面,嘴里嘟念着:“来了吗,来了吗?”

刘嬷嬷扶着冯氏的胳膊,笑着道:“说了下车了,夫人马上就能见到了。”

冯氏眸中含泪:“多年不见,也不知道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这些年都是被我连累了,要不是因为我,父亲和兄长也不会丢了官。”因此冯氏对几个孩子多了几分愧疚,事事容忍。

“这怎么能怪夫人,都是那夏家,仗势欺人。”刘嬷嬷说。

一语未了,便见一个年轻少年走在前头,领着两个十四五岁女孩儿,并一个十岁上下男孩儿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两个生面孔的丫鬟,其余都是碧荷苑的下人。

冯氏见这光景,不觉掉下泪来了。她的侄子侄女都是官宦人家的贵子娇女,走到哪里都被人簇拥着,何时这样落魄。

冯萧带着冯宇走至冯氏身边,跪下磕头,说了几句感激的话。随后是冯楚楚和冯莲儿。冯氏挽着冯楚楚的手,关切问:“祖父可好,父亲和母亲可好。”

冯楚楚答应一声:“都好。”环顾四周,不见闻晏在,疑惑问:“怎么不见表哥?”

霜儿笑嘻嘻道:“你是楚楚妹妹吧,我是母亲的义女。大哥在陪客人,无暇分身,得空了便出来。”

冯楚楚抬眸看向霜儿,见霜儿眉眼如画,爽朗大方,光彩照人,又听她是冯氏的义女,心下便不喜,却不敢表现出来。点点头喊了一声:“姐姐好。”暗道:这人就是姑母收的义女,定是看重姑母的身份,攀上来认亲的。

冯莲儿倒是喜欢霜儿,亲亲热热叫了一声表姐。霜儿眉眼带笑,拉起冯莲儿的手:“小表妹。”

一行人朝梅香苑走去,临近傍晚,又赶了几天的路,晚饭后各自歇息一夜无话。

翌日,冯宇带着冯楚楚几人,给闻老夫人磕头闻晏。闻老夫人给冯氏面子,一一问话,末了,将准备好的礼物给冯楚楚和冯莲儿。

冯氏见状自然高兴,为了给冯家人接风洗尘,特意吩咐厨房,准备了几桌菜肴。

冯家人就这样住在了碧荷苑东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