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坐在椅子上,感觉椅子上放了炭火一般,做也不是,站也不是。双手拿着纸颤抖个不停,险些掉在地上,胆战心惊瞅一眼白老夫人:“这,也不知道是谁污蔑我们家,我们断不会退亲的。”

“白纸黑字,还有证人,非要对质,周夫人才承认?如果到那时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白老夫人说,“今儿叫你来,就想把这件事说清楚,既然周家不愿意娶梧桐,我们家也不勉强,把婚书退回,信物归还,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咱们两家也还是世交。”

话虽这样说,以后是否来往,还需掂量掂量。周夫人这样的婆婆,不好相与,梧桐嫁进周家也吃亏,幸亏早些发现周夫人的为人,不然要赔上梧桐一辈子。

周夫人无法,只能同意,说会归还定亲信物和婚书,并让周老夫人保密,这件事到此为止,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白老夫人知周家的担忧,答应保密,绝不告诉祁王殿下。如果祁王殿下自己查出,周家只能自求多福。周夫人讪讪答应,无心品茶,提出告辞。这时一个丫鬟来报,说白秋灵落水,被周家少爷救了上来,侯爷此刻在秋灵轩,请周夫人过去一趟。

周夫人听了这话,刚刚站起来,又跌坐在椅子上,怨毒的目光盯着白老夫人:“原来,这才是你们侯府的主意,不嫁嫡女,嫁庶女,我们周家绝不允许庶女当正妻。”

白老夫人冷眼看着周夫人,不紧不慢道:“我们白家的女儿不嫁你们周家,一群狼心狗肺、黑心肠的东西,梧桐去不得,秋灵也不能去。就没见过未来婆婆给未过门的媳妇儿泼脏水的,也就你们周家独一份。我看是你儿子见我孙女貌美如花,动了歪心思。秋灵落水,我江陵侯府那么多婆子丫鬟,何须一个外人来救。听闻,周栋小小年纪,已有两个通房,就等着正室进门,抬了做姨娘呢。大户人家,谁家正妻没进门,就准备抬通房做姨娘呢,小小年纪不说奋发读书,考取功名。却深谙闺房之乐,岂是大丈夫所为?”

这话说得可谓诛心。周夫人一连得了两个女儿,周栋是她千盼万盼得来的

,为此没少受婆婆拿捏。周栋出生,周夫人当眼珠子疼着爱着,容不得他受半点委屈,就算犯了错,也都别人的错。周栋何时被别人这样糟践,周夫人顿时火冒三丈,没等她发火,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夫人,夫人,您快救救少爷啊,江陵侯要押少爷见官呢。”

周夫人闻言差点摔倒,忙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儿心地善良,救了侯府小姐,侯爷为何要把他送官?”

小厮来不得回答,白老夫人大吼:“定是你儿子做了下作的事,待我查清楚,绝饶不了你们。你们周家欺人太甚,侯府不忍落了周家颜面,周家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白家吗?”

一行人吵吵嚷嚷,很快来到秋灵轩。白秋灵已进屋换衣服,丫鬟婆子守在门口。

院内,只见周栋浑身湿透,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江陵侯怒目而视,指着周栋骂道:“原以为你是个好的,却不想你是好色之徒,见我女儿美貌,想她们姐妹共侍一夫,学那娥皇女英。且不说你不是舜帝,还是个秀才,就算你高中状元,我女儿也断不会嫁给你这样的浮夸子弟。”

原来周栋跟枫哥儿来到花园中,见花园中珍奇花草数不胜数。周家虽是五进的院子,也带花园,却不如江陵侯府的大。一时好奇,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觉得什么都新奇,不由自主多看几眼,不知不觉,竟走到花园深处。

忽然传来几个姑娘的说话声。好像是假山另一边,周栋站定细细听着。只听一个姑娘说:“呀,它上来了,你们不要出声。”

另一个道:“呀,怎么又下去了。”

又一个笑着说:“你们这样喧哗,它自然不敢上来。你们都小声点,不要吓跑它。”

她让别人小声点,自己的声音却清脆悦耳,甜美醉人,一时间,周栋听得有些呆了,枫哥儿连唤几声,周栋仍未觉察,情不自禁越过假山,走到湖边,见是三个女孩子在钓鱼,便上前打招呼。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生吓得几个姑娘慌了神,秋意忙起身,呵斥赶人:“哪来的登徒子,居然跑到咱们后花园来撒野。”一语未了,只听扑通一声,接着枫哥儿惊呼:“二姐姐落水了,快来人。”

秋意转身,白秋灵已经没影了,周栋来不及答话,跑到湖边,径直跳下去。枫哥儿也跑到湖边搜寻,见两人不见踪影,吓得不知所措,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

秋意唬得蹲坐在地上,浑身瘫软无力,竟起不了身,哭着喊着:“救命,救命,快救小姐的命啊。”

不多会儿,周栋上来,抱着白秋灵,两人浑身湿漉漉,枫哥儿见状,懊悔叹息、嘟嘟哝哝道:“我怎么没跳下去。也好过二姐姐被别的男子占了便宜。”

殊不知这是白秋灵的打算,她算准今日周栋进府,听说枫哥儿领着周栋朝花园来,打扮一番,带着身边的两个丫鬟,秋意和夏意,欢快来到花园湖边钓鱼,刚才的言语,是她故意说得。

周栋抱着白秋灵上岸,让她躺在地上,见她脸色苍白,我见犹怜,心生怜爱,温文尔雅道:“小姐醒醒,小姐无事吧?”可怀中的美人不见苏醒,周栋内心着急。

枫哥儿也围上来,关切地看着白秋灵,秋意爬过来,哭喊着:“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

白秋灵微微睁开眼睛,见周栋救了她,感激地说:“谢谢恩公,要不是恩公搭救,灵儿这条命就没了。”说完,又昏过去,这次直接倒在周栋怀中。

周栋本就好色,见白秋灵昏倒,借叫醒白秋灵时,轻轻拍打她的脸,暗自称赞,这位小姐的皮肤真滑嫩,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样。

江陵侯赶到时,正好看见周栋一手搂着白秋灵,一手摸白秋灵的脸,大喝一声:“混账东西,你干什么?”

周栋心虚,忙放开白秋灵,双膝跪地,解释道:“侯爷喜怒,晚生见小姐落水,恐有危险,来不及思考,跳到水中相救,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侯爷责罚。”

“我女儿好好地怎会落水,定是你图谋不轨。”江陵侯瞥一眼战战兢兢的秋意,又看着白秋灵,弯腰抱起白秋灵,大步流星朝秋灵轩走去,同时心中恼恨周栋,侯府人多,需要一个外人救人吗,况且白秋灵在秋灵轩,怎么会跑到花园湖边。

周栋是怜香惜玉之人,不知母亲打算,他早知与侯府嫡女定亲一事,见江陵侯震怒,怕两家生嫌隙。起身跟在江陵侯身后,解释:“侯爷请息怒,贵府小姐在钓鱼,如不是晚上冒犯打招呼,小姐也不会落水。都是晚生的不是。”

江陵侯厌烦周栋,不言不语。周栋以为江陵侯还在生气,又解释几句。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秋灵轩。江陵侯把白秋灵送进屋,又吩咐人将周栋送到前院,一会儿和周夫人一起离开。

可周栋执意不从,跪下恳请道:“晚上冒犯小姐,坏了小姐名声,愿意聘娶小姐。”

江陵侯听了,冷笑一声,问:“如何娶?”

周栋早听说江陵侯府的嫡女,美若天仙,似仙子下凡,又见二小姐生的闭月羞花,赛过西施,斗胆说出,迎娶白梧桐和白秋灵两人之法,两人系一家姐妹,定能好好相处。如此这般,方可保全二小姐的名声。

他越想越美,低头浅笑。不见江陵侯红着脸,目眦欲裂地瞪着他,恨不得把他吃了他,恼恨道:“狂妄小儿,休要胡言乱语。别说两个女儿,就是梧桐与你定了亲,我也不会把她嫁给你。”当即命人把周栋困了,等周夫人来令人。

周夫人扑在周栋身上,抚摸着周栋的脸:“我的儿,一会儿工夫不见,你怎会被人害得如此境地,你自小身子就弱,若是得了风寒,可怎么办才好,江陵侯府明着请咱们来喝茶,实际上却害你的性命啊。”又说了一些不堪的话,如果周栋有事,周府不会善罢甘休的话等等。

江陵侯府气得怒火蹭蹭蹭窜老高,瞪着周夫人说:“你们周家好家教,儿子想学那舜帝,续娥皇女英的佳话呢。”

“你胡说。”周夫人哭嚎道,“你们白家的女儿是天仙不成,非让我儿子娶,我们周家断不会娶你们白家的女儿。白家名义上请我们母子喝茶,背地里算计我们,不嫁嫡女,嫁庶女。我们周家绝不许庶女当正妻。”

“我们白家的女儿,就算嫁不出去,绞了头发当姑子去,也不会给周家当媳妇。”江陵侯瞅一眼欲撒泼的周夫人,说,“今儿请你来,所为何事,你心知肚明,何必假惺惺的,让人看了作呕。”

周夫人掌家多年,被人敬着恭着,何时遭人白眼嫌弃,听见江陵侯的话,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身边的嬷嬷轻轻拍着周夫人的背,小声说:“夫人,这里是江陵侯府,黑的白的是江陵侯说了算,咱们先回去再做打算。少爷衣服还湿着,仔细身子。”

周栋连打了几个喷嚏,惹得周夫人心疼极了,心肝肉的叫着。又忙命丫鬟拿备用衣服。

江陵侯给身边的小厮白茗使了一个眼色,白茗会意跑出去。

不多时回来,手里拿着一件小厮的衣服,恭敬递给江陵侯。江陵侯接住,大步走到周栋身旁,仍在周栋身上,冷声说:“披上吧,别说我侯府无情,是你太自不量力。”

周夫人准备开口骂人,被江陵侯抢了先,道:“你们只管回去,把婚书和信物退回,本侯自然不是多事之人,如果周家再敢有小动作,一应证据及证人,会被带到皇后娘娘跟前,请皇后娘娘主持公道。”

“侯府仗势欺人,仗势欺人啊。”周夫人欲撒泼,她断定江陵侯没有证人,不然早去皇后娘娘跟前理论了,无需威胁他们。

江陵侯甩袖冷哼一声,指着白茗,大声道:“你,拿着本侯帖子去祁王府,祁王也是受害人,想必不会坐视不理。咱们今天好好理论理论,是非黑白,不是说颠倒就能颠倒的。”

周夫人欲吐口的话瞬间咽回去,愤怒地瞧着江陵侯府,不敢言语。她敢在白家撒泼,却不敢在祁王殿下跟前打滚儿。

周家母子灰溜溜离开。承诺立刻送婚书和信物。江陵侯威胁,如果晚间见不到婚书和信物,他亲自去祁王府一趟。周夫人自然不敢耍手段,乖乖送回婚书和信物,心中不舒爽,回去后发了一通脾气。暗自记恨江陵侯府所有人,等到宴会时,好好说到说到白家的女儿,都是些不知廉耻的东西。

周夫人走后,江陵侯再次惩罚了白秋灵,禁足一个月。明知花园有外男在,还去花园湖边钓鱼,钓鱼也要找一个隐蔽的位置,还落水被外男救了,简直伤风败俗。

白秋灵哭哭啼啼,诉说自己委屈,百般不愿意。可终究拗不过江陵侯。

秋灵轩,白秋灵躺在床上,头上顶个帕子,眼神呆呆的,一会儿又笑起来。

祝嬷嬷搬了一个绣墩,坐在床边做活,瞅见白秋灵笑了,轻声问:“姐儿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发笑,莫不是还想着今天早上的周家少爷?”

白秋灵好似没有听见祝嬷嬷的话,红着脸微笑,眼神迷离,像思念什么重要的人。

祝嬷嬷垂眸沉思片刻,抬头又说:“姐儿,我劝你不要想周家少爷,侯爷不会同意的,老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白秋灵回神,眼睛向上一挑,眉眼含笑说:“他们会答应的。”

周栋看见她第一眼,白秋灵便相信周栋看上了她,不然眼中也不会痴迷,再有,她悄悄地塞了一个帕子,帕子上有她的名字,周栋见了帕子,定知晓其中的意思。她一定要当周家的少夫人,让梧桐看看,她就算是庶女,也能进高门当正室,而她白梧桐是被人退亲,没人要的可怜虫。

祝嬷嬷沉默不语,随后叹息一口气,道:“要是侯爷老夫人怪罪起来,可如何是好,还不说是我们这个做奴才的挑拨主子,没有好好的规劝主子?”

白秋灵不以为意,道:“嬷嬷说的哪里话,等我当上了周家少夫人,嬷嬷脸上自然有光,父亲和祖母现在在气头上,等他们想明白了,一定会明白周少爷是个牢靠人,周家更是不可多得的亲家。”她思忖一会儿,又说:“明天一早咱们去梧桐居,大姐姐被人退了亲,指不定多伤心呢,咱们总得去安慰安慰她。”

她一面说,一面得意想着。将来当了周家少夫人多风光,多引人注意,所有的视线都放在她身上。白梧桐早已被人遗忘。白秋灵却不知道,这些个荣耀,梧桐却不屑。

祝嬷嬷想提醒白秋灵,她现在被禁足,哪里也去不了,想了想,欲吐口的话咽回去,等着被侯爷训斥吧,相信梧桐小姐很乐意看到。小儿子吃了梧桐的药,寒症果然好了许多,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彻底好了。想到这里,祝嬷嬷对梧桐的感激之情又多了几分。却有一事不明白,梧桐撮合白秋灵和周少爷的用意。

直到多年后,梧桐风光当了镇国公夫人,白秋灵憔悴病逝,祝嬷嬷才明白,梧桐早已摸清了周家底细,才把周家这门亲事让给白秋灵的,白秋灵还以为捡了大便宜。

再说那周栋,也确实对白秋灵上心了。他换衣服时,一个粉色的帕子掉在地上,被周夫人看见了,想弯腰捡起来,周栋快了一步,蹲下捡起帕子,攥在手中,红着脸说是贴身丫鬟的。

周夫人在侯府得了一肚子气,还被侯爷和白老夫人指责说,儿子小小年纪好色,因此对周栋身边的丫鬟,也恨得牙痒痒,没得让贱蹄子们败坏儿子的名声,以后定寻个理由,或配人或发卖,一个也不留。

周栋背着周夫人,小心翼翼展开帕子,一对鸳鸯戏水的图案映入眼帘。一角上还写着一个秋字,周栋欣喜若狂,原来江陵侯府的二小姐心系与他,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优秀,要是母亲不退婚,同时娶江陵侯的嫡女和庶女,人生也算圆满了。

周夫人丝毫不知周栋的想法,垂眸寻思,该如何把周栋身边的丫鬟打发走?同时也暗自庆幸和白家退亲,以白家女儿的容貌身段,还不把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忘了读书上进、考取功名?

早些年,她见过白梧桐一面,小小的人儿,跟菩萨跟前的童女似的。现在不知出落的如何了。

周夫人脑海里想象着梧桐的模样。梧桐带着飞鸾喜鹊,坐在廊檐下,一面做针线,一面谈论周家的事儿。

喜鹊手中打着同心结的络子,嘴里道:“都说周家少爷如何好,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还不如祁王殿下俊美非凡呢。祁王殿下是我见过最美的男子。”

飞鸾咯咯地笑着,瞅一眼喜鹊,道:“你见过几个男人,怎知祁王殿下是最俊美的,我可听人说,这京城数闻国公嫡长子闻晏最美,貌比潘安,神采奕奕,关键是学问好,十五岁中举,令多少闺中少女痴迷于他。可惜我竟无缘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