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锦澜院。闻老夫人看着桌上的一碗鱼汤,悲从心来,忽然落下泪来。这是闻晏派人送来的,说是金鲤鱼做的汤,喝了可强身健体。这孩子最孝顺,老天爷为什么不长眼睛。

闻国公忙劝说:“快别哭了,我虽然把晏儿分出去,可从来不会放弃他,我年纪大了,儿子们都成家了,孙子们都这么大了,该放手了。明日我就写折子,上书皇上,该把爵位让给闻胥了,这个家将来会成什么样,全看闻胥的。”

他不用细想也知道,闻家就此落寞了,看似风光,都是沾了夏丞相和夏贵妃的光,如果夏丞相和夏贵妃夺嫡失败,等待闻家的将是牢狱之灾,还是劝闻胥不要参与夺嫡之争,可闻胥未必听劝,夏丞相也不允许闻胥保持中立。

现在把晏儿分出去最好,至少可以保住他们不受牵连。最好闻胥继承爵位前,该分出去的,都分出去才行。

闻老夫人含泪把鱼汤喝光,擦了擦泪水,对身旁的大丫鬟说:“你去夫人院中,请夫人来一趟,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小丫鬟应声走出去。闻老夫人又道:“晏儿的娘是个好的,就是性子软绵,放出去也好,省的在府里被那个恶妇欺辱。”说着眼眶红润,又开始抹泪。

闻国公喝完鱼汤,长叹一声道:“你要是觉得委屈他们,就多给他们一些好东西,这些年,你攒了不少好东西,我知你给晏儿留着呢。不如今儿给了他们吧,谁知以后会如何呢。”

闻老夫人破涕为笑,用帕子擦了擦眼,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我早准备好了,准备给晏儿娶妻用。也不知我能否看到晏儿娶妻,李家也欺负人。”闻老夫人此刻还不知夏氏的打算,知道了定不愿意。

“他们家看不上咱们晏儿,一是没缘分,二是他们没眼光。也幸亏退婚了,晏儿娶了李家小姐,也辱没了咱们家晏儿。”闻国公说。

闻老夫人满脸愁苦:“你说这京城,谁会把女儿嫁给咱们晏儿,咱们晏儿要是好好地,门槛都被人踏破了,可如今断了腿?”又是一声叹气,又说:“晏儿舅舅一直寻访名医,说那神医谷的谷主可医治,也不知道找到了没。”

闻国公垂眸,思索半晌说:“咱们不要操心这些了,我看晏儿的腿能好。”

“这话如何说?”闻老夫人声音拔高了许多,又激动又着急,期待地看着闻国公。

“晏儿这两年研究医术,突然出院子,不似以前悲观,兴许找到了治腿良方。”闻国公说,想起什么又说,“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就连冯氏也不要说,知道吗,这也是我把晏儿分出去的原因。”

如果那些人知道晏儿的腿能好,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说话时,门外来报,说夫人来了。话音未落,冯氏走进来,见闻国公也在,屈膝行礼。又问闻老夫人,找她何事。

闻老夫人面色为难,对胡嬷嬷道:“你取来我床头的锦盒。”胡嬷嬷答应着走进内室。闻老夫人又对冯氏说:“你嫁进我们家多年,只前两年日子清净一些,我自问也从未亏待过你。如今让你走……”说着眼眶又红了,泪滚下来,话竟说不下去了。

闻国公皱眉道:“老夫来说吧。晏儿娘,你在闻家操劳多年,受尽委屈,我和你婆母看得明白,你是个孝顺的,也是慈母。我也直你和闻胥并无多少夫妻感情,对他失望透顶,今儿我做主,把晏儿分了出去,也给你一张放妻书,你跟晏儿去吧,省的在府里被人欺辱。不是我们不护着你,我们能护一时,能护一世?你走时,带上小四小五,他们要是离了你和晏儿,不定会出什么事呢。你们都走吧。”说话时,声音哽咽,泪水也蓄满眼眶。

冯氏忙跪地,泪如雨下,颤声问:“可是我们做的不好,让公公婆婆生气了?”为何无缘无故把晏儿分出去,又为何给她一张放妻书。

闻老夫人走至冯氏跟前,拉着冯氏说:“你先起来,这是晏儿的要求,我们也不舍。可晏儿心意已决,咱们谁也劝不住。”

冯氏止住泪水,又问:“晏儿,晏儿……”她早知闻晏有离去的打算,却不知竟然这样走出闻家,还让闻国公给自己一张放妻书。他深知自己心里的苦。既然晏儿已然决定,她支持儿子的决定。

胡嬷嬷拿锦盒出来,递与闻老夫人。

闻老夫人坐回座位,打开锦盒,锦盒有三层,一层是些金银首饰,二层是银票,三层是红契,抚摸片刻,含泪又说:“这是我早些年备好的,有些留给晏儿成婚用的,有些是给小四小五攒的,有些是后来添置的,想着给晏儿他们兄弟傍身用。如今晏儿被分出去,我把这些东西给你,你替他们兄弟好好保管,孩子,你去吧,你在家只能委屈你,你公公把爵位给了闻胥,闻珏是世子,他们得爵位,你们再走,就不会为难你们了。去吧,如有缘咱们母女再见,你就是我的女儿了。”

“公公,婆婆。”冯氏含泪跪下磕头,“媳妇替闻晏谢过公公婆婆。”这也是最后一次叫他们了。

“去吧。”闻国公挥挥手。

冯氏擦干泪,出了锦澜院,直接去了闻晏的云澜苑。云澜苑今儿非常热闹,不仅小四小五在,就连闻璃和闻瑶也在,他们是闻润的儿女,一向喜欢闻润。闻润得了金鲤鱼,让司琪把他们叫来了。

屋内闻晏喂小五喝鱼汤,瞥眼见冯氏走进来,吩咐司琪说:“给母亲盛一碗鱼汤来。”

闻璃和闻瑶立刻见礼,道了一声伯母好。冯氏点点头让他们多吃点。

冯氏将锦盒放在桌上,含笑看着几个孩子,伸手欲接闻晏手中的碗,“你吃吧,我喂小四小五吃饭。”

“我来就可以。”闻晏早发现,母亲眼眶通红,刚才肯定哭过,又拿来一个锦盒,应是从锦澜院来,想必已知道了。闻晏叹息:“娘不愿意出去?”

“你和小四小五在哪里,娘就去哪里,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冯氏停顿了一下,又说,“在府里生活近二十年,突然离开,有些不习惯。”却没有不舍。

“娘会高兴的。今儿晏儿得了一尾金鲤鱼,做了鱼汤,本来想给娘送去的,想着娘一定会来,所以没送,娘尝尝,味道鲜美极了。”闻晏说。

“既然强身健体,晏儿多吃点儿。”冯氏笑着说。司琪用茶盘端着一碗鱼汤,道:“夫人尝尝,还有很多呢,少爷亲自做的,堪称人间美味。”

“放了一些补身体的药材,娘尝尝吧。”

闻璃和闻瑶也劝冯氏喝点,一直夸闻晏的手艺好,他们竟不知闻晏哥哥会做菜。连吃了两碗,肚子快成皮球了,摸着肚子笑嘻嘻地望着冯氏。

冯氏端起碗喝了几口,又和闻晏说了一会儿话。闻晏才知祖父竟然给母亲一张放妻书,准父母和离,这样也好,母亲没必要跟闻胥绑在一起,以后还会受到牵连。

西厢房,辰先生手中拿着一串葡萄,闻着满院子的鱼香味,觉得今日的葡萄,味道不如昨日美。

“冯夫人在吗?”这是夏氏身边的婆子林嬷嬷。

“娘推我出去。”闻晏瞥眼看向门外。一声冯夫人彻底惹恼了闻晏,还没和离呢,就变相赶人了。

冯氏推着闻晏,答应着走出来,站在门口看向林嬷嬷。

闻晏带着冷意的眸子射向林嬷嬷,满面讥讽,掷地有声道:“你家主子还真是迫不及待。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主子惯会欺人,奴才们也都属狗,见人就咬。你回去告诉夏氏,不用她撵我们,我们自会离去。如果她再敢闹,她什么也得不到。她以为她期待的爵位是祖父给的,殊不知,是闻晏不在意的东西。分家乃是闻晏所求,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二房。那世子夫人的位置,也是我娘不要的,她还当宝似的沾沾自喜,目光短浅,妇人之见。”

林嬷嬷被说的,面色涨紫,又羞又恼,瞪着闻晏一句话说不出。当时她也规劝夏氏,让她暂且忍耐两日,闻晏不好说话,她们羞辱冯氏,闻晏定不相让。没等她开口,就被闻晏说了一通。

林嬷嬷也不是善茬,被闻晏羞辱,关乎颜面,如何肯罢休。深呼吸几口气,摆起笑脸,趾高气昂道:“世子夫人说了,冯氏既与世子爷和离,就不是国公府的人,让冯氏赶紧搬出去。”

闻晏冷笑:“我且问你,你家世子爷的放妻书呢,我娘签字了吗,又拿去衙门备案吗?如没有,我娘仍是你家世子爷的正妻,那夏氏还是二房,说难听点就是妾。虽然平妻,见了我娘也要行礼,你一个奴才敢对我娘不敬,就是以下犯上,司琪,给我掌嘴。”

司琪早看不惯林嬷嬷了,仗着夏氏得宠,在府中作威作福的,走到林嬷嬷身旁,左右开弓,给林嬷嬷两个嘴巴子。林嬷嬷歪向一边,脸上传来灼痛感,当即也懵了,她没想到闻晏敢打人。

林嬷嬷正想撒泼,闹一闹,让冯氏没脸,谁知夏氏院中的小丫鬟,说夫人找林嬷嬷,宫里来人了。林嬷嬷知事情紧急,瞪一眼冯氏和闻晏,算了几句酸话,转身走了。

闻晏回头看着桌上的鱼汤,心下怀疑,难道是因为金鲤鱼。桐儿必定给祁王送一条,祁王送进宫,皇后得宠,夏贵妃自然着急。想必是请夏氏帮忙来了。

闻晏料想不错。夏贵妃发了一通脾气后,怕皇后得宠。命人去丞相府,请丞相宫中一叙。

景仁宫,夏丞相父女互相见礼后,安坐。夏贵妃问:“父亲可知哪里有金鲤鱼?”皇后能得到,她也能得到,弄个十条八条的,给皇上补身子。

夏丞相年过六旬,头发花白,苍老的眸中闪着精光:“娘娘怎会有此一问,这金鲤鱼极其珍贵,尤为难得,乃百年不可一见的稀罕东西,老夫活了一把年纪,还不曾见过,更无从尝鲜啊,听说金鲤鱼入药可治百病,食其汤可强身健体呀。”

夏贵妃端坐在贵妃椅上,脸上愤愤不平,鼻子一酸滚下泪来,掩面哭诉道:“昨日皇上答应在我宫中用膳,皇后派人来叫,说得了一尾金鲤鱼。我欲跟去,皇上不许。爹,您一定让人寻一条金鲤鱼,不然皇后还以为咱们夏家没本事呢。”

“皇后的金鲤鱼从何而来?”夏丞相捋了捋胡须,不经意问。他竟然没有得到金鲤鱼的消息。

“女儿也不知。”夏贵妃又想起祁王也在,道:“应该是祁王送来的,近日,祁王往宫中跑得勤,经常送些新鲜水果。蒙皇上恩宠,女儿也得了一两个,味道不似平常的鲜果,滋味使人回味无穷。皇上对祁王赞誉有加,这才让恼恨。”

她费尽心思,才留住皇上的心,让皇上远着皇后,如今皇后有得宠的征兆,夏贵妃心急如焚。

“哦?”夏丞相垂眸,打算了半晌,又说:“娘娘尽管放心,老臣回去后,立刻命人寻金鲤鱼,若得到了,务必给娘娘送进宫来。”

“二妹妹不是在国公府吗,让公国府也帮帮忙。人多机会也多。”夏贵妃听这话,欢心中欢喜,脸上露出笑容,再三谢过夏丞相,让人送夏丞相出宫。又派人去寻夏氏,说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