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氿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她写下和离书要和赢允和离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之后不久,赢允便遭到刺杀。

那次刺杀闹得很严重,赢允本就体弱,经此一遭足足在府中养了一个多月。

当初针对赢允的那场刺杀,逃走了一个刺客,后来那个刺客,她在上京城看到过。

正是刚刚过去那辆马车上的车夫——程锐。

程锐是二皇子赢楚的人,程锐如今出现在了这里,那马车里面坐着的是谁?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清沐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

“小姐。”

“如何?”

“那马车停在了徐升大人的府门口,我看见徐大人亲自出来迎接。”

“可有看到马车里那人的样子?”

“没有,我怕跟太近被发现,就回来了。”

清沐摇摇头,秦氿没再说话,手指摩擦着茶杯沉思着。

看来她猜的没错,能让徐升亲自出来迎接还这么谄媚的,除了那人也没谁了。

不过,他看样子似乎是偷偷跑到东江府这边来的。

“清沐,找两个人继续盯着那边。”

“小姐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清沐说道,秦氿忍不住惊讶地看向清沐,后者朝着她憨憨地笑了一下,早就知道秦氿会这么说。

秦氿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

“走吧,回去吧。”

秦氿起身,掏了两钱银子放在桌子上,清沐连忙去拿放在一旁的东西。

二人转身时,窗口处有风吹过,飘来一阵似有若无的竹酒清香,十分浅淡。

秦氿猛地身形一顿,下意识转头朝着窗户对面看去。

街道对面,正对着这间窗户的另一家茶楼窗户,站着一个黑衣的男子,看着像是护卫,剑一样的眉严肃冷冽,视线正紧紧地盯着这边。

当发现秦氿看向这边时,那黑衣的男子便立刻将窗户关掉了,隔绝了秦氿的探视。

秦氿皱起眉头,一旁的清沐不解地询问她怎么了。

“没事。”

秦氿摇头,转身朝着楼下走去时,皱起的眉头却并未松开。

那人站在那里多久了?为什么自己刚刚没有发现?还有那个人有些熟悉,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而另一边,玄风将窗户关上之后,便转了身朝着房间屏风内的人行了一个礼。

“主子,王妃好像发现我了。”

透过屏风,隐约可见里面的榻上坐着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内室茶香萦绕,淡雅清新,那人传出的声音仿佛也像刚刚煮泡好的春茶一般冷清新润。

“那丫头倒是警觉。”

里间的男子不急不缓地说道,清澈平和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棋盘上,慢慢地落下了一颗黑子。

玄风并未回答,里面的人声音再次响起,

“刚刚那个丫环跟着那辆马车到了徐府?”

“是。”

玄风低头应道,沉默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王妃因为二皇子的缘故,和徐州府的二公子徐宝坤相交甚密,如今王妃知道了二皇子来到了东江城,主子……我们要不要派人跟着王妃?”

“不必,二皇子恐怕还不知道那丫头知道了他来了东江城。”

里面传来的声音依旧平缓,玄风却疑惑不解,

“若是二皇子不知,那王妃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那就要问那个丫头了……唉,输了。”

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惋惜声,也不知道输的是白子还是黑子。

“玄风,备马车吧。”

“主子是要回府?”

“先去秦府,也该把那个丫头接回去了。”

棋子落盒声响起,榻上的人影已然起身,欣长雅致的身形掠过屏风,俊雅的一张面容温和如玉。

“听说那丫头挨了一顿打,性子变了不少,刚刚那招出手,还真让人出乎意料。”

玄风好奇抬头,只见自家主子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平日里清润苍白的脸上多了抹愉悦的笑。

秦氿回府之后,刚刚回到梅花小筑,便看见祖母身边的宋嬷嬷过来了。

“大小姐。”

后者朝她行了一礼,

“老夫人请您到前厅去。”

前厅?有客人来?

秦氿心中困惑,换了身衣裳跟着宋嬷嬷离开梅花小筑。

“阿氿顽劣,前几日老身已经教训过她了,王爷,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和离书一事,还请王爷雅量。”

秦氿还没走进前厅,便听见了祖母的声音。

厅中有穿堂风吹过,而后传出了几声男子的咳嗽声,低低沉沉的,听得秦氿站在外面直皱眉头。

她已经猜出来来的客人是谁了。宋嬷嬷深深地看了秦氿一眼,伸手请她进去。

“老夫人,允王爷,大小姐到了。”

秦氿叹口气,进去之后便垂着头站在堂前,眼角余光瞥见左边的一抹冷白色的衣角,上面的卷云青竹纹针线细腻,泛着银色的泽光。

不知为何,秦氿有些心虚。

“祖母。”

秦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起来吧,阿氿,允王爷来接你回府了。”

秦氿眉眼微抬,先是看了一眼自家祖母,然后才将目光转向了祖母身边的人。

那人坐在堂前,一席冷白色的衣裳锦袍,五官俊美柔和,清润如玉,却带着不健康的苍白之色,清澈漆黑的瞳眸黑白分明,凝着细碎的光亮,像敛了一池清平柔和的秋水。

对上秦氿的视线时,男子的唇角弧度轻轻地勾起,眼底也染了柔和的笑意。

因这一笑,那一池平和的秋水碧波涟动,好像春日明媚清风吹落的花瓣落在水面,温柔又包容。

看见赢允的那一刻,秦氿心脏猛然间一紧一痛,前世死亡时那种愧疚难当的悸痛又涌上了心口。

她的脸色蓦然一白,慌忙咬住内唇。

算起来,这应当是秦氿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赢允。

前世她对赢允无情,害的他身首异处,背上造反叛乱的罪名,那时她被蒙蔽,做下诸多错事却始终未觉,直到秦家因她灭门,这才顿悟。

如今重生她下定决心不再重蹈当初的覆辙,也不会再让赢允因她而受到残害。

可如今看见还活着的赢允,不知为何,秦氿并未感到庆幸,反而越发地愧疚心痛。

如今温和的赢允如同一面心镜,让秦氿清楚地认知到自己前世所犯下的过错,悲剧终究是发生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