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柔软的身躯摔在地上,血水混合雨水四处蔓延。

秦氿看见雨雾朦胧的冷清街道尽头那人离去的背影,张着苍白的口仿佛濒临旱死的鱼。

是她错了,她不该错信奸人,害秦家灭门,更不该构陷赢允造反,让他身首异处。

过往种种,如今想来,竟都在蒙眼心盲中度过,秦家被灭,她惨死街道,落得如今这样的境地,是她咎由自取。

指尖冰凉,寒意从心底钻起,绵朦的细雨落在秦氿的脸上。

凄冷孤清的长街,她看见屋檐上坠落的雨滴,意识逐渐涣散。

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在朦胧模糊的长街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穿着浅色月白的衣裳,撑着一柄竹伞朝她走近。

鼻间似乎又传来那熟悉的清冷竹香,记忆里的那个人,她好像就只记得他羸弱苍白的脸色和平静允悲的目光。

却让她心痛难当,愧疚不已。

“赢允……对不起……”

“打!都停下来干什么!”

“老夫人,大小姐已经晕过去了。”

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秦氿意识醒转,可后背突然传来一阵皮肉撕裂的疼痛,痛的她几乎又快要昏过去。

“这丫头胆大包天,竟然公然写下和离书,简直丢尽了秦家的脸面,平日里就太宠着她了,竟做出这样的事情。”

威严怒气的声音在堂中响起,秦氿本就身体痛,此刻听见这声音,连头也开始痛了。

是祖母的声音,她在说什么?什么和离书?

堂前的老妇人面色愠怒,厅堂中众人噤若寒蝉,皆是沉默地看着中央那趴在板凳上受刑的女子。

秦老夫人待晚辈向来慈祥和善,尤其是对秦氿。

先帝赐婚秦氿与允王爷,秦氿本就不愿意,嫁过去不过半年时间,闹出了不少的事情。

允王爷虽然没有对秦氿说什么重话和惩罚,可秦家却派了不少的人道了许多次的歉。

秦家女儿出嫁,却在夫家惹出乱子,到最后丢脸的还不是秦家?

前几日秦氿逛青楼找小倌的事情刚刚过去,如今秦氿竟然又闹出了当众写和离书要和允王爷和离的事情。

秦老夫人虽然宠爱这位大小姐,此刻也被其气的心绞痛,恨不得好好惩罚后者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老夫人。”

秦氿尚且未从祖母竟然还活着以及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中反应过来,忽听堂间传来一声细缓低沉的声音。

柔和地像是山间缓缓流淌的清泉,可喉间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使这清泉般的声音平白无故被染了泥垢尘沙,哑涩又暗沉。

但他开口,厅堂里凝肃的气氛瞬间便消散了大半。

“今日就到这里吧。”

那道声音缓缓说道,话音未落下,便有穿堂风而过,引得咳嗽声阵阵。

“王爷……”

秦老夫人的声音传来。

秦氿努力地想睁开眼睛要去看一眼说话那人的模样,可浑身上下痛得她使不上任何力气,就连想让视线清晰一些都做不到。

只能听见那人衣裳布料摩擦的声音,似是要起身离开。

而后秦氿模糊的视野里垂下了一片冷白色的衣襟,像是冬日寒雪覆盖的庭院角落开出的一枝颜色淡雅的梅花。

鼻间飘来一阵清雅的冷竹香,让她想起了城外寒山寺后山的那一片竹林。

身侧那人衣摆垂动,秦氿察觉到身上落了一道目光,仿佛带着包容万物的平静与温和,不染半点俗念凡尘。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在秦氿惊觉忆起面前人是谁时,身侧那人又开口了,话却是对秦氿说的。

“既然你这般不愿这门婚事,那便遂了你的愿吧。”

“王爷……”

秦老夫人慌声道,那俊雅温润的羸弱男子摆了摆手制止。

赢允垂眸看着面前遍体鳞伤的女子,眼底漆黑的眸光明灭,像是敛了一银河的星芒,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准备离去。

“赢允……”

垂下的衣摆袖角忽然被抓住,那声虚虚弱弱的声音仿佛清风一逝而过的脆弱。

悠悠传来时赢允尚且不能反应,而后怔愣地停下了脚步,诧异地垂眸顺着那只拉住自己衣袖的小手看向了自己新婚不到半年的妻子。

他的妻子受了伤,此刻脆弱地像枝头经受风吹雨打摇摇欲坠的琼花一样,平日里精绝艳艳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

明明受伤了脆弱的不行,此番抓着自己的手却是执着有力的。

“赢允……”

又一道细微的声音传来,赢允此番总算听清楚了确实是秦氿在叫自己。

“……对不起……”

她在道歉?

年轻的男子眼底泛起波澜,眸光染上些微诧异,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那只拉着自己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

受了严厉家法的姑娘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立春刚过,东江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雨滴打在屋檐上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清脆而温凉。

秦家梅花小筑里,下人们站在廊下避雨,看着庭院里那些被春雨打落的花儿,想着待会这小筑的主人又不知该怎样心疼了。

梅花小筑是整个秦家最好的一座院子,位置清静,景美静幽,一草一木的摆设和布置都能窥见别致之处。

小院二楼,身形瘦弱的女子站在凭栏处看雨,细雨蒙蒙,给这天空都飘上了一层缥缈的烟纱。

檐角下挂着一串白瓷风铃,精致小巧,是这件院子的主人初来东江城的时候买的,此刻随风飘摇叮叮作响,甚是清脆。

“小姐,春雨寒凉,你身上的伤刚好,可别又得了风寒。”

走过屏风进来的是秦氿的贴身丫鬟清沐,看见秦氿站在移门外面的栏台那儿,连忙将手中的一件大麾披在了她的身上。

秦氿后知后觉地回神,看着面前皱眉抱怨却满脸担忧的丫环,依旧还是无法从自己居然重生回到了五年前的事实里反应过来。

“清沐?”

秦氿握住后者的手,是有温度的,清沐还活着,没有因为救她死在那场逃亡之中。

清沐在秦氿的手碰上自己的时候便将眉头皱得很深。

“小姐的手怎么这样冰?奴婢拿个手炉给你暖暖。”

秦氿手中被塞了个手炉,清沐一边扶着秦氿回屋内一边思忖担忧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日老夫人下令打得太重了,小姐醒来之后就一直浑浑噩噩的,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也不比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