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
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晚上，天上下著鹅绒细雪。
在吃过晚饭稍微散步之后，赤司就牵着绘连回到了停车场，登上那低调却高贵的黑色迈巴赫，油门一踩就往距离市中心稍远的神社而去。
“赤司桑，我们要去那一座神社？”
“去稍远一点的丰荷神社，那边人潮应该会没那么挤拥，能逛得舒服点。”
“哦……”
绘连点点头，赤司的考虑是一如以往的周到。
那地方确实在距离地铁站稍远的地方，一般市民都不会去。
那样的话，她或许可以对这个初诣再期待一些。
绘连侧眸看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望着那些像是棉花飞絮般落下的雪，稍微晃神就和赤司到达了目的地。
这回绘连感觉他的心情貌似又好了一些，不论是停车为她解安全带，还是等候她下车时的表情，也回到最初斯斯文文的样子。
绘连也因而放松了些，在下车后，很快就安心地把手交给赤司，让他牵着自己走近丰荷神社的范围。
天上的雪还在下，时间已然是晚上的十一时三十七分，距离新年的钟声响起还剩下不足二十分钟。
在等候倒数的期间，赤司担心绘连会受冷，就特意到附近的饮品售卖机给她按了一瓶热红豆汤。
“一会儿再和你吃年糕红豆汤。”赤司把红豆汤罐头塞到绘连的手中，身体一侧就挡在风向的位置，嗓音斯文温和，“你先用这个暖暖手。”
“谢谢……”绘连仰眸看他，双手像是得到救命稻草那般抱住罐罐，“那赤司桑呢？你不冷吗？”
现在看他只在上班的西装外套了一件卡其色的毛呢大衣，连个手套都没有。
“或许因为我是冬天出生的，我并不怕冷。”
被少女关心，赤司对绘连勾起一个完美的笑容，一双赤眸噙着温柔。
天上的细雪有的落在他的头发上，有的落在他的肩头上。
赤司的话就像带着魔法。
绘连现在看着他，居然真的感觉……赤司或许真的很适合雪。
非但皮肤白皙，就连气质也特别干净。
“冬天出生？是在这几个月吗？”
“嗯，刚好过了……在十二月二十日。”
“天啊！”
绘连怔了怔，明亮的眸子写着可惜：“如果能稍微早点知道，我就能给你送生日礼物了。”
“没关系，我平常也不怎么过生日。”赤司的笑容淡淡，看起来对这些个人节日还真的没什么兴趣，“但我很期待你明年跟我庆祝。”
“这是一定的！”绘连点点头，那毫不犹豫地肯定“自己明年后还会在他身边”的态度，让赤司心里觉得温暖。
理所当然，绘连自己是不会察觉他的小心思的，她现在关注点都在——这是赤司难得说起关于自己的话题上。
她把他的生日默记在心中，又在打量他的同时，踮起脚尖为他拨走黏在发梢上的雪。
她的身体在突然间的欺近，嗅到少女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赤司不由得喉头一哽。
他的身体微微僵硬，直至被绘连整理好为止都乖巧站着。
“虽然怕冷，但站在这个风口位置……会一头雪的吧？”绘连一脸认真，“会头痛感冒的哦？”
她一双写着担忧的眼神看他，说起话来呼出一口口白色的氤氲。
而赤司眼神怔忡地看着她，被这个突然拉近的距离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也是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回应，“嗯，也是呢，你说得对。”
他有点害羞，就拉起绘连的手，和她找了一个带屋檐的地方靠着。
时间是晚上十一时四十五分，距离跨年还有十五分钟。
也是被赤司一手拉走、和他并肩走起的瞬间，绘连才意识到赤司情绪上的转变——啊，难道是自己刚才的动作太ky了？赤司其实不喜欢被人触碰？啊她刚才是靠太近了吧！
只是平常，她也会像这样给自己的哥哥拍掉头顶上的雪，一时间就忘记那个适当的距离了。
绘连顿时觉得抱歉，干脆就开了口，“抱歉，我只是……”
“没关系。”他马上打断了她。
“我、我刚才是没注意到……我没想到你可能不习惯被人靠近……”绘连想了想，眼神透出尴尬。
也对，像赤司这个时刻透露着疏远气息的人，平常估计不会与人这么靠近。
只是他和她相处的时候，她总是没感觉到赤司和她保持的距离，就让她一时间失礼了。
“不，如果是绘连桑的话，我没有问题。”不如说很高兴。
只是因为太突然了，他有点措手不及。
一瞬间，一对刚开始交往的男女也陷入了羞涩的气氛。
那之后，两个人都维持着恭恭敬敬的气氛，直至周遭的气氛突然高涨。
赤司和绘连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下手机或手表。
时间是晚上十一时五十八分。
快到跨年的时刻了。
绘连回眸看了下赤司，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加快步伐往丰荷神社走去。
这时候，绘连发现……自己貌似真的很久没参加新年参拜了。
因为在这个深夜里，不论是周遭络绎不绝的人流还是小摊贩内洋溢着的……年末的幸福气息，对她来说都有点陌生。
就更别提身旁有一个特地驾车带她来参拜的男朋友了。
赤司的那只大手为她传递来源源不绝的温暖——明明他说自己是冬日出生的孩子，但手却出奇地温暖。
明明交往的时间不长，但跟他一起走路却莫名的安心。
那也是自然……赤司不会做让她不高兴的事情。
绘连低眸甜甜一笑，这时周围已经开始倒数起当年的最后十秒。
十、九、八、七……
人群透着一丝期待与兴奋情绪的倒数声此起彼落。
而绘连因为面皮薄，就没在赤司旁边参与这种倒数了。
反而，在这最后的十秒，她和赤司只是屏息着交握着手。
六、五、四……
思绪逐渐平静，绘连感受到的只有身旁男人的气息。
三、二……
一……
“新年快乐，赤司桑。”
“新年快乐，绘连桑。”
在丰荷神社旁的途人高呼着新年快乐时，赤司和绘连也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道出在新年初始的问好。
而他们说起话来的同步率，甚至让彼此惊讶了一会。
之后，又同时温和地笑了。
“我们去参拜吧。”
“好，我记得赤司桑是要许愿是吧？”
新年初始，一种奇妙的清爽感出现，让绘连说起话来也多了几分活力。
赤司不由被她明显的改变逗笑了，就带着她到了神社旁边排队。
而绘连手上捂着的红豆汤差不多已经只余下微暖的温度了，为了把手保暖，她就干脆将自己的右手塞进衣袋。
唯独左手，固执地让赤司牵着。
那之后，终于轮到二人——
投了硬币、摇了摇那个巨大的响铃，绘连就合掌虔诚地许愿了。
只是，就在她于心中把祈求身边人……尤其是哥哥的平安后，她又察觉到了，身旁那个自称要来许愿的男人……居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旁边。
连半点要合掌许愿的意思都没有。
见状绘连不自禁困惑，“赤司桑，你不是说要许愿的吗？”
而赤司闻言看向她，目光炯炯地与她对视数秒后……他就垂眸笑起来牵起她走了。
“赤司桑？”绘连有点懵。
他拉着她走到一家烤年糕的店附近，这里的人流稍少一些了。
而绘连有点担心他，看着赤司的脸擅自脑补出一个故事。
他说要许个愿……结果又不许愿了，难道现在的赤司，刚好在工作上遇到相当不如意的事情？才会对着神明大人欲言又止？
绘连担忧的眼神被赤司看在眼内，搞得他忍俊不禁。
他噗地笑了一声，又抬起手来为绘连拨走黏在她刘海上的雪。
“我不是不许愿，只是我突然觉得像神明许愿也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绘连由衷地好奇。
“因为我的愿望只有你才能实现。”
赤司牵着她的手，目光越发炽热。
而绘连脸上一红，瞬间呆了。
而赤司也趁着这个机会牵起她的两只手，耐着性子问她，“那现在，绘连桑能让我许愿吗？”
“欸？”她的心跳加速，望着赤司那张俊美的脸，实在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的意思。
也有点不敢去想。
“绘连不敢听我说吗？”洞悉到她眸底的犹豫，赤司眸底的笑意却是更浓了。
“也……不是。”绘连闷闷地点头，“我愿意听。”
“嗯，”赤司牵着她，牵着她手的力度逐渐收紧，他收回放在绘连脸上的视线，半垂眼帘的样子看起来居然有几分虔诚，“我希望，之后都能像今天那样，有你待在我的身边。”
绘连心头一紧，心跳加速——
“我觉得这样的愿望，果然是跟本人说会比较容易实现。”
赤司的声音低柔，明明只是不轻不重的语气，却让绘连的脸迅速烧红了。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从与赤司发生关系到今天为止，赤司不止一次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不论是“他很需要她”，还是“他从来不会后悔”……
这些话配合着赤司刚才那个愿望，瞬间就成了一个浅显的答案。
她实在不敢置信。
但同时，在听见赤司的愿望时，今晚直至晚饭为止都存在的冷空气貌似完全消失了，就让绘连鼓起勇气开了口。
“如果是这样，赤司桑……让我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
“今天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呢？”绘连仰眸望着他，“就像赤司桑的想法那样，我也想认真地和你交往，所以如果我做错什么的话，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赤司闻言微怔，接着又无奈地笑了：“那个只是我自己的问题罢了。”
“什么？”
“我只是，刚好看见你脖颈上戴着……一条看似是礼物的项链。”
“欸？这个吗？”绘连伸手把自己戴在围巾下的项链拿出：“这是我哥哥昨天回家特地拿给我的圣诞礼物！”
她眼神一亮，说起哥哥时，脸上带着如同小女孩般的喜悦。
而赤司怔了怔，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他完全没想起绘连还有个兄长，一瞬间又感觉自己一整晚下来的在意实在像个傻子。
他哑然失笑，又在绘连懵逼的眼神下摇了摇头。
“……？”
“那这件事，算起来就全是我的错了。”
“什么？”
“我以为……你在我面前戴上前男友送的饰物了。”
绘连呆了呆，原来是这样吗？
她虽然是懵了些，也不至于这么ky啊！
“那……那个真的是我哥哥昨天送给我的圣诞礼物，因为没什么机会戴上，就……”
“我知道。”赤司垂眸叹息，“我应该知道的。”
绘连抿了抿唇，还想解释，却见赤司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乖巧地屏息呼吸，又见赤司以温柔的动作把手伸到她的后脖颈，指尖摸到项链的扣子，轻轻一压就把她的项链给解了下来。
“我会有点烦躁是因为……我也刚好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了。这个位置被人捷足先登，自然有点不快。”
“虽然把你兄长送的礼物解下不太礼貌，但今天在我面前，就先佩戴着我送的饰物吧。”
语毕，他就从自己的衣袋中翻出一个黑色的绒毛盒子，将里头一条低调却可爱的项链拿出来，亲手撩起绘连的头发为她戴上。
末了，还不忘贴心地将她兄长的项链放在盒子里还给她。
这个过程，都在二人沉默的时间里进行。
只是，沉默并不代表着两人有多冷静就是了。
绘连垂眸伸手捧着赤司送给她的吊坠，望着那在灯光折射下散发出微弱光芒的银项链，怔怔出神。
“太狡猾了。”她的声音小如蚊蚋。
“……嗯？”
“没什么。”绘连嘴角勾起：“谢谢。”
“嗯，果然很适合你。”
他在冬日里的笑容温暖得叫人想要依赖，而绘连脸颊微红，又无奈地笑起。
他，还是太狡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