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听蓉扼着他的脖颈将人拎到自己眼下,“当初的诸多恩怨,你是那个赶在最前面的推手,我只是想换个法子亲近自己喜欢的人,你将我送去的养魂木毁去不说,又作出那等折辱行为。”

她手上力道收的越发紧,看罹决呼吸急促,脸色涨红,她满足的笑道,“你猜我会让你怎么死?”

罹决费力的掀开眼皮,看着那张妖媚却陌生的脸,“哦,原来果然是女的啊。”

“你说什么!”

罹决疲倦的闭眼,完全不在乎她阴沉的脸色,好似将生死置之度外。

禾听蓉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命都要没了,我不信你当真不在乎。”

罹决想抬手,却因为身体的寒凉提不起力气,“既是想做个女妖,怎的不将女子的身体了解清楚……。”用木料造出个人,却又偷工减料。

禾听蓉听的不解,压着怒气质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罹决脑中那根绷紧的弦倏地崩断,被强制唤醒的精力至此溃散,意识飘渺着昏了过去。

“罹决!装什么死,你给我睁开眼!”

禾听蓉松开手,看他一滩烂泥的躺回地上,她泄愤的朝他腿上狠踢几脚,“灵蕴峰的弟子情谊深厚,我到要看看上官凌白会不会为了你主动现身。”

她变出一个硕大的叶片,载着罹决消失在密林中。

…………

白乔在阵隙中撕开一条缝借着乾坤镜窥视外面的动静,往常掘地三尺寻人的禾听蓉突然偃旗息鼓,这种骤然转换的行为更让人提心吊胆。

偏执的人没那么容易改变自己的想法,一时的安静预示着更猛烈的暴风雨。

言珏像是真把自己放在某个奇怪的位置上,转头将罹决被禾听蓉抓走的消息传给白乔。

“怕什么来什么。”白乔吐出口浊气。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大师兄就是她想求的那条鱼。

上官凌白将看过的玉简毁了,“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小师妹,此事与你无关,你好生在这待着,我去解决。”

白乔一把抓住上官凌白的袖子,“大师兄,等等,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禾听蓉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得到你,咱们可以想个妥帖的法子,免得肉包子打狗。”

“……”

白乔佯装看不出他听到自己那诡异形容时复杂的眼神,她清了清喉咙,“我有一个可以改换气息容貌的妖丹。”

“你想变成我骗她?”

白乔笑着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可以这样……”

她自认将中间可能遭遇的问题都分析了一通,上官凌白依旧放心不下,本就是因为他惹出了这些事,他哪里舍得让白乔去冒险。

“禾听蓉修为不低,倘若你不敌,这妖修遍布的迷障林你要怎么逃……”上官凌白瞳孔放大,诧异的看着突然从他眼前消失的白乔。

身后探出一把剑,剑身搁在他肩膀上,即使锋刃离他脖颈甚远,皮肤也因着突然冒出的寒气竖起寒毛。

白乔将剑收回,笑眯眯的看着上官凌白,“怎么样,大师兄?”

“你啊。”他无奈的叹气,劝不住白乔,上官凌白只能妥协,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稻草人递给白乔,“将此物收好。”

稻草人只有十厘米左右,穿了身灰扑扑的小衣裳,只是做出人类四肢脑袋的模样,完全没有五官,像是电视剧那些巫蛊中用来诅咒扎针的小人。

“这是什么?”

上官凌白摸着她的头发,眼神很慈爱,“好生收着,千万别丢了。”只字不提此物有何用处。

白乔有些迷茫,听话的将稻草人贴身放在胸口。

“谁都比不过你安危重要,罹决也好,我也罢,救不了就放弃,我们这些做师兄的,总不能让小师妹舍身。”

他现在的这张脸也是好看的,就是温柔说话时很容易让人感受到父爱泛滥的感觉,白乔晃了晃手里的乾坤镜,“大师兄尽管放心,有它在,我逃跑不成问题。”

白乔离开前朝上官凌白说道,“大师兄,其实我跟师傅很像。”

“什么?”

“我也喜欢长得好看的。”

上官凌白愣在原地,手指摸着自己不怎么细腻的脸皮,“你也嫌我老?”

白乔弯了弯嘴角,“有点。”

许是怕上官凌白生气,白乔说完就撕开阵法消失,她没看见身后的上官凌白身上闪烁的灵气,那张脸波动着变出一张白嫩清俊模样,他语气带了笑意,“依你便是。”

…………

言珏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水边钓鱼,看到白乔过来,他眉梢微挑,“消息都给你了,你不去救人,来我这做什么?”

“言师兄或许可以再帮忙绘制一份迷障林的地图?”

“你到是贪心。”

白乔有些尴尬的摸着鼻尖,“敌人太强大,我总要多做些准备,若是言师兄也无能为力就当我没来过吧。”

“地上都留了你走过的脚印,我怎么当做你没来过。”言珏将鱼竿放在地上,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简扔给白乔,“没有地图,逃生路线我闲时随便勾了一条,你若不怕死,尽可试试。”

白乔神识沉进去,看到一条标注的极为清晰的小道,直接绕过迷障林,从一个山丘下的地穴中穿过,那里有一个单向传送阵,直接到人修之处。

“多谢言师兄。”

言珏抵着唇咳了一声,“昭昭的事……”

“哎,浮标动了。”

言珏连忙拉杆,轻飘飘的力道根本没有鱼上钩,他再回过头,身旁已经没有白乔的身影,他不在意的嗤了一声,没关系,这些施过的恩他都在心里一笔一笔记着呢,不着急。

白乔怕禾听蓉折磨罹决,没敢多耽误,直接朝着她之前的住处遁去。

妖修居地间隔颇远,再加上禾听蓉这么执着于一个人类修士,其他妖修碍于她婆婆的面不与她一般见识,实则心里膈应的不轻。

白乔一路走来没遇到任何妖,她轻易推开那扇半合的门,原先笼在院子上空的阵法也被撤去,里面静悄悄的。

白乔将背挺直,学着大师兄的范,脸色冷淡的站在院内。

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禾听蓉怨愤的看着她,“你果然来了。”

“三师弟呢。”

禾听蓉走来的步子重的恨不得在地上踏出个坑,“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在乎我?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有我,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表情有些狰狞,白乔忍住嘴角的抽搐,“你不必如此,人妖注定对立。”

“我不在乎,我可以不做妖,只要能让我跟在你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感慨于她用情至深,到底不是上官凌白本人,多说多错,白乔依旧保持着棺材脸,“罹决在哪。”

禾听蓉双手握拳,因为愤怒,她双肩轻颤,“上官凌白!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了你!”明知道现身可能会被自己再次禁锢修为,为了他师弟,他依旧来了,在他心里,所有人都比她重要。

白乔在心里叹了口气,“抱歉。”

禾听蓉突然冲上来抱住她的腰,眼泪不要钱的撒,“除了身份,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求求你,不要再拒绝我,凌白哥哥……”

衣襟被她的眼泪打湿,放在怀里的稻草人似乎在微微的发烫,白乔愣了一瞬,大师兄给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乔将禾听蓉推开,“要我怎么做才能把罹决放了。”

禾听蓉将眼泪擦干,她本是个五官艳丽至极的大美人,将脸上的疯狂压下去,笑起来时那张脸美的灼人,她伸手指着有些昏暗的房间,“他就在里面。”

白乔看了她一眼,心里的警钟敲响,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蓄着灵气小心的朝屋子里走去。

屋内空旷,所有摆设一眼便能看清,一个绣着狐狸的屏风将中堂隔开,白乔轻轻将屏风拉开,罹决浑身是血躺在地上。

“!!”

白乔疾步走到他身边,手指在他颈侧试探,微弱的脉动几近于无,他神识也几乎消散,整个人像团快要消散的云朵,一阵微风吹来,都能将他吹散。

“三师弟,醒醒。”

禾听蓉款款走来,“心情不好,抽了他一顿鞭子,没想到他现在这么弱,我怒气还没散干净,他就快不行了。”

白乔探了下他的神识,金丹期的识海本该广阔无比,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小水洼,里面干涸的显出地表,身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导致他虚弱的是神魂的重创,就算禾听蓉恨他,也不可能下如此重手,她太爱上官凌白了,不可能做这种将人推的更远的事。

“他的神魂……”

禾听蓉冷笑道,“想要罹决死的人不止我一个,他神魂曾强制离体过,还未稳固时又被毁了大半,现在的身体已经留不住这抹残魂,谁都救不了他。”

“你既然来了这次就别想离开,等他死了我们的成亲仪式继续。”

白乔将罹决扶起来,“我非走不可,此番错爱,怕是无力偿还。”

禾听蓉猛地退开,屋内突然变出一个闪烁着银光的铁笼,正好将白乔与罹决罩在下面,“你以为自己还有离开我的机会?”

白乔稍稍甩出一丝灵气,铁笼立时将其吞了,她四下看了看,靠窗的地方是个梳妆台,上面摆着一个晕黄的铜镜,她气息微沉,控制着身体逆转空间,眼前黑了一瞬,而后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白乔踉跄着退了两步,铁笼上的反噬之力刚刚近身像被什么东西转移了。

白乔诧异的愣在那,而后看向禾听蓉,难道这铁笼只是将她困在这,并无伤她之意?

禾听蓉静静的看着她。

罹决的气息越来越弱,白乔心中焦急,顾不得引起禾听蓉的警觉,她掏出乾坤镜,直接往镜面上滴了心头血,强制驱动铜镜攻破铁笼的禁锢。

“别乱来!”禾听蓉一副紧张模样。

磅礴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朝她涌来,白乔凝灵气去挡,那些攻击却像是朝着一个不存在的物体冲击,怀里的稻草人突然变得滚烫,她意识到不对,连忙停下与铜镜的对抗,稻草人被她拿出来时化作灰烬。

禾听蓉突然站起身,“替身人偶!”

白乔微愣。

“这上面的气息为什么这么熟悉?!”禾听蓉甩出一把银针,白乔躲避的时候为了护罹决,肩膀被划出一个血口。

她身子有些发麻,气息微微凝滞,脸上的伪装开始一寸寸龟裂,禾听蓉目眦欲裂,“你不是上官凌白!”

她有些失控的抓住铁笼,“那人偶上的气息是他留下的,你让他……为你死……”

原本站在院墙下的上官凌白突然吐了口血,倒下之前被阿浪接住,他惊慌的大叫,“阿拾,乔乔的大师兄要死了!”

“鬼叫什么。”他漫不经心的走近,“死不了,被打了一下而已。”

下一秒他身上的生机骤然抽离,阿拾啧了一声,“艹,这下好像真的要死了。”

两人面面相觑之际,一个白衣翩翩的身影从天而降,从阿浪手中接过上官凌白,他叹了句,“死局果然难解。”

白乔看着地上的灰尘,搀着罹决的手开始颤抖,大师兄根本没有对她放下心,她以为这铁笼只是限制人的自由,白乔对着铁笼攻击,没有用灵气抵挡,一道闪烁的电光钻入血脉,她疼的闷哼一声。

禾听蓉所有的柔情只是对着上官凌白一人,看到白乔的真容,她恨不得生啖其肉,“去死吧!”

白乔感觉身上像是背负着一座高山,沉重的压力压的她脊背弯下,伴随着骨头裂开的脆响,白乔膝盖重重跪在地上,嘴唇被她咬的全是血,倒下前她握住传音螺,“聂连卿……”

戒子空间内,聂连卿正托腮看着龙骨上逐渐凝出来的皮肉,他要是占了这具龙骨,龙泽大概要气的咬死他吧,唔,还有那个没长成的小崽子。

传音螺的脆响在耳边乍响,聂连卿有些慌乱的接起,是不是他之前说的理由引起白乔的怀疑了,对面只传来一句虚弱的低喃,“我好像又逞强了……”

“白乔!”

剑灵从归一中飘出,“你不能出去,你现在就是个靶子,只要现身,天道与规则之力能将你吞了。”

“她有危险。”

“你要是出去,你也危险!”

“无妨,你要是怕就好好在空间呆着。”

聂连卿招招手,一直沉寂的异火飞到他身边,亲热的在他指尖上跳动,像在亲吻一般。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剑灵气的剑身扭曲,“这人是不是非要把自己玩死才算过瘾。”

“想死的人谁都劝不了,去死吧去死吧!”

白耀看着天边蔓延出的夕阳余晖,远处山峦笼罩在温暖的晕光中,美不胜收,他嘴角噙着笑,“终于出现了。”情爱果然害人不浅哪。

聂连卿初一现身就看到那个逐渐缩小恨不得将白乔碾碎的铁笼,他神色紧张,用灵气把铁笼捞起,上面粘着的电力窜入他身体,原本稳固的气息开始变得紊乱。

白乔咳出一团血沫,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我好像看到你踩着七彩祥云了。”

“所以我是你的该盖世英雄。”

禾听蓉虽然震怒,还不算没脑子,聂连卿的出场直接震撼到她了,看他轻易将铁笼上的禁锢毁掉,她转身便逃。

聂连卿随手挥出的风刃拦腰飞向禾听蓉,另一道灵气将他的攻击化解,白耀从天边走来,脚下踩过的地面如花开一般绽放。

“她太弱了,你抬抬手就能取其性命,不如试试我这个对手。”

白乔与聂连卿对视一眼,她轻易看出他眼中的讽刺,“步步生莲,人家装逼确实比较厉害。”

“呵。”聂连卿想将白乔送入空间,却发现他与空间的连接被切断,他将白乔与罹决圈在保护圈内,抬眸看向白耀,眼神却是透过他看向别人。

“天道,你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杀我呢。”

无尽之域的虚影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吾的权威不容挑衅。

白耀勾了勾唇,“原来你都知晓,如此到不用我解释了,不过我更好奇了,一个天道眷顾之人到底为何会成为天弃之子?”

聂连卿弹了弹异火,“想知道啊,就不告诉你。”

白耀不置可否,“无所谓,我也不是那么好奇,毕竟一个靠养魂木重生的我能代天道处理人,我觉得自己比你更传奇。”

“那就试试。”

他们这种阶层的修为,甫一交手天色异变,像是为了应景,夕阳也失了暖光,周围再次变的漆黑一片,偶尔能看到几个炸开的火花,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汹涌的河水从天际倒灌而下,里面隐约能看到一些非人的身影。

离的太远,那些异变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白乔眯眼细看也不能看个清楚。

每次在她觉得自己已经想好所有后路,即便救人也能全身而退时,现实就会狠狠给她一巴掌,像是她也上了天道的黑名单,每次遇险敌人总会突然强的离谱,而她遇上的危险偏偏还只能由聂连卿解救,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那就是有人在从中作祟。

时至今日白乔也看明白了,她不过是天道对付聂连卿的软肋,用她的性命引他上钩罢了。

白乔苦笑,有心算无心要怎么躲。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罹决,他气息弱的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见上帝,白乔叹了口气,她真的尽力了。

如今她只希望三师兄说过的话不会再出意外,无论如何白耀都不能伤她,除非他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