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耀勾着狼的下颚漫不经心道,“听闻名门正派的弟子惯来喜欢在师门留下魂灯,他是死是活一看便知,主人这般惊讶,莫非罹决是个例外?”

罹决的魂灯似熄非熄,顶端那层幽蓝的火焰像是被人强制掐去一截,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稍不注意便会凐灭,他似是而非的话语太明显了,“果然是你动的手脚。”

“一报还一报才公平,主人莫要冤枉好人。”

白乔道:“你与三师兄的恩怨我听他提过,不管他当初究竟是什么目的,那时你身体被毁,神魂即将消散是事实,他将你神魂拘起来也算是救了你。”

“他瓶中装了无数残魂,若是不争便要一口口被吞噬。”

白耀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太痛了,痛的让人恨不得将一切都毁了。”

“生死都不由自己选择,主人觉得这是恩惠?”

白乔在心里叹气,“作为旁观者我的确没有立场劝你原谅,但是罹决是我师兄,我自然不希望他出事。”

“主人真偏心呢。”

白耀话题一转,“因为他,我活下来是事实,所以我不会杀他。”

白乔道,“你想让他和你一样感受生不如死的滋味。”

“主人真聪明。”

“他既然喜欢做实验,不如用自己去验证他的想法。”白耀笑道,“我有些小心眼呢,神识在养魂木上未觉醒前,他各种随意的行为也让人不是很舒服。”

白乔自然记得罹决确认养魂木是妖修派来时的行为,他脑中没有什么规则伦理之说,过的太过肆意随心,除了他在乎的人,其它东西在他眼中就像死物,只有可用不可用之说。

一截木头因为有神识与人相类,可它依旧不是人,就像是橡皮泥,即便你把它捏成人的模样,它也不是人,人类又怎会将其放在平等的立场上对待,更何况以罹决的性子,他大概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即使罹决知道所有的遭遇是他的一时之失,他也不会觉得后悔吧。

白乔:“立场不同,多说无益。”

“主人不必担心我再下毒手,我已然报复回去,他怎样都与我无关。”

小白嘴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像是被撸毛撸顺畅的犬类,躺在地上露出柔软的肚腹,白耀眼中的笑意渐深,在狼的眉心点按,“你啊,都学会撒娇了。”

旁若无人的与宠物逗乐,像是根本未将注意力投注在白乔身上,只是她才稍稍挪了下步子,白耀的眼风便朝她斜过去,“阵中那两人与主人同来的吧。”

白乔长出一口气,“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耀抬起头,眼神中的情绪极为复杂,似是有千言万语的隐私要告知她却又被他压下去,脸上依旧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淡然,“阵法是乔则宁设的,元婴之下无人可逃,不管主人究竟因何原因来此,你若不想搅和进一滩浑水就离开这里。”

“我若不走呢。”

白耀摊手,“主人的选择哪容我质疑,自然你想如何便如何了,至多我费心些,不让旁人伤害到主人。”

“别喊我主人了。”他强过自己太多,那么崇高的称呼安在她身上更像是讽刺。

白耀低头,“好。”招手示意小白爬起来,他朝瘴气弥漫的林中走去,“阵法中藏了毒,即便是修士,久留此地于身体有害,随我离开吧。”

“你放心,你那两位朋友都是妖修,这毒对他们并无大碍,我会沿途给他们留下出阵的标记。”

白乔看着他的背影,他的所作所为太奇怪了,怪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且看不出这中间掺杂的究竟是恶意还是善意,而且一截养魂木几年时间变成超级强者,又不是男主,这已经不算是金手指了,这特么是金大腿吧。

林中不知何时起了风,拂过身体,阴冷潮湿,堆积的落叶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白乔已经握着法器静待攻击,白耀挥了挥袖子,轻易压下林中的躁动,小白活泼的跑在前面,等它再回来时嘴里叼着一条身体卷曲的小蛇,蛇身上都是被火烧过的焦黑痕迹,隐约能闻到肉被烤熟的焦香味。

白乔微微蹙眉,先前她用神识在周围探过,并未发现活物,这蛇估计是阵中设立的困难,枯叶下的东西约莫就是它。

白耀手指掐诀,一个亮晶晶的灵气团从他手上飞出,穿透那层幕布似的天空,时刻关注着阵法的乔则宁被那团光打退半步,他脸上带着怒气,传来的声音带着隐忍,“为什么阻止我,阮白乔是千沧雨的弟子,又与聂连卿是兄妹,杀了她或者留作人质不是更便利。”

“不行,白乔不能出事。”

“为什么。”

白耀语气冷凝,“我做的决定你想违抗?”

白乔听不到他们以神识传音的对话,只能看到白耀步子略缓,眼神中情绪波动。

乔则宁暗自咬牙,“不敢。”断开通话,他才不再隐忍,抬手扫落屋内的瓷器,掌风过处一片狼藉,“白耀!”

他背叛人修归顺妖修皆是为了女儿,如今她神魂依旧混沌一片,成功之日遥遥无期,费尽艰辛结成元婴,如今却要被一个曾经低入尘埃的仆人招之则来,挥之即去,凭什么,他也曾是万象仙们受人尊敬的一峰长老,怎么就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瓶内响起撞击的脆响,他耳边仿佛能听见女儿哭泣着呼痛的声音,乔则宁摸着瓶身,柔声安慰,“仙儿乖,等你神魂凝实就能出来,再耐心等等,爹一定会救你的,别怕,爹一直在你身边呢。”

人妖两派再次大战的时候,他早晚要现身,届时他的背叛一定会受千夫所指,他一定要在事态没发酵之前将事情解决,已经失去这么多,他一定要成功。

与阿浪阿拾汇合后,他俩衣衫未乱,瞧着林中幻阵并未对他们有影响。

白耀笑道,“我说了没有恶意。”

阿浪凑到白乔身后,小声道,“刚才一进入瘴气,我与阿拾就找不到你了,没多久面前就出现这个人的影像,他说只要我们顺着他在树上画的标记就能离开,乔乔,他是谁啊,好人还是坏人?”

好坏哪有明显的界限,白乔苦笑,她也想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白耀领他们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场景变得开阔,路旁栽种的树上缠着鲜艳的红绸,还有开的招展的各色鲜花,美好和谐的让人不敢置信。

“让诸位见笑了,据闻凡俗界的人成亲喜欢将一切装扮的红通通的,头一次办喜事,我们便照搬了。”

白乔心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谁要成婚?”

白耀卖了个关子,“你若好奇尽可去观礼,一切不就明了了。”

不去考虑阵营对立,繁茂的丛林中耸立着造型别致的房屋,屋后缠绕着粗壮的绿色藤蔓,中间再点缀着各色小花,小桥流水的风景别有一番隐世高人的田园氛围。

白耀将他们带到一处木屋前,“居地简陋,还请包涵。”而后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哨子一样的短竹递给白乔,“你若想在周围闲转便吹这个竹哨,我听到便会来此,这里毕竟是妖修聚居之地,他们对人类并不友好,单独外出恐有危险。”

“多谢。”

“别客气,乔乔。”他语气缱绻,名字从他口中叫出,莫名有几分暧昧。

每个住处大概间隔太远,一路走来,除了眼前这座绿植萦绕的院落,放眼四顾全无人烟。

阿拾复又将眼珠掏出来,“要用吗?”

“……不了,你好好收着。”

白乔随意挑了间屋子住下,将门合上后在周围布下防护,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木偶做成的小兔子,在它腿上绑了个小小的玉简方才将兔子赶到林子里。

…………

做了几日安生度日的假象,白乔在屋内凝了道神识,趁着夜色深重悄悄溜出来。

循着院落方圆探寻,她竟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怎么回事,再是地广人稀,也不该空荡的跟个死城一样。”白乔手指按在地上,灵气如同一条水中游弋的小蛇在土层中穿梭,还没出她神识范围,便觉得灵气遇见一道无形的屏障被打了回来。

白乔立时择了一条小道朝前隐匿而去,月上梢头时分,周围的景物笼上一层透明的薄纱,朦胧的像打了滤镜,撕开那层月光,一个精致的房子出现在眼前,大红灯笼挂在门口挑高的房梁上,门面上贴着双喜的剪纸。

隔着不高的院墙,屋内透出的晕黄暖光将四周照出斑驳的影像。

白乔停了步子,回首去看才发现不足百米的地方便是自己住了几日的地方,她在地上探了探,方觉出这里竟也被施了阵法,咫尺之间被隔成两个空间。

往嘴里扔了粒隐息丹,她小心的翻墙而过。

窗户半开,缩在墙根时刚好能隐约看到屋内景象。

“还有三日便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现下全无修为,漫说逃回万象仙门,就连这屋子你都出不去。”女子说完又将表情放缓,“我对你一片痴心,除了妖修的身份,到底哪里配不上你,为何你总是要将我拒之门外。”

红纱帐勾起,檀木床头坐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白乔只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弧度陌生中透着熟悉,她翻着记忆却又跟脑海中的人对不上号。

一个满怀情意诉衷肠,一个郎心似铁不应声,那女子柔声细语说了许久,男子始终是哑巴作态。

“你是打定主意不理我了是吗!”

女子像是咬着牙根,她也不耐再装出温柔小意的模样,俯身靠近男子,“你以为我当真拿你没办法了。”

她从腰间摸出个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灰褐色的丹药,“我本钟情与你,自然希望你与我是相同的情谊,可惜你对两情相悦不感兴趣,而我又不愿放弃,这事情到最后总要有个人妥协。”

“人也好妖也好,总归是强者为尊,所以……”她捏着丹药在男人眼前晃了晃,“吃了它,你再怎么不情愿,也得顺我的意。”

白乔听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她这分明是围观了一出巧取豪夺霸王硬上弓的戏码,只不过男女角色互换了而已,这男的略惨。

“这药衣里封了只蛊虫,只要你吃下去,你便会失去神志,自此以后唯我命是从,你再不会如现在这般对我冷言,你情我愿的未来你喜欢吗?”

“啪!”男子面无表情的拍开她的手,药丸被打飞,又被女人身后突然伸展出来的尾巴卷回去。

白乔咂舌:真刺激!

女子正要强制将药丸塞到他嘴里,男子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嫌恶,“我后悔了。”

“那日我本该做个过路人,而不是将你带回宗门。”

“上官凌白!”

禾听蓉有些失控的抓住他的肩膀,“你说什么,一开始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妖?这不公平,我从来没有逆过你的意,是你们宗门的人步步紧逼,我没有错,你凭什么后悔,我不准你后悔!”

上官凌白眸光冷凝,“疯子!”

“对,我就是疯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白乔险些直起身,难怪她总觉得侧颜熟悉,原来是大师兄,师傅还真是将颜控进行到底,年轻时候的大师兄果然也是个色乱众生的主,都让人强扭他这挂在枝头的瓜了。

陌生人也就罢了,她还能当作个狗血的八点档剧情吐吐槽,自家师兄的贞操她自不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