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遁走许久,聂连卿将人放下,自己率先往前走了几步,见白乔站在原地不动,他佯装不解的问道,“怎么了,你似乎不是很开心。”
白乔看着他装腔作势的模样,心头郁气虽散,却陡然生出另一股憋闷感。
细想碧水鳄一事本就依仗他的空间才能得手,遑论他先前的理由真假,白乔没有立场迁怒,且先前猜测他对自己有意也只是细微处瞧出的端倪,做不得真。
白乔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没有的事,妖丹到手,不必继续耽搁了。”
心里却在小本本上给他记了一笔,及至后来聂连卿剖白心迹却等来一张好人卡时,他才恍觉白乔有点记仇。
…………
走时大雪苍茫,归来已是早春,柳叶抽条,地上绿意初显。
将将进了宗门,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已经拱手行到身前,“可是藏剑锋的聂师兄?”他虽脸上挂了笑,眼神却满怀警惕。
聂连卿在他衣领绣纹处看过,是乔则宁峰下弟子,他淡淡点头,“何事?”
那人唤过师兄才觉出聂连卿修为高处他太多,轻视之心顿敛,他身子躬的低了几分,语气也变得恭敬,“打扰聂师兄了,家师乔峰主,因两年前您在履约前夕离开,他得知您回来有些事想向你求证。”
事情果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就此消散,甚至积下的仇怨经年增加,也不知他在门内设了多少眼线,竟如此迅速得知他的踪迹。
男子多看了白乔一眼,神色隐约窥出几分倾慕。
聂连卿蹙了下眉梢,不动声色的抬手抚了下白乔的发顶,“赶紧回去吧,你不是早就归心似箭。”
神识微动,聂连卿将碧水鳄转移到空置的储物袋中,递给白乔,眼中含了笑意,“不是七个,是十个。”
白乔目露惊讶,聂连卿却不做解释,随着找人的修士一起离开。
储物袋上并无主人标记,像是他偶然捡来随手收着,白乔掂量着储物袋,没有急着看里面放了何物,转身朝灵蕴峰赶去,乔则宁来者不善,她总要瞧瞧之前的伪装是否被人识破。
纸鹤从天而降,险些戳了白乔额头,纯白的双翼轻轻闪动,里面传来千沧雨熟悉的声音,“丢下这许多烂摊子,还不到为师这认错。”
白乔接过纸鹤,看了一眼笼罩在阵法内的院子,白耀背对她盘膝坐下的背影一如往昔,望夫石一般。
白乔将阵法收了,才刚要让白耀起来,他睁开的双眼闪过一道精光,稍纵即逝,快的白乔没有抓住其中异常,他眉眼柔和,“主人。”
修士对危机的示警让白乔心头一跳,然而面前只有白耀温和无害的脸,白乔按下疑虑,让他好生歇着便离开。
出了院落,白乔微微闭眼,神识散开将周围地毯式的搜了一遍,除了窗台上的花微微破败并无异常,白乔却没有放下警惕,灵识也是修士自身能力,它不可能无缘无故发出预警。
千沧雨白玉般的手指正在研磨花汁,感受到白乔毫不遮掩的气息,他吹去指甲染上的颜色,语气带了赞许,“不错,又突破了。”
白乔不等他问责率先说道,“师傅,弟子错了。”
“为师的弟子不会错,坐。”
白乔被一道灵气压着坐下,她有些疑惑的扬眉,“师傅,不是您让我认错的吗?”
千沧雨不在意的挥了下袖子,“与我说说碧水鳄的妖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早便知晓聂连卿并非你兄长,为何你要替他寻宝。”
事关碎丹重修之事,白乔揣摩中间的尺度斟酌着说道,“我们虽非真的兄妹,只是从琅城出来便一直在一起,中途他帮我良多,我早把他当哥哥看待,而且他当初只是丹田受伤,五行灵兽的妖丹能够治愈他丹田的伤,若是拖延时间久了,丹田的伤便不可逆转,我既有法子自想帮他。”
“乔仙儿钟情于他,利用碧水鳄妖丹携恩欲与他结为道侣,我便偷偷把妖丹骗过来,怕自己丢了灵蕴峰的脸便没敢跟师傅讲,只是二师兄和五师兄刚巧知道了……”
千沧雨听她说完,到没质疑她话语真假,“乔仙儿在你们离开后受了重伤,神魂有残。”
白乔立刻否认,“与我们无关,我当时所求只是妖丹。”
“为师知晓,云深与我讲了,他只将赶去的弟子打晕并未伤及那些人,乔仙儿的伤有些蹊跷,初时她醒来后并无异样,只是过了些时日才显露端倪,掌门亲自出手才发现她神魂残缺,而且那人还在不停的吞噬。”
“再往下却是查不出什么了,躲在暗处的人要的也并非乔仙儿的神魂。”
千沧雨表情有些奇怪,白乔追问,“还请师傅直言。”
“她身上有你和聂连卿的气息。”
白乔哑然,良久她抓了抓头发,“师傅给我些时间,我会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
千沧雨弯了弯唇,“晚了。”
“为师已经将人打了,虽则都是一峰长老,他不过结丹罢了,阵法造诣再高也及不上元婴修士,若非寒寻道君离开,他连聂连卿也奈何不了。”
白乔哭笑不得,“师傅,你这样做岂不是有礼也变得无礼。”
千沧雨走到她身边,慨叹着拍了下白乔的肩膀,“乔则宁对爱女珍之重之,乔仙儿刚一出事,他什么都不顾及,直接对灵蕴峰出手,为师也是迫不得已。”
是吗,这轻飘飘的语气看不出丝毫为难。
忆起他之前的话,白乔有些失态的起身,“寒寻道君不在万象仙门?”
“嗯。”
白乔转身欲走,千沧雨扯着她的衣领将人拎回来,“乱走什么,乔则宁这人妙着呢,他女儿喜欢的东西他自然爱屋及乌,聂连卿死不了。”
白乔心忖,她更担心的是乔则宁,聂连卿现在就是个大杀器,早先便能越阶杀人,更何况同阶之内。
“徒儿只是好奇,到底是谁大费周章陷害我与哥哥,而且刚好是借碧水鳄妖丹做筏子。”若是宗门内混进了妖魔,何以扯上两个峰主的嫡传弟子,既然能藏的如此隐蔽,他可以图谋更高层次的修士。
这样迂回的手法更像是在报复,然而无论白乔怎么想,都不知道自己与宗门中哪个弟子交恶,她惯常呆在灵蕴峰鲜少外出,聂连卿亦然,他虽性子冷了些,但绝非无事挑事之人。
白乔倏然想起之前心悸之事,说不得便是这个变数。
千沧雨看她陷入沉思,敲了下她的脑壳,“过来与为师讲讲你的恩怨情仇,乔则宁打不过为师,他若背地里对你下黑手,你不见得日日躲过。”
千沧雨没说出口,乔仙儿之所以魂灯未灭全靠乔则宁用灵药修为吊着,暗处的人若一直不收手,她丢命是迟早的事,人若是死了,乔则宁届时会作出什么事谁都预料不到。
难得养了个独苗女弟子,他可不允许旁人害了她。
白乔三言两语把历练以及宗门内有交集的人全部交代清楚,只是不论谁都没有害她的动机。
千沧雨也有些头疼,“你先回去吧,为师仔细琢磨琢磨。”
乔则宁并非莽撞冲动之人,只是乔仙儿是他的软肋,事关爱女安危,理智被他压下,目前感性站了上风。
宗门内其他人却能看出其中玄机,藏在暗处的人布局玄妙,一个乔仙儿却是牵一发动全身,不论他还是寒寻道君都是护犊子之人,碧凡道君则钟情乔则宁,行事作为自然会偏向他,细细论断,却是四个峰的人陷入纠缠。
那人是想把万象仙门的水搅浑啊。
白乔摸着传音螺,静等聂连卿传音,只是等她躺在床上,余光看到侍立在一旁的白耀,她眼神闪了闪,尖锐的灵气朝着他呼啸飞去,白耀眼中全无情绪,竟还是那般温文笑着。
白乔将灵气召回,迎着白耀疑问的表情她歉意的笑道,“想事想的出神,看花眼了。”
“主人可是累了,容我给你按.摩缓解可好。”
“不用了,你去歇着吧,不用一直守在我身边。”
“是。”他点点头,出了门像个柱子似的站在门口。
白乔按了下太阳穴,她脑子有些乱,只是瞧着白耀英挺的身影白乔始终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聂连卿直接被带到乔仙儿住处,乔则宁正坐在床头,看着安静躺在那的乔仙儿,他眼中藏有钝痛。
聂连卿平静的向他行了礼。
“准备准备,明日为你和仙儿准备双修大典。”
聂连卿面无表情的站在那,“理由。”
“寒寻道君与我皆应了这桩婚事。”
聂连卿眸带冷意,“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忤逆长辈的意思不成。”乔则宁甩手,灵气蔓延出一道尖利的藤蔓缠住聂连卿,未等他收紧,风过藤蔓断成几截落在地上。
乔则宁脸色更冷了几分,“结了丹底气到是越发足了。”
聂连卿不耐与他纠缠,“若是论及婚约此事不会再续,没有旁事的话弟子便告辞了。”
“妖丹被你得了。”
“是。”
乔则宁振臂,乔仙儿的残魂上隐约能感受到上面有白乔和他的气息,乔则宁沉着脸,“你作何解释。”
“若是我,她现下便该是个死人了。”
乔则宁气息有些乱,看着聂连卿的眼神带了杀机,却被他强压下去,“仙儿若是出事,你和阮白乔都要陪葬!”
聂连卿瞧他隐忍的表情突然笑了,“你说这许多废话,实则早便猜出乔仙儿神魂有损与我无关,想让我找出躲在暗处那人,偏又放不下高高在上的架子。”
乔则宁轻抚着乔仙儿苍白的脸颊,“便当我是迁怒吧。”
“我会找躲在暗处的黑手,但不是为你。”他厌恶一切算计他的人。
只可惜世事变化太过无常,乔则宁耐下性子并未直接向聂连卿发难,敌人却不会看你父女情深手下留情。
乔仙儿死了,就在聂连卿与白乔回来的次日。
神魂消散。
随之消失的还有乔则宁。
早早把白乔唤到自己洞府的千沧雨听闻此消息,难得有些困惑,“不该如此,事出反常即为妖,除非被夺舍,乔则宁不可能无动于衷。”
白乔也有些看不懂事情发展,只是压在心头的疑惑却是越积越深。
乔则宁突然离开,虽则众人心中想不通却也无人主动去寻他,唯他峰内弟子骚动了不少时日。
白乔闲来无事正琢磨着炼丹,厉长青突然登门拜访。
“你怎么来了?”
“小乔妹妹你没有良心啊,当初你被邪修掳走我可是没日没夜的找你,你们脱险回来竟然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师傅那老头,又喜欢压榨我锄地,咱们一别就是两年,我想你想的可都……”说到一半他突然往四周看去,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来一股妖风将他吹得晕头转向。
白乔无奈的看着他,“所以你就是专门来唠嗑的。”
厉长青啧啧两声,“我才说几句话你就嫌弃我,你们兄妹俩排外太严重,得改。”
“之前杂事缠身没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我道歉。”白乔把药草收起来,表情带了认真,“我当时昏着被人送回来,也没来得及探听韩幼微的事,她没事吧?”
“正心派掌门亲自出手,邪修大本营都被捣毁了,韩幼微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未伤及自身。”
说到这,厉长青有些暧昧的凑过来,“将你送回来那人可是正心派有名的天才人物,他对你关切的很,难道短短时日,你们就有了不一般的情谊?”
白乔尚且记得当日昏前所见,“你是说言玉救了我?”
厉长青轻咳了一声,“哦,原来是匿名,那人名唤言珏。”
“这不重要,你与聂连卿皆是形容狼狈,想来当时情况危急的很,若没有他搭救还不知会遭遇什么,救命之恩总是要报的。”
白乔听的好笑,“行了,说重点。”他这般东拉西扯些跟他没有关系的事,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家老祖前日与我传言,剑仙仙府似要现世,消息是从正心派传出来的,我们借着报恩一事去探听个仔细。”
白乔手一抖,将一颗药草扯成两半,“什么剑仙。”
“就是那个白日飞升修无情道的前辈,人称逍遥仙,据闻他自创了一套无上剑诀,天人合一可斩尽世间妖魔。”
白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崩了的剧情还真是九匹马都拉不回,她手中所持半块玉简正是无上剑诀,当初她本想着聂连卿刚好符合修炼剑诀的要求,谁知他一转眼便已碎丹重修成结丹,也不知那法决于他是否还有用处。
厉长青期待的看着她,“如何,我们一起探个究竟?”
“如此珍贵的信息你就这么坦白告诉我,当真是……”
“哈哈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如此逆天之物我本也没有怀抱太大期望,就是想着去凑个热闹。”
厉长青哭丧着脸,“你们兄妹俩后来居上,我这小筑基拍马不及,上玄那老头就知道让我练习控土能力,我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哪里是来拜师学艺的,分明来帮万象仙门松土来的。”
“难得有点事勾起兴趣,我说什么也要离开这。”
厉长青有些急切的挠头,“行与不行你可尽快给我个准话,我还有两亩地要锄。”
白乔:“……”
自然是要去的,否则她当初费心拍下那半块玉简是为了什么。
仙府内的各类珍宝随便拿出一件都足以让世人动心,她自然也未免俗。
虽则与聂连卿关系日益亲密,只是宝贝握在自己手里才更有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